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试吧。”阴怀江说的有些保守,不过他既然敢开口,必定是想好了万全的法子。 涂山月轻“嗯”了声,默默离桌子远了些。 阴怀江曲起两指,指尖闪烁潋紫光芒,两指在法印上方游龙走蛇般画出一张紫色灵网,扑向那方泛着红丝的玉印。 甫一挨上,紫色灵网瞬间变为透明,玉印上的红调也被那张透明灵网盖住,只能显出最初的清润玉色。 他又单独勾出一张网,包住了辟邪兽口中的红珠。 刹时,法印爆出流光溢彩的潋滟光芒,光芒散去,又是一方浸淫着菁纯灵力的碧青法印。 涂山月看着那方玉印的眼神复杂,他再一次被阴怀江的手段镇住了。 阴怀江居然能用他自己的灵力凝成敛灵网罩到符修的法印上,至此,除了比他修为高深的人,否则谁也不能看透那张网下藏匿的妖气。 涂山月心底冒出一个问题,若是他自己,能做到阴怀江这般吗? 他默默看了眼自己的手,答案是………不能。 涂山月又一次感受到了阴怀江之于他自己是何等的遥不可及。 此时两人中间只隔了一方玉印,却仿佛伫了一道天堑,自己深陷妖气肆虐的泥沼,他却远在澄澈明亮的山巅。 “哎,想什么呢?”朗润的声音拉起了涂山月的视线。 阴怀江清俊的脸上正带着笑,眼尾微挑的柔意仿佛跨过山海,落到了涂山月冰冷的眸中。 “这个给你。”阴怀江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微微颔首,示意涂山月左手上的狰狞伤口。 “那人的黑雾有毒,你用这个涂在手上,好得快一些。” 白瓷瓶上的红枫在自己眼前摇晃,涂山月莫名感到指尖晕出了一小片暖意。 阴怀江盯着涂山月将瓶中的药膏涂在手上,在心中反复琢磨酝酿的话才终于开口。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嗯……这话听着怎么还是奇奇怪怪的? 阴怀江皱着眉,嘴唇动了两下后又没了动静,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画蛇添足。 ———— 涂山月枕在那颗卷尾狐上,耳中感受着不远处清浅的气息,周身被淡淡的雪松香味萦绕。 他向来睡眠轻浅,更遑论今夜又入了禁地,原以为又是一次昧旦晨兴,但不知怎的,伴着那股淡淡清香,眼皮却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模糊,终于在那张暖洋洋、软糯糯的绒毯上沉沉睡去。 可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阴怀江躺在床上,睁着眼透过纱窗看着屋外那弯残月,清冷的月光洒在脸上,本就寡淡的脸更没了一丝人情味,活脱脱一个冰冷的厌世鬼。 他一遍遍回想着禁地里发生的事情,还有这些日子在碎星阁里的所见所闻。 他几乎可以确定,李莫萧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涂山月就是那个秘密的关键。 对于这个秘密,阴怀江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涂山月,毕竟一旦秘密揭晓,涂山月就再不能是现在的涂山月了。 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涂山月能承受的了吗? 涂山月枕着清香的绒枕睡得正好,鼻尖却突然嗅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手下软糯的绒毯变得粘稠湿润,意识还在混沌中尚未清醒,耳中又传来了忽远忽近的凄嚎。 空气中的血腥已经浓得快滴血,一声尖利的嘶吼猛地震碎耳膜。 涂山月卒然睁眼,一盏闪着幽暗绿光的白烛出现在视野中。 不是在房间。 涂山月意识到眼前的异常,后背吹来一阵冷风,刺骨的冰寒穿透棉布浸入骨髓,空旷的暗室中跪坐在地的小小身影禁不住发起抖来。 当他下意识双手抱胸取暖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短了一大截。 不对。 他低头看了看,不仅是手臂,他整个人都缩小了,他的身体变回了六岁时的模样。 又是在做梦吗? 涂山月拧着眉,狠心在手臂上掐了一下。 很好,不会痛,那必定就是在做梦了。 他心下稍安,不再管冻得快发僵的身体,两只小短手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观察这间暗室,脑中搜寻着与之相关的记忆。 这是一间宽敞的壁室,四面不见光,唯有墙角立着的四根巨大的白烛闪着幽幽绿光。 凄厉瘆人的惨叫从墙后传来,整间屋子都被浓郁的血腥和妖气填满。 涂山月其实很难从这样熟悉的场景中找出脑海里存留的记忆与之对应,毕竟在他八岁之前每天都能见到这样的场面。 或许今晚的这个梦也和之前一样,仅仅只是他在这座无人的禁塔中待到天明,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 不过,等后方的石墙发出震人的开合声响后,涂山月就意识到今晚梦中的自己可能并不会那么好过了。 果然,石墙后出现了一个身着赤金、鹤发童颜的人。 李莫萧一脸漠然的走进那只小小的人儿,亮出手中闪着寒芒的短匕,戴着虚伪的假面对他伸出了手。 “乖徒儿,把手给我。”那张假面上露出了一个更假的笑。 他强硬地扯开孩童左臂的衣袖,在那张白滑的皮肤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原来是那日。 涂山月此时神思仿佛被手腕上的疼痛撕成了两半,一半是六岁时的小娃娃,正因为第一次被自己的师尊取血疼得哇哇大哭,另一半则是落入梦境的成年涂山月,正冷眼旁观地猜着李莫萧此举的动机。 这是他第一次被李莫萧取血,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李莫萧此举的动机,只以为是对自己资质平庸的惩罚。 从那之后,每隔一个月李莫萧就会拿着那把刀来,直到他修出灵丹后才停止。 后来李莫萧甚至不愿解释,只草草敷衍几句,说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师兄当时安慰他,说师尊不善言辞, 其实取血是为了给他炼制淬炼经脉提升灵力的丹药。 也确实如他所说,每次取完血后的第三日李莫萧就会给他一枚药丸。 涂山月虽心中仍然有惑,但也没有深想,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精进,这件事也就逐渐埋在了心底。 若不是三个月前李莫萧再次寻他要血,今夜闯入禁地又看见了那样的地狱,恐怕他也不会再翻起现在的梦魇。 李莫萧取他的血究竟是为了什么?妖丹? 可李莫萧又怎会知晓他的秘密? 如此,他知道自己是妖吗? 涂山月冰冷地看着覆盖在头顶的巨大阴影,那张本该庄严慈爱的脸在昏暗下变得万般可怖。 左臂被攥得生疼,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尖流入水晶盅里,涂山月即使在梦中也能感受到全身血液快速流失的窒息。 水晶盅逐渐被染成血红,他的视线也愈加模糊。 终于,黑暗降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余意识还在冰冷的沉寂中孤独的思考。 一道金光卒然炸现,涂山月睁开眼,一双白靴踏过鲜红向他走来。 下一瞬,心口剧痛。 他的神魂仿佛被撕开,冰冷的身体在血色的婻諷湖水里沉沦,眼前只剩下嗜血的红色…… 涂山月恍然间生出一种沉入湖底的窒息,突然,一道潋滟的紫色强势闯入。 紫色流光轻柔地拥着他,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山月……” “……山月……” 山月?是在叫我吗? 涂山月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很温暖,他很喜欢。 “山月!” “涂山月!”阴怀江忍不住大声了些,手指不规矩得狠狠戳着人的肩膀。 昨夜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阴怀江被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折磨了许久,只匆匆憩了几刻钟就被今晨刺目的日光照醒。一翻身就看见了睡榻上躺着的清俊身影。 五彩的光照在涂山月脸上,给那张冷清的脸打上了圣洁的柔雾, 微蹙的眉羽和眼尾的朱砂痣给他添了一分怜意,像一个落入凡尘的圣子在睡梦中还在怜惜世人的苦难。 可是,这位涂圣子的梦中又有什么让他落下了血泪呢? “山月?” 阴怀江轻声唤他,榻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山月?”又唤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怎么回事? 阴怀江翻身下床,三两步走到榻前,仔细将榻上的人全身上下一遍遍看过。 身上干净清爽——没有受伤, 能够嗅到淡淡的冷香——也没有入魔。 看这架势涂山月该不会是被梦给魇住了吧? 阴怀江俯下身离得进了些。 啧,这可不妙啊。 他伸手点了点榻上人肩袖上的墨鱼:“山月,快醒醒!” “涂山月!” 手下一用力,墨色的鱼尾被按得凹了下去,好像陷进了肉里。 阴怀江:“……” 无尽的血色中,涂山月循着紫光追着那道温暖的声音,紫色光晕渐渐化为一个人影。 涂山月睁开眼,坠入了满目星辰。
第二十一章 你想要什么 “你终于醒了!”阴怀江狠松了口气。 涂山月离化妖只剩一步,若此时坠入梦魇怕是很难再清醒过来。 星星说话了? 星星在担心他。 “没事的,”涂山月的声音柔得不可思议,“我只是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 做噩梦吗? 阴怀江心里猜测,面上却不作声。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没事?” “我真的没事。” “好吧,你先梳洗梳洗,我去看看莫离愁怎么样了。” “好。”涂山月乖乖笑着。 他这是怎么了? 阴怀江觉得涂山月刚才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少了往日尖冰利雪的冷寒,多了几分冰雪初融的暖柔感。 他真的是被噩梦魇住了吗? 怎么反而像是在美梦里滚了好几圈,喜滋滋的? 阴怀江忍不住怀疑。 他偷偷向后,瞥了眼那人弯弯的眉眼,再次感叹。涂山月不愧是符修第一人,可于魑魅魍魉中谈笑风生。 阴怀江走出房门,往院墙四角看了看,四个圆鼓鼓的青色小脑袋从绿藤中钻出来,豆大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婻諷 手指微动,一串紫色灵文扑上去,四个小家伙胀大了一圈,缩回绿藤里不见了。 阴怀江满意地抬脚,朝着旁边的屋子走去。 推开房门,屋里的茉莉花香浓得有些呛人,不过好歹是把满屋的血腥气给遮了个七七八八。 浅青色的帐幔被拉开,露出了里面人苍白却精致的脸。 昨夜没细看,今日一见,阴怀江才惊觉这位雪狼少主长得倒是颇有“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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