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我们人类从此可以通过那面镜子抵达另一个世界。”他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微微拔高了音量,严肃认真的语气中又透着雀跃,让人不得不信服,“除了魏教授,我是第二个通过穿隧进到那里的人。” 老人激动地道:“那片土地和人类基地完全不一样,土壤肥沃、水源充足而清澈,也不存在蓼气的威胁!” 所有人的情绪在他有意的引导下达到狂热的巅峰,凡岐望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奇怪,她开始怀疑,影子除了作为源源不断释放蓼气的本体,还有着无意识地煽动、放大人心中欲念和情绪的作用。 而她先入为主对他话中传达的内容置之不理,实验室的学生们是因为对魏教授的行程和行事风格太过了解,所以才没有陷进狂热的氛围中。 比起完完全全相信了这副说辞的其他人,领队一开始就对首领心怀芥蒂,这时候反而是半信半疑,“高层批准通过的A级保密程度以上的实验一直都和军部共享,军部从来没有接收到过半点消息,这真的可信吗?” 首领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过去,在领队因为那冒犯的让人浑身发毛的眼神忍不住握紧手中枪支时,他轻快地笑了一下:“如果大家不信,我愿意做第一个进去的人,作为人类基地的最高领导者,以身作则是应该的。”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你不信,我就做第一个试验的人。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不会有人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谎言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看起来其实是极为真诚的另一种方式的立誓。 话已至此,领队只能选择沉默,而被困了几日——精神和躯体上都非常疲惫的人们,都因为这行到水穷处的意外转机给砸得反应不过来。 他们只是和几十年来相信高层的每一次决策一样,坚信镜子的那一头会是风平浪静的新世界。
第115章 第四日,在反复尝试打开避难处大门失败后,实验体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它重新幻化为节省能量的形态,时不时陷入休眠中,清醒的时候便虎视眈眈地守在大门入口。 休眠状态下,它的五感依旧保持着,就像是无数根接收外界信息的触端,尽心尽责地为它充当耳目。 八点,夜幕降临,这个时间点,如果还是在实验室里,已经到了它进行深度睡眠的时间。 非战斗状态之外的绝大多数时间,对它而言都是在休息,但深度睡眠不同,这时候为了降低能量消耗,实验体通常会封闭掉大半通感,对外界危险的觉察度也会因此变弱。 实验体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攒够半个小时的深度睡眠, 这对它来说不可或缺的, 但在敌人眼里,算是一个弱点或是缺陷也不一定。 重重夜幕里,实验体释放出一部分透明的触端牢牢抓在入口的围杆边,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它没有封闭完全的感官依旧可以捕捉到那些微小的信息。 虽然距离不近,但它依旧可以感应到蓼气的气息, 躲在避难处的不仅仅是蓼气, 更是承载繁殖蓼气的容器,和那道影子相比, 它吸食咀嚼吞下的蓼气都显得单薄劣质。 它一定要吃到。 在实验体进入休眠状态后,它浑身的颜色都在夜色的掩护下黯淡了下去,这副画面透过红外监控显示屏完完整整地呈现给避难处的人。 而外界的蓼气浓度降到了最低,完全是人类可以随意活动的健康指标。 “它好像是睡着了?”领队切换了数个角度的监控器,都没有发现之前那样的红雾,蓼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那堆橡皮泥一样的奇怪生物正对着入口的方向盘旋在石头上,仿佛这里还是从前那个平静、安全的基地。 “实验体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进入深度睡眠。”实验室的学生如实地告诉她。 “你能确定实验体不会伤害人类吗?”领队忽然转过身深深凝视着学生,目光微动,想从这群了解实验体的学生口中得到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然而学姐已经对他们所有人耳提面命,在事情没有定论前,不许轻易下结论。虽然这样对实验体的评价有失偏颇,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内乱中明哲保身,老师不在,更没有人会保护他们。 被问的学生嘴唇嗫嚅,缓慢地摇了摇头,“按理说是不会的,但是现在我们也不能确定了。” 领队听出了话中的言外之意,明白这些学生无意于参与涉及太多,况且以现在的情况,实验体对人类会不会产生威胁已经不重要,因为首领关于H9型微粒的一番话带来了生的希望,现在大家情绪高涨,他们总是要离开避难处的。 于是她微笑了笑,从队伍里调出几名军人专程保护他们,这几个学生是比实验室的昂贵器械更为珍贵的存在,他们创造的价值是无穷无尽的。 打开避难处大门的指令是首领下达的,他把军队分为了三队,分别部署在最前面、中间和队尾,负责掩护着所有民众转移到政务大厦。 领队不知为何异常的紧张,她尽量把行动过程中的所有有可能发生的变故都往好的方面去想,外面的蓼气都已经消失了,说不定实验体和魏教授说的一样,只吃蓼气,而对人类压根就不感兴趣。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一边将防护头盔的扣带拉到下巴处并紧,结实有力的臂膀架起火器,提前拉开保险栓。 与她并列而站的是首领,被第一小队以铜打铁铸的严密防守围绕着,老实说,她现在倒是对这个小老头有些刮目相看,本来以为他昨天的话只是嘴上随便一说,没想到他确实有胆量待在冲锋的第一支队伍里。 领队无从得知,现在披着首领这张皮的其实是人类真正的敌人,在避难处入口伫立的钢门开合的一瞬间,它迅速脱离了首领苍老疲惫的身躯,老人软绵绵地一头栽倒在前面的军人背上。 领队手疾眼快地把人捞回来,一边嘴里骂着晦气,将他提溜在手边硬生生拖了出去,“计划正常进行!继续走!”她隔空安抚着后排目睹了全过程而产生小部分骚乱的人群。 军靴踢踢踏踏迈出去的同时,视线顿时被肉眼可见的红色浓雾笼罩,实验体一改无害的形态,分裂扩散成拥有着庞大身躯的巨人,有着简单的四肢轮廓——这也是它学习模仿得来的结果。 只不过它模仿得有些拙劣,粗制滥造出八条躯体肢干,沉默而威严地居高临下着,像极了某种拼凑出的怪物。它没有眼睛,低垂在身体两侧的粗长触须仿佛蠕动的海藻,缓慢地飘动。 乍一眼看去,像是红雾中潜藏蛰伏的巨兽,或者说是一座山也不为过。人类在面对奇峻的山峰时只会感叹自身的渺小,但如果这座山其实是外表肖似山峰实则是怪物,那么人们只会感到恐惧。 因为人类从渺小的蚂蚁,变成了会被随意碾死的蚂蚁,这种实力悬殊大到没有可比性的双方,任是谁都会恐慌不安。 为首的队伍被这诡异而肃穆的一幕给逼停了一小会,双腿控制不住地发僵,像灌了铅。 直到听到领队“继续前进”的指令,他们才蜗牛一样恢复前行的速度,只不过都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连多余的视线都不敢分给实验体一眼,生怕惊扰了它惹来杀身之祸。 面对汹涌而出的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实验体就像是没看到一样,虎视眈眈地死死盯着避难处的入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领队下意识地往身后望去,一望无际的暗色人海中,虚掩着的大门后漆黑无光,仿佛是暗无深度的幽潭。 它在看什么? 门里面有什么?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一部分红雾化作箭的形态,毫无征兆地掠过所有人头顶,速度之快,卷起一阵迅疾的风,直直冲着门内而去。 砰的一声沉闷巨响,岩石碎屑震落得到处都是,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相撞发出的动静。领队不敢再分神,将首领像是死了一般的身躯扔给前面的队友,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后面飞奔,大声嘶吼着,指挥队形涣散的慌乱人群。 首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清醒过来的,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拽着领子连拖带拽地“走”着,一条手臂还搭在人家肩上。 军人察觉到身上承担的压力一轻,知道是首领醒过来了,转而松开领子拖着他人跑起来。 “干什么!我们这是要去哪?”首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他才睁开眼,一切就又变了,刚刚不是还在避难处,怎么现在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了! “您省点心吧,跟紧我。”以为他是害怕所以临时反悔了,架着他恨不得飞跑起来的军人干脆自动屏蔽他的话,一到政务大厦就把人撂下,“您要是害怕,就先进去等着。” 首领踉踉跄跄站稳,傻了眼,没等他琢磨出来这话的意思,军人就离开了,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人手不够,他得赶快回去帮忙。 “什么意思……”独自一人站在楼前,首领先是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转身,面对空空荡荡的漆黑高楼,他有一瞬间的僵硬,后背发凉,有种它是蛰伏在黑夜里的巨兽的错觉。 就在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时候,楼房塌陷的声音余韵传了过来,地面也随之微微震颤了一下,遥遥可见荡起的尘烟和若有若无的火光。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虽然对当下的境遇一概不知,但人又不傻,很明显是那边有什么情况。 他咬咬牙,摸黑上了台阶,感应门自动打开。 然而下一秒,脚下传来奇怪的触感,有些硌脚,首领低头看去,与镜子里自己扭曲破裂的面容对视,骇然瘫坐在地。 什么时候政务大厦的地板竟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镜面还是破的,裂纹星星点点如同泪痕,因此映照出来的人脸扭曲变形,在夜里对上这么一张脸,简直能把人吓晕过去。 夜色里,背对着逐渐升起的滚滚浓烟,陆陆续续有人赶了过来,纷纷跑上台阶,先是和岔开腿坐在地上、失去了平日里威严的首领,目光又游移到嵌满了地面的镜子,一头雾水。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贵族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对着地面盯了半天,喃喃道:“哪里有H9型微粒,没什么特别的嘛……”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这和普通的镜子有什么不同。 有人壮着胆子问他:“咱们现在不进去?” “什么去哪,我们能去哪!”首领恐怕是现在最茫然的一个人,怎么所有人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赶到政务大厦的人越来越多,针对首领的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在他们眼里,好像亲眼见证了一座德高望重的高高供起的神像碎裂的全过程,十几分钟前信誓旦旦做的保证,现在也能转口否认。 “你算什么首领!”乌泱泱的人群猛地爆发出一句怒吼,一片乱哄哄中,神色匆匆的领队终于迟迟赶了过来,几个大步跨到萎靡不振的首领面前,这次不是毕恭毕敬了,字字都是质问,“为什么还没走?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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