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人打了半晌,皆是毫发无损。 这种情况下累惨了蛾眉月,东一榔头,西一锤头,他是邙山寒风中摇得脖子都要断了的墙头草。 十四、十五和二十五从墓里冲了出来,鬼将军的这三位妾室弱不禁风,若柳扶风,纷纷化形扑向温朔。这个时候,温朔的剑犹豫了,不再干净利落,老幼妇孺像狗皮膏药一样冲挂在少年清瘦的身体上,将他一步步往后逼退。 十四、十五和二十五哭哭啼啼喊:“将军,我们困住他了,杀了他也做好姐妹!” 三人当真了解鬼将军的品格。 鬼将军眼珠子都亮了,连吼三个“好”字,一招回马枪,直刺温朔。 温朔再次捏剑诀,他头顶的咒圈从未这般亮,但他仿佛就是拿十四、十五、二十五没办法,受困于他们叠罗汉的抱,脸色铁青,“你们,滚开!” 温朔头上的咒圈,鬼将军的枪花,蛾眉月知道这两招不一般。 鬼将军燃起幽兰之瞳。 温朔眼底的光在一点点消散,蛾眉月看出了他在疑,他在诧,他在惧,他在怨,他在怒,最后,他在难过。 这一刻,蛾眉月明白,温朔知道了,温望为何要杀鬼将军。 不是因为鬼将军是恶,而是,鬼将军是一切孽的源头。 几乎在最后一丝光在温朔眼睛里消失的时候,幽兰之瞳爆裂而出。他的眼睛比鬼将军还要蓝,他疯了,狠狠甩开三人。温珏上前抱住他,干干喊他“二叔”,也被他粗鲁地甩开。 鬼将军惊诧:“你竟然是我的后人!” 温氏门人一下子噤若寒蝉。 温朔抬起手臂,手已化为利爪,抓向了自己的眼睛。 蛾眉月似道光一般闪到温朔身前,一把抓住其手臂,“你要做什么?别碰你的眼睛!” 温朔想要同样甩开蛾眉月的手。 蛾眉月就是死死抓着,另一只手也抓住。 “温朔,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温朔抬起幽眸,四目怔怔,蛾眉月让自己的声音更显得更柔和一些,“很好看。” 幽眸黯淡下来,变回寻常眼睛,却越来越红。 蛾眉月微微一笑。 一切都没有变。 眼前的少年还是那个会憋泪的小孩子。 蛾眉月放下温朔的手臂,转过身,对众人说:“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终。天字号的恶事就该由天下至恶完成。” 蛾眉月浮起在空中,右臂抬起来,宽大的紫衣袖落下来,露出雪白的手臂,他缓缓念叨:“厄运灭天道,桃花杀吕祖。北斗七星降童子,桃花印,试试吧!” 即使是白昼,也有七星之光自天际坠落,一道遮天蔽日的桃花印落下,“嘭”一声,白光刺眼,万籁俱寂,万名鬼将士,灭。 一道天雷! 两道天雷! 三道天雷! 四道天雷! …… 一道又一道天罚之雷击中蛾眉月,他一次次站起来,又一次次瘫倒,第六道雷击得他撕心裂肺尖叫,他已经奄奄一息,如果第七道雷劈下来,他没有生路,天道要他死! 一道紫影落在他身边,强大的咒圈笼罩二人,雷落下,咒圈破碎,二人同时被雷击中,蛾眉月努力撑开眼皮,微光中,他看到温朔的脸。温朔慢慢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 温朔对温氏门人说:“灭天道者已伏。启程金陵,上魁星阁,交由七星官定夺。” 温朔啊温朔—— 小坏崽子。 吾蛾眉月真是瞎了眼,把你当成挚友。
第006章 客魂归何处? 温朔一行离开将军冢。 他们走远后,魂飞湮灭的鬼将士们风吹沙聚,蓝色幽瞳浮在桃花雨中,茫然相望。 十四、十五和二十五跪成一圈,哭天抹泪喊:“天煞的狐狸,既然饶过我们,怎么就真灭了将军。将军做错了什么?将军啊,从今往后,三缺一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蛾眉月打了个喷嚏,他被捆仙绳捆成粽子,绳的另一头牵在温珏手里。温珏走得很慢,时不时会转头瞧一眼蛾眉月。反倒是温朔,走了几天几夜,都只能看到讨人厌的后脑勺。 蛾眉月知道,他要上魁星阁,受七星官审判。 欲界之修士,但凡有灵根的,必从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北斗七星中任取一星之力。七星官便是欲界之中,掌握七星力量的最强者。七元厄运星君能同时运化七星之力。这也是为什么蛾眉月生来便知自己与他人不同,是灭天道者。 天下文枢——金陵城。 蛾眉月走了一路,就想了一路鸭子,熟的鸭子,秦淮河畔的盐水鸭,早就想尝尝了。除了鸭子,他什么都不敢想,其他的,只会让人伤心。 他们进了一座东边的山,深山老林间竟然长着一棵桃树,结满毛桃,挂满桃胶。天下灭桃久矣,这大概是人世间唯一一棵野桃树。 温氏子弟立刻乱剑砍倒树。但年青弟子从小就听老人说,桃子鲜甜多汁,诱人食欲,是恶魔的果实。谁都没见过桃子,见了,谁都又想吃一口桃子。 温珏怯怯地瞥一眼温朔,“二叔,要不,我们吃一口?” 温朔丢下一句“随你们的便”就坐到篝火边,啃起了馒头。 “好嘞!兄弟们,上手!吃进嘴里,就当没这件事,千万别告诉家里人!”温珏一声令下,温氏子弟张牙舞爪扑上去,一个个啃桃子啃得“嗦嗦嗦”往下淌甜水。 温珏拿了个最大的桃子屁颠屁颠跑到温朔身边,手一抬,眼睛放光,“二叔,你也吃。” “捏紧捆仙绳。妖孽狡猾。”温朔看也不看桃子。 温珏手一拉,蛾眉月顺着捆仙绳跌撞到温珏和温朔之间,“结实捆着呐。二叔,你吃!”他蹲着挪动脚尖,把桃子抬了抬,就放在温朔眼皮子底下。 温朔望着篝火,火焰在他黑色的瞳孔里蹿起来,“我最讨厌桃子。” 蛾眉月抖动一下,温珏手一滑,桃子滚到温朔靴子边。 温珏要捡。 温朔呵斥:“不准捡,让它烂着。” 温珏耸肩吐舌,想拉走蛾眉月。 温朔又道:“你去吃,我帮你看着。” 温珏连连点头,想将绳子递给温朔,温朔不接,绳子掉在地上,被温朔一脚死死踩住。 蛾眉月凝着地上青粉相接的浑圆桃子,想起了桃树的桃元,所以,温朔讨厌桃子,是因为桃元是桃子的样子? 呵,他逼温朔吃了吗? 明明是他一叫,温朔立刻迫不及待地吃了。 蛾眉月冷哼一声,把头歪到一边。 温朔眼皮抬一下,问:“不服气?” 蛾眉月不搭理温朔。 温朔用手轻抚自己的眼睛,也不说话了。 两人僵了好一会儿,蛾眉月实在憋不住火,问:“在你们温家人的眼里,妖孽的命如蝼蚁一般微末,可以随意碾死是吗?” 温朔说:“寻常妖孽另当别论。灭天道者,诛。” 所以,在温朔眼里,善恶并不分明,而是有大恶、小恶的先后。大恶之人纵使什么也没做,也要为一个灭世的可能而去死! 但蛾眉月从小就认识这个小孩,他不相信温朔心里没有一点本善。 蛾眉月说:“或多或少,你还是有点可怜妖孽的。如果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精,未行任何恶,你会放过我吧,甚至还会和我做朋友?” 温朔道:“没有发生的事,我不知道。” 温朔不知道他就是那只狐狸,或许他只是存了世人皆有的一种偏见,认为灭世者就一定会行恶,他顶多是愚,骨子里还没有那么绝情。 要告诉他吗? 告诉他,他会为难吗? 蛾眉月纠结得要命,只愣愣盯着温朔。 温朔皱了皱眉,“蛾眉月,别这么盯着我。” 蛾眉月愣住,“你叫我什么?” 温朔道:“听到了就不要装听不明白。” 蛾眉月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你知道我是狐狸,是那只狐狸,你——” 温朔抬起头,眼眸里毫无波澜,“狐狸偷温朔,小孩都知道。” 娥眉月讨厌温朔一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掌握在手的样子。 娥眉月恶狠狠讥道:“鬼王之后,果然心思诡诈。” 温朔面色变也不变,“我知道。” 没错,温朔知道。 不对,他整个人根本不为所动,他来将军冢前,就知道司马将军是他父亲! 难道他—— 娥眉月不敢想下去。 温朔说:“设笼待兽,请君入瓮。长姐早将狐狸即灭天道者告诉我。温家等的从来就是你。蛾眉月,是你太傻。” 蛾眉月蹲下来,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腿中间,浑身颤抖起来,“温朔,你有心吗?你没有。” 温朔慢吞吞将一整只馒头咽下去,“正邪不两立,我选了对的那条路。每个人生来就有使命,我的使命就是消灭恶。” 谁说的! 人变成任何样子,命运皆是借口,重要的从来都是选择。 就像温朔,选择出卖朋友!选择出卖自己小心隐藏的善! 蛾眉月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温朔,东边山里的风吹得他眼角凉凉的,“温朔,愿你长命百岁,厄运缠身,千万——千万——别死在我前头。” 温朔仿若未闻。 “温朔,如果你接受所谓的命运,总有一天,你会认出心底的善,然后,亲手粉碎这分善,一步步成为你所谓的恶人!” “看着吧,温朔,你所信的正道会让你失望的。” 自这夜起,蛾眉月不吃不喝不说话,连看一眼温朔都觉得心慌恶心。 半月后,温朔与温珏压蛾眉月进魁星阁。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茶水喝个饱,七星官却只到了六位。 “天机老人怕是又记错时辰了!” “那个糊涂虫不来正好,我们开始吧!” “锁死魁星阁!” “玉衡星官,设禁阵,谁都不准进来!” 轰隆隆,两扇沉重的大门被仙门弟子关上。玉衡星官浮到空中,捏法诀,在魁星阁设下强大的禁锢之阵。 魁星阁内,六位星官站在北斗七星阵位,蛾眉月被铁链穿透琵琶骨,蓬头散发,跪在阵眼中。温朔和温珏站在一旁,温珏冷眼看着蛾眉月,温朔原本也看着蛾眉月,却在最后一刻,把目光移开了。 “今有邙山温氏协助魁星阁捉拿七元厄运星君。灭天道者,毁躯,破神,灭魂。” 六星官各自浮到空中,双手结印,劲风在六人间穿梭,将蛾眉月卷到空中。蛾眉月身上还披着残破的温氏紫袍,薄薄一层衫裹着不断从窟窿里淌出鲜血的雪白身体,黑发与衣摆轻盈地摆动着,偶尔能瞥见他纤细脖子上爆出的青紫血管,看不见他的脸,他故意把脸藏在了阴影之下。面对审判,他始终不言,不动,不在意,就好像早就从心到身早就死僵了。金光如刀光剑影般在蛾眉月身侧唰唰飞过,他的体内释出六道光,被牵引入六星官的体内,蛾眉月的裸露的手腕脚腕越来越白,白得近乎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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