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体瘫在一边,触须抖动两下,忽然毫无预兆地化作红雾的形态,这对它而言是十分异常的行为,魏教授自然也因为它这个举动而惊讶了一下,停止往身上套雨披的动作。 红雾快速地散开聚拢,在空中拼凑出一个“5”,魏教授提起的一颗心陡然放下,失笑,这是还在生气没有吃饱呢。 “再等等,你得快点长大,到时候就可以随便吃蓼气了。”隔着透明的实验室墙,女人动作麻利地穿好防护服,又把探照灯捎上。 等会去见过首领,她还得继续没完成的工作,净化雨水的任务太繁重,只交给学生们她也不放心。 实验体化成的红雾仿佛有些躁动,凝出的实体砰砰地击打着玻璃,声音沉闷。魏教授不明所以地看着它,像是在打量自己无缘无故闹脾气的小孩。 它不知要表达什么,徒劳地以极快的速度变换着凝出的数字,魏教授这下子更看不懂了,全当实验体是因为没有吃饱在闹情绪,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安抚它,在夜色里有些清瘦的背影慢慢消失。 她一走,实验体又恢复到之前的形态,竟是恹恹地没什么精神。 凡岐的视角随之改变,转为全知,地点变成另外一处窗明几净的房间,魏教授腿脚有些拘谨地收拢起来,坐在长桌尽头。在她对面,正是首领——人类基地的最高统治者。 “实验项目进展如何?”身为基地的最高统治者,老人的气势并不显得过分强硬迫人,相反的,他比常人看起来更平和慈祥,语气轻缓地放低姿态询问人时,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平日里面对这种级别的领导的情况很少,魏教授仍有些拘谨,双手交握收在身前,一板一眼地回复道:“差不多到中后期了,实验体的成长速度也远超预期。 ” 她试图让首领明白这项实验有多么的“物超所值”。 首领依旧是笑眯眯的,不露声色地又问了几个问题,魏教授一一回答了,同时不免疑惑地想:几个问题都恰好落在项目核心上,这么说来,首领对实验了解得还不少,看来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不上心。 就在这时,她脚底传来轻微的麻痹感,下意识低头一看,就这一眼,让她毛骨悚然,原本打扫得十分洁净的地面,此刻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蓼气。 无数的淡蓝色触端蠢蠢欲动地翻涌、蠕动着,有一些甚至已经在她的衣物上腐蚀出一个焦黑的洞,噗嗤一声钻进肉里。 “你!”魏教授若有所觉地将目光钉向首领,老人此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于她的呼救漠然置之,而是耷拉下松弛的眼皮,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族人遭受迫害的场景。 蓼气很快吞噬殆尽了这个完整的人,无数飘摇蠕动的触手虚虚构成一道模糊的细长的影子。 再然后,影子开口说话了。
第112章 “隔了这么远,我还是闻到了它的味道,真令人厌憎。”影子开口说话。 有不听命令的蓼气触手被新鲜血肉的气息所吸引,跃跃欲试地意欲靠近攻击首领,被影子一个抬手的动作给轻飘飘碾碎,寸寸断裂开消散在空气中。 办公室温暖如春, 首领却后背一身冷汗, 即便这道影子承诺过不会伤害他,但与恶魔做交易总是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被反噬。 “刚刚她说的您也听到了,实验体现在不过是处于中期,趁着这时候把它扼杀是最好的机会。”面对着影子,军长不自觉地换上了一副谄媚讨好的语气,甚至从善如流地用上了“您”这样的尊称。 凡岐静默无言地注视着这一切,原来这个虚影,被当时的人类基地称作蓼气的生物就是如今的精神网,这时候的它还没有完整的人类形态。 “实验室的学生都被支走了,现在还在忙着净化水源,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去那里,不如趁着现在……”首领没有把话挑得太明白,点到为止。 影子对实验体的存在怀揣着一种既忌惮又恼火的复杂心情,或许是天然的压制关系,仅仅是和实验体同处于一片土地,哪怕距离很远,它也会不受控制地感受到那种面对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天敌时的心有余悸。 另一方面, 它也想亲自见一见被创造的目的就是用来克制自己的实验体。 与此同时的实验室,咕嘟嘟冒着气泡的培养缸中,实验体捕捉到外面细微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走廊里行走,步履急匆匆的。 几分钟后,鼻梁上架一副圆框眼镜的女孩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即便换了干净的防护服和头盔,还是带进来一股湿润的气息。 瘦瘦高高的模样,正是本该待在水库进行净化工作的助手。 她是一路跑回来的,连假都没来得及申请,一阵风似地绕过正在往培养皿输送液体的透明玻璃管,冲到实验体栖息的培养缸旁边。 实验体慢悠悠摇动了一下触手,看上去有些没精神。 助手反复检查过实时监测的数据,确认数据没有异常后才放下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拽过椅子坐在上面平复呼吸。 说来也奇怪,刚刚她在水库负责检测一筛后的污染水指标值,忽然没来由地感到恐慌,这是一种弱小生物在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时的警惕和预感。 她最初还安慰自己是过于焦虑,所以才草木皆兵,但连续拨给老师的通讯都没有人接听,到最后直接显示不在服务区内,助手这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首领就算和老师有要事商议,也不至于会跑到信号塔覆盖的范围之外。 往回赶的路上,她又不停歇地拨了许多次通讯,老师的私人号拨不过去,实验室的公用通讯器也无人接听。 可直到确认实验体的状态没有什么异样,那股令人惴惴不安的惊惧感还是充斥着身侧。 她隔着玻璃和实验体“对视”了片刻,说来有些荒谬,明明实验体连可以观察四周环境的眼睛都没有,可看向它时总有被“审视”的错觉,好像他们在进行对视。 助手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实验体垂着的触手有幽光闪过,下一秒屁股下坐着的椅子陡然移动,在她的惊叫声中于地面摩擦出尖锐响声。 她重心不稳,惊慌失措地扶了一把桌子才没有从椅子上摔下去,狼狈地抬起头,“见鬼了……” 助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抬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嵌进实验台的监控器,这处监控正对着实验室大门外和走廊,平日里和摆设没什么两样。 显示器里正在走廊中行走的分明是人类基地的首领,助手虽然进入实验室没多长时间,但也在新闻中见过这位大人物。 这回才是真的白日见鬼,她下意识地关掉监控器,大脑中一片空白,首领怎么会单独来实验室,他不是和老师有要事商议么?怎么没有见到老师的身影。 有时候,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人躯体的本能反应比思维反馈更迅速,在门自动伸缩开前,助手跳下椅子以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藏到应急发电机组后面。 发电机块头够大,她蜷起身体躲在后面,只要不发出动静,不会有人发现她。 哒、哒、哒…… 皮靴敲打在光滑地板的响声有节奏且清脆,并且越来越近,好像那个声音就贴近在耳边,助手胸腔里搏动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不知为何寒毛直竖,只能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蜷缩得更小。 脚步声停了,助手紧张到喉头隐隐有呕吐感,忽然听到首领小声说了句什么,一开始还误以为是对方发现自己藏在这里,脸色都发白了。 但他并没有往自己藏身的方向走近,而是停在原地,语气急促地又说了些什么,耳语一般,她完全听不清楚。 她心底不禁冒出疑问:既然自己没有被发现,那么首领在跟谁说话? 实验室除了实验体,就只有他一个人啊。总不能……是在和实验体交流? 和助手想象的不同,首领并没有自言自语,当然也不是在和实验体说话,虽然影子隐匿了真身,看上去实验室仅仅剩下他一人,但他心知肚明,影子就像是无处不在的白色幽灵,此刻一定就漂浮在身边,说不定正在静悄悄地观察实验体。 说起来实验体……首领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注视着培养缸中软绵绵趴在底部的东西,模样像橡皮泥一样的古怪生物——看起来如此弱小,好像随便一个孩童都能将它摧毁。 这真的是蓼气的天敌么?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本来安安静静沉在缸底的实验体忽然剧烈膨胀起来,分裂出无数根摇曳的触端。像是墨水倾倒进澄澈的水中,血红的雾瞬间侵占满偌大一个培养缸。 “这!这是怎么了?”首领为数不多见过实验体的几次经历,实验体都是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如果不是生命数据正常,他都怀疑实验体是死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直面实验体带来的未知的危险。 助手自然也听见了不寻常的动静,小心翼翼往发电机组后看去,只看到一道密密麻麻由无数小颗粒构成的虚影。 地面蜿蜒盘旋的,是蓼气,遍地都是!它们正在往培养缸顶部攀爬,触手尾部仿佛野兽嶙峋利齿的口器集体攻击着防护玻璃。 砰砰砰的一下下闷响,好似砸在她自己身上,女孩心跳漏了一拍,手脚发冷,为什么它可以操控蓼气,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为实验体而来,首领背叛了基地。这个认知让一个接受了十余年教育、从未接触过阴影之下的学生感受到难以言喻的荒谬和不真实感。 首领背叛了人类……她这下连藏匿自己都忘记了,被抽走了灵魂似的呆呆站在发电机组后。那么,魏老师怎么样了,既然首领在这里,那她的通讯器为什么始终接不通。 “生长速度还真快,顽强的生命力。”影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但更多的,还是面对对手的游刃有余和居高临下,他自信于自己的能力。 制作玻璃缸的材质虽然坚硬,还加厚过,但在说不清的蓼气的口器破坏下,很快裂出几道大口子,嵌在玻璃缸前像极了滑稽的笑脸。 就在这时,浮影忽然分化出一缕细细的丝,长长的水草般的触手漂浮在空中,它好像耳目那样,警惕而敏锐地在这片不大的空间巡逻。见状,助手不禁后退半步重新蜷缩起自己。 首领似有所感地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浮影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只小老鼠经过。” 小老鼠?首领那张干瘪苍老的脸上面色变了又变,勾起脖子奇怪地左右环顾起来,实验室哪来的老鼠,一定是有人。 它发现我了。 女孩用不住震颤的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多么希望自己是真的老鼠,这样就不用面临接下来的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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