祝映台吃了一惊,说:「什么?」 「我想过了,反正我怎么也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梁杉柏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我就想干脆暂时借用这个名字……呃,我可以吗?」「梁杉柏」看似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地问着,但显然已经打定主意要用。 祝映台太熟悉那种神情,不禁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感受。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这个人和恋人梁杉柏不同,但对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孔,祝映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甚至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混淆他们两个。 那的确是「梁杉柏」,一个前世的「梁杉柏」。 「你若是喜欢就用吧。」半晌,祝映台回答道。 梁杉柏脸上顿时露出了掩饰不了的愉快神情,挥舞着包扎好了的手说:「我终于有名字了!」他对吕子烈深深作揖,「大人,以后我就叫梁杉柏了,你可以叫我阿柏!」 吕子烈的脸上露出个玩味笑容,微微点头:「好,晚餐备好了,我们边吃边谈,今晚恐怕有事要麻烦祝先生和……阿柏你。」 吕子烈说的麻烦,是要梁杉柏驱驰马车,带他们去寻找「苏门」。 国桀的尸首已被理官领去处理、检验,等到明日将连斐等人的尸首起棺后还有更多检验等着做,所以眼下几人能即刻着手的事倒只有这一件。吕子烈认为,白昼和黑夜的差别可能让人产生错觉,导致错过苏门,虽然苏门的确不在官府名册之上,但也可能并没有什么神怪因素,只是因为是个黑窑的缘故。 能用正常的原理解释是最好,招惹黑暗并不是件有趣的事。 于是酉正时分,临淄城的男女老少们在惊讶的目光中迎来了公子子烈府的驷车。车上一共坐着三人,前方赶车的是个英俊帅气的年轻后生,左侧尊位坐着风流倜傥,尊贵优雅的公子子烈,右侧则坐着个容貌昳丽,肤白胜雪的男子。 三个形貌气质各不相同的美男子同时出现在庄街上,顿时吸引了全街的女子。街市上一时人头攒动,人人争相要一睹美男子们的风采。下等女闾中的女子们涂脂抹粉,弱柳扶风,倚着门对着几人连连挥舞彩帕:「公子,进来坐坐呀公子!」祝映台被喊得尴尬至极,吕子烈却端坐不动,偶尔还对近侧的女子投以足以令人误会的笑容。 祝映台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真的是上官烈的前世吗,怎么反而比较像马文才或是施久的前世呢? 驷车沿着庄街一路直行到底,随后往一处小路上拐去,又七拐八弯地连着穿过了好几处狭窄的巷口。 「你确定是这条路没错?」 「回大人的话……」 「以后别加这句了。」吕子烈道,「听着烦。」 「是这条路。」梁杉柏改口得很快,「小人自诩善识路,虽只走过一遭,但已经记下了。」 「行了,知道了。还有,以后也别用小人来自称了。」吕子烈补充。 梁杉柏愣了愣,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其实吕子烈这个人在不谈论案情的时候,让他感觉不错,这人虽然身份尊贵,但与人相处并没有架子,性情也算得上比较直爽,当然,除了狡猾使诈的时候以外。梁杉柏还不至于单纯到不谙世事的地步。 马车走了一阵,终于停下来。 「就是这里,往前走有座青石门楼。」梁杉柏说。 吕子烈已经跳下车,祝映台也跟着下车,但是由于还不习惯身上的穿着,一不小心就被自己身上长长的深衣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一双充满力量和热度的双手在这时敏捷地凑上来牢牢扶住了他。 「小心。」上方传来熟悉的嗓音,祝映台知道那是谁的。 「多谢。」他用力后仰身体,拉开了与这一个梁杉柏的距离,尽量说服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人好像小孩子一样的失望神情。 克制不住想要多靠近那人一点,甚至想要在那个怀抱里待一会,但是那个人并不是梁杉柏,祝映台简直有一种自己背叛了恋人的感觉。 「你确定?」吕子烈折回来问。 「是这条路没错。」 吕子烈侧过身子:「但前头只有一间废屋而已。」 梁杉柏脸色难看:「不可能出错!我记得这里是条死胡同,那座青石门楼就在前头,上次我是赶骈车过来,所以能够进去,驷车的话就进不了。」 「没有门楼。」吕子烈说,并且让开身子,「而且,你看,这不是一条死胡同。」小路的另一侧并未封口,远远看去,似乎还能望到淄河的水光。 「我没有骗你们!」梁杉柏不敢相信地走了几步才低声说道,声音里有不甘也有惶恐,转头看向祝映台,「映台你相信我!」几乎是哀求的口吻。 祝映台没有即刻回答,而是走到前方去查看。正如吕子烈所说,那前头伫立着一栋废弃的宅子,碎裂的瓦片落在地上,周围长满了荒草,真让人不敢相信在这繁华的临淄城中竟然还会有这样破落的所在。 梁杉柏也走了过来,望着挂了破旧旗幡的黑洞洞的屋子发呆。 「怎么会这样?我不可能记错啊……」他喃喃念叨着,「不行,我要再走一次!」 「先别急。」祝映台说,「我想问你件事。」 吕子烈看向祝映台,他正边走边在这条道路上来回踱步,好像在寻找什么,时不时地蹲下身,捻起地上的什么东西闻一闻。 「好的,你问吧。」梁杉柏显得很焦虑,他不想祝映台认为他是个撒谎背主的小人! 「之前你提到,在八月初七夜,连斐曾让你送他前往苏门,那时候,在曲苏门之前,连斐有没有嘱咐你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比如让你佩戴什么特殊的东西或是进行过什么仪式或者做任何与平时不同的举动。」 梁杉柏疑惑地摇了摇头:「除了一开始没有提目的地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祝映台继续问道:「那么连斐出门之前,他自己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见梁杉柏一脸茫然,祝映台又转而问:「或者,他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梁杉柏再度摇头:「连大人似乎并没有带什么特别东西,不过如果是可以藏在身上的小件,那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吕子烈问。 祝映台点点头:「还没完全确认,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说着,走到那间屋子前,推了下门,门便开了,一股带着些腐臭霉烂的陈年气息便从屋里传了过来。 吕子烈去车上提了盏油灯过来,梁杉柏则点燃了一支火把。要说这宅子倒也真不小,天井主屋后院齐全,只是看这尘灰堆积的破落劲,至少该有数年无人住过了。院子里更是荒草丛生,碎瓦片地,安静得像是不在人世。 「这屋子原先是做什么用的,是谁的产业?」祝映台边看边问。 「听说是家染坊,店主姓……周?也曾兴盛过一阵子,后来生意失败,家道中落,便卖了屋子,举家迁移到别处去了。接手屋子的人跟着也得了病,不久死了,再后来这屋子是如何转手如何荒废下来的却是无据可查,只知道少说也荒废了有七、八年了。」听吕子烈的话也知道,他事先对这屋子是做过调查的。 梁杉柏却没怎么听他们两人说话,只是自己一个劲沉肃着脸色不死心地找。他不相信初七那晚自己的惊鸿一瞥会是假的,那些丝竹歌声、雕梁画栋明明全是自己亲眼所见,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就消失了踪影?他越想越觉得烦躁,动作也不由得变大了,踩踏着荒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祝映台和吕子烈两人打开了正屋的门走了进去,只有梁杉柏一个人还在天井里晃悠。 「这屋子过去有什么古怪的传闻没有?」 吕子烈捡起地上的一样东西看了看,然后又放了回去,那不过是一盏已经摔坏的油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真没有。这屋子就是栋废屋,加上这块地远离庄岳大街,所以周围居民也不多,平时并没什么人留意此处。」 「按理总有些流民想要找地方住,这么大一栋无主的屋子难道就没人起了心思?」 「嗯,是有些奇怪。」吕子烈想了想,「也许我该好好查查。」 「谁!」外头的梁杉柏却突然大喊了一声,祝映台闻声而动,一个闪身就冲了出去,吕子烈看了那人背影一眼,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外头梁杉柏正看着黑暗中的某处,手中火把高举,眼神十分戒备。祝映台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对上的是这宅子的围墙。 「怎么了?」 「刚刚有张脸在那里晃了一下。」梁杉柏说,「人脸。」 「站到我身后。」 祝映台丝毫没有觉得梁杉柏是看花了眼,罗喉剑出鞘,在黑暗之中点亮了一枝红色的火花。 梁杉柏忍不住多看了那柄剑几眼,先前是白昼所见到底受了日光的影响,加上当时情势紧迫,没有多想,这时候夜间看来便更觉得祝映台手上这柄剑并非凡物,即便他不懂法术之物,也觉得这柄剑非同小可! 吕子烈跟了出来,将身后背负的良弓握在手中,搭箭上弦,对准四面的黑暗,以防还有别的变故。 原本静得叫人心慌的夜色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几声夜猫的叫声,更是平添了几分紧张与诡异。 祝映台小心走前一步,伸手挥剑,一道剑气便荡开荒草,直逼那个位置,只听得「叮」的一声,剑气撞上了什么硬物便没了动静。几人等了一等见没有反应,祝映台便大步走上,梁杉柏赶紧也举着火把跟过去,却见那墙根下头倒着个石雕的人像,已经被祝映台劈去了一个角,看来这就是刚才他无意间看到的脸。 祝映台蹲下身拨开荒草看,那人像的大小高低与一个孩童相若,不知怎么竟然会出现在此地,因此被梁杉柏当成埋伏在此的人。 「这是……灯奴?」吕子烈也蹲下身来,用油灯照亮那石人的脸孔,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怎么会在这里有这么个东西?」 「这里头好像还有点灯油!」梁杉柏赶紧扶起那尊灯奴,「咦,这味道?」 「熟悉?」祝映台问。 「呃……」梁杉柏露出思索表情,「好像有点像连大人当时点的柴薪的气味,又好像有点区别。」 这时,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了「梆梆」的打更声,有人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正是打更人在打落更。(注1) 梁杉柏突然面露疑惑:「奇怪!」 「怎么?」 「我突然想起来,那晚我一直在苏门偏厅等候连大人出来,却始终没有听到打更声。」 祝映台迅速算了一下:「我们是晚上六点多出发的,在这里大概站了二十分钟敲了七点,所以我们到这里应该在晚上六点四十左右,」祝映台习惯性地把时辰换算成了现代的二十四小时计时制,「也就是说八月初七的晚上,你和连斐差不多晚十点出发,公子府比连斐家要靠近城门一些,所以你们到这里应该是十点四十以后,这也就符合你之前说花了三刻左右的时间到达苏门的资讯。当时连斐进去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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