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四面八方的指谪,首领被揪着衣领,他也有点自暴自弃了,面色狰狞地大叫:“我不知道!再问多少遍我也是不知道!你就是在这里把我杀了我也听不懂你们说的话。” 怒火中烧的领队犹如被一桶冷水当头泼下,松开他发皱的领子愣愣地后退了一步,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也终于想通为什么这个人前后反差如此大,因为之前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然而这绝非是从一团乱麻中捕捉到了头绪,而是陷入了更深更浓的迷困里,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她的手臂忽然被首领使劲攥住,力气之大,根本不是一个老人可以做到的。 领队浑身一凛,迸发出杀意,对上老人透着阴鸷的一双眼,“你是谁!” 这人没有回答,身后的大厅却爆发出刺目的亮光,偌大的镜面仿佛一块磁石,可怕的吸力顿时将这个人连带着领队掀进大厅。 此刻的镜子分明变成了拖拽着人不断下陷的流沙,将一切靠近的人吞噬进去,有人因为恐惧面目狰狞地逃跑,也有不顾一切地往前扑的。慌乱中,学生们被疯狂涌动的人群推挤着,等他们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挤到最外围了。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咒骂、哭声,他们转身,是映亮了半边天的狞狞火光,像是掉进了什么荒诞不经的情景剧里。 以极快速度汹涌而来的浓郁的红雾像是某种象征着不详的降临物,被诚实地倒映在人瞳孔里,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可怖的灼热感,滚滚浓烟从政务大厦敞开的窗户冒出。 轰的一声巨响,政务大厦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倒塌了,无数的碎屑砖石迸发着燃烧的火星往下倾倒,令人绝望的不仅如此,通往新世界的镜子也关闭了。 他们被遗留在了这里。
第116章 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依时降临,在千钧一发的瞬间,红雾膨胀到极致围绕包围住了整座政务大厦,短暂形成的真空消解了顷刻间爆发的熔岩般的热量和爆炸产生的可怖伤害。 但爆炸没有结束,政务大厦的坍塌仿佛是死亡号角奏响时的一道低音,基地的四个方向接二连三地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地面随之震颤崩裂。 而浑浊激荡的尘烟中, 不知道潜伏了多久的蓼气丝丝缕缕汇集到一起,如同阴毒的蛇,缓缓靠近幸存的人群…… 下一秒,这一瞬间造成的强烈光晃让凡岐眼前一黑,她略微不适地合上双目,再睁开眼的时候, 眼前的景象已经被漫天黄沙占满。 这次的时间跨度长达数年,凡岐只能从已知信息推断出由于电力、水利设施系统大部分都被蓼气破坏殆尽,原本正常的基地秩序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没有技术人员及时的维修,最外层用来抵御风沙的隔断层在经年累月的外界侵蚀下生锈报废, 高价打造的隔断层也成为一块废铁。 基地被半埋在地下, 墙壁四面开裂斑驳, 有些地方覆满红锈,许多出口也堵塞了,进出不便。大规模的爆炸破坏掉许多坚固的隔层和楼房,基地可以说是四面漏风的筛子,人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挪到地下避难所长住,那里是唯一的不会被风沙影响到的地方。 尽管如此, 它依旧是茫茫荒漠里仅剩的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处,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资源充足、科技发达的最大的人类基地。 浑身上下被防护服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中年女人佩戴好防沙眼镜,再三和孩子们嘱咐过不许随意离开地下避难所,才走到悬挂钢撬的架子前,取下来坚硬的钢撬,和同伴齐心协力挪开沉重的大门——由于长年累月的风沙侵袭,门早已经损坏,顺利地开合愈发困难。 夜色沉沉,天边呈现出一种界限分明的黯蓝,暗沉沉的,虽然是深夜,周遭却不黑,反而折射出一种诡异的亮光来,像是要下雨,世界末日一般。 风大到把生锈的废弃铁皮网吹得满地跑,不知是不是因为才过了十几年,蓼气造成的环境破坏影响十分严重,到了夜间风力会变得格外强烈,几乎到了一个体格健硕的成年人都立不稳的地步。 好在防护服里灌了承重铅,虽然行走时略有困扰,但起码不会被风吹走,女人脚步沉重且缓慢地挪移到门外,以最快速度清理干净快要把半扇门掩埋住的黄沙。 同伴就立在她身后,高举燃烧的火把,格外警惕地注意着一起风吹草动,一手拎着把漆黑的枪,被打磨擦拭得崭亮。 有同伴的镇守,女人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她,认真清理积沙,如果不每天及时清理这些沙土,很有可能在某一天他们要出门的时候惊悚地发现打不开门了。 那么人类这次就真的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了。 实际上,他们这几个大难不死的人,并不会真正离开基地的安全范围,附近尚且是这种情况,可以料想到基地之外是怎样的地狱。 没有基地的庇护,人类就像是赤身裸/体降生在野外的婴孩,在当年的爆炸中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恶劣的生存环境于他们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但只要女人还存在,这片土地就不会变成无主之地。 他们所有人,就是怀揣着这样的念头艰难求生的,可悲的是,这些年纪尚小的孩子们,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地下避难所,就连向他们讲授人类基地的辉煌岁月,他们也无从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景象。 挥着铲子把多余的土沙石砺清理到一边,女人没有在这里多停留,选择立刻回到了地下避难所。 待女人进去,自己才闪身到里面,两人一齐合力重新合上门,有些忧心忡忡地说:“最近基地里污染物现身的频率很高,我很担心。” 捕捉到熟悉的信息词,凡岐惊讶地发现,原来污染物是从这时候出现的,女人接着说道:“当年实验体为了保护我们人类,分裂出来的孢体消散得到处都是,很可能附着到了受到蓼气污染的土地上,基地受的侵蚀最深,所以畸变程度也高。” 然而孩子们已经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污染物是什么样子。 “嗯…很丑,污染物长着许多条腿和无数只眼睛,皮肤坚硬刀枪不入,嘴巴里的獠牙锋利无比。”女人一边耐心地和孩子们说话,随意地脱下厚重的防护服,满身是汗地坐在地上休息,避难所温度比较高,也闷热,她敷衍地用手扇着风。 同伴也大剌剌席地而坐,支起腿往后倚靠在铁柜边,神情复杂,说:“其实我这几年一直有点介意……” “什么?” “如果不是实验体当年救了我们,基地的人类大概率就灭绝了,但是、但是它怎么能变成污染物呢。”同伴说着就心绪不平起来,“它可是救了我们才会变得虚弱,本体也不知所踪,可是它制造出来了那么多孢体,都变成了污染物!污染物可是害死了我们的好几个同伴。” 她并不是怨恨对此愤愤不平,她心知肚明,造成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蓼气肆意破坏而造成的污染残留,如果不是大量的生物水源和土地被蓼气侵蚀,污染物的分裂出的孢体就算是随便附着,也不会受到污染变成污染物。 她只是感到惋惜,力挽狂澜救了他们的实验体,到头来成为了人类最大的威胁,而罪魁祸首蓼气,现在指不定好好地活在另一个资源充足生活美好的世界,在暗处蠢蠢欲动地筹谋划策,等着再一次降临这片土地。 谁都想不到,蓼气居然已经进化到可以依附人体的程度,竟然靠着占据别人的身体金蝉脱壳。 临走前,它还野心勃勃地想要完全摧毁掉人类基地,甚至不愿意留下丝毫活口,基地许多地方的地下都掩埋有炸药,特别是储水库和实验室,被炸毁得满目疮痍。 它从一开始就没想让这里的人类有生存下去的机会,不仅意图炸毁基地,还藏了一小部分蓼气用来斩草除根,斩断了一切希望和可用的资源。 可蓼气唯一没有料到的变故在实验体身上,它保护了人们,又将遗留的蓼气吞噬干净,这耗费了实验体的绝大部分孢体,以至于它的本体变得孱弱没有生机。 在短短几天里,本体又不知所踪,但他们知道,实验体只是暂时地消失了,假如有蓼气重返这片土地的那天,实验体会再次降临,不死不休。 女人似乎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实验室的学生,对实验体如数家珍,和同伴解释:“当初实验体被研发出来后,老师苦口婆心地叮嘱我们,实验体的存在不是非黑即白,它更像是一块洁白的画布,外界传达出什么它就会诚实的反映在上面。” “实验体是针对蓼气天生的猎手,蓼气的活跃程度决定了它的上限,某种程度上它们既是天敌又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老师担心它野性未驯,人类反而不好操控,所以老师给它移植的唯一一条指令就是不主动伤害人类。” 同伴喃喃地说:“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它之所以保护我们,是因为那道指令。” “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女人拥住听得一知半解而昏昏欲睡的小孩子,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那道指令的原话是——不主动伤害人类,并非是保护人类,保护这个行为不在它的反应范畴内。” 同伴反应过来后也很困惑,“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那真的是实验体自发的行为。 女人似是猜透她所想,说:“老师生前一直觉得,实验体是接近于神的存在,但人类是无法造神的。”她自嘲地笑笑,抚了抚孩童光洁的侧脸, “很难相信吧,我们这些实验室出来的人,不把科学奉为圭臬,反而信奉这个说法。” “实在是因为绝望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先是蓼气毫无预兆地降临,接着人类就像是被圈划了领地的牲畜,活动范围越来越狭窄。到最后,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也毁了,仿佛冥冥之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这一切,无论过程如何,都只通往那一条尽头,那就是灭亡……” 被她话中闷闷的沉重影响到,同伴变得静默,然而女人没有消沉下去,“但是实验体出现了,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它偏偏就是天生的蓼气猎手,和蓼气相生相克,像是神迹。” “但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实验体就是实验体,它不是什么神迹,可它就是出现了,人类不会迎来灭亡,至于它为什么会受到污染变成污染物……” 女人轻笑着叹气,实际上她根本无暇顾及、纠结孢体异化成污染物的具体原因,十几年来,基地仅存的寥寥无几的人类都疲于生存。 人都习惯苦中作乐,她只能自我安慰这是人类的必经之路。 冷眼旁观完她们对话的全程,凡岐把前因后果也给理得七七八八,醍醐灌顶一般,忽然就想起了在河浦森林遇到的那只淤泥污染物,当时被吞吃入腹也没有被直接嚼碎消化的迷因在这一刻尽数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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