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相触的那刻,这人几乎已经没了生机的双眼却慢慢亮了起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住了姒荼的袍角,声音粗哑而虚弱:“北狄人,在里面,杀了他们,拿回古籍......” “那,那些是心血,不能丢......” 在姒荼一行人走后没多久,被派遣外出阻拦北狄细作的精锐弟子们突然收到了一则密信,信中详尽地给他们介绍了有关三十三离境天古墓的背景与前朝之事,以及此次北狄阴谋下的利害关系。 那夜,无数心急如焚的弟子飞鸽传书回门中,却只得到了自家长辈冷冰冰的数言阻止。 回信中说,他们只需负责尽最大努力去拦截宝物,以本门派为先,其余的自交由夸下海口的姒荼等人处理,不可节外生枝。 这些早已忘记江湖底色的老人本以为掌门令下达后,这些弟子们便会如同以往那般循规蹈矩地遵守命令,在如期完成任务后折返。但他们显然忽略了少年的一腔热血与孤勇。 江湖儿女,顶天立地,宁折不弯,以锄奸扶弱为己任,铁骨铮铮中从未有退缩二字,如今国难当前,他们自当万死以赴。 侠肝义胆,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短短半日不到,这群违背了掌门之令的少年少女们便自发地结成了一支支队伍,坚定而果决地踏上了这条荆棘路。 最后,死伤惨烈。 姒荼长久而沉默地注视着他,在这双自知濒死却毫无悲戚反倒满是恳求的眼神下,某种滚烫的信念一点点填充满了他胸腔,热烈而经久的鼓噪着,似要破土而出。 在这片仿佛停驻了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在此刻完成了接续。 “好,”他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瞳,庄重而带着敬意地给出了回应:“杀了他们,拿回古籍。” 弟子发出了两声微弱的气息声,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重要的交代般松了口气,唇角一点点扯出了笑容。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看向灰暗的天空,那里低矮灰白的云层厚重,不见一丝日光。 “江湖儿女无孬种。”他笑着说。 话轻飘飘地散在空气中,也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一片死寂里,姒荼伸手,给他合上了眼。 随后利落地起身,与楼岸一起并肩往前,抬脚一步步走进了那条黑暗的墓道中。 ...... 古墓后室。 “他娘的,这帮人偷东西偷上瘾了!”一逍遥宗弟子红着眼睛从一位北狄人身上拔出了刀,却不巧地发现其已经断成了两截,顿时气得又骂了几句脏话。 楼砚星离得不远,听到这里先是哐哐又抡了围上来的北狄人几拳,又将手里的一个铜件扔给了他,高喊道:“兄台,你可以用这个,坚硬、顺手!一个顶俩!” 那弟子嘿了一声接过那个陪葬品,呼呼往一个北狄人脑袋上就是一下,竟发现格外好用,顿时打的更起劲了。 这些北狄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身上早早就穿戴好了铁甲,手腕上脚上的铁环攻击力也非同一般,武功虽没有多高深,却胜在气力强悍,很是难缠。 他们分出了一半人去阻挡拦截中原弟子们,另一半人则往后进入甬道破解机关,将其它耳室侧室里已经显露出来的古籍扛着准备逃跑。 能坚持到这里的弟子们武功自然不俗,偏偏面对这些自发围成铜墙铁壁的“盗贼”有些无计可施,虽看似占了上风,却被牢牢阻隔在了人群外。 沈今念干脆利落地一刀砍掉面前人的头颅,顺着角度看了眼那边的情况,顿时蹙起了眉。 这些人并不是很懂得机关之术,是以这墓里大部分的机关都是被他们用人命一个个探出来才毁掉的,手里拎着同伴死掉甚至已经有些冷硬的尸身,借用他们身上的铁器武装,用来阻挡那些从暗处射出的冷箭刀兵,一个被扎成马蜂窝了就换另一个,反正总有人在倒下,总有尸体能用,也不管随手捡起的尸身是不是他们的同伴,冷血且残酷。 但偏偏这个办法是出奇的好用,北狄人得天独厚的健硕身躯和强大的气力成了他们碾压这一路机关的最好武器,更别提他们身上还穿戴有一早就准备好用来抵挡暗箭的铜铁,对付这个精巧的机关古墓简直得天独厚,快到令人咋舌。 沈今念和楼砚池对视一眼,知道不能再拖了,他们一早考察过,这个古墓可不止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若是任由这帮人继续往下探去,便保不齐会不会在某刻突然就找到什么密道,直接带着手里已经拿到的古籍箱子逃之夭夭。 不过,他们还得感谢当初放置这些古籍的老太监心腹们,为了防止被人盯上那个,这些古籍都是严格密封完好的,成箱堆砌放置,从外观上根本分辨不出内容为何,是以北狄人若想拿到那张舆地图,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将这些古籍能带多少带多少,才有几率从中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单从这点来看,局势目前来说对中原还是很有利的。 但这些都建立在北狄人尚未找到其它通往外界道路的基础上。 不能再拖了,他们起码得从这群人的防御圈里撕开一个口子,才能带人进去夺回主动权。 几人在这么多天的磨砺中早已变得无比默契,局势变换间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此时便是如此,这头的沈今念与楼砚池想法刚达成一致,便同时扬声唤起了那边的两人: “洛惜惊!” “白行川!” 那边冷着眼神厮杀的两人闻声抽空回头,看到了这边两人打出的手势,登时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也即刻给出了回应。 沈今念和楼砚池联手击退一个扑上来阻拦的北狄人,下一瞬便同时足尖一点运起轻功掠去,手中兵刃直直向前,擦着洛惜惊与白行川身侧而过,扑哧一身刺入了挥着大刀向两人背后砍去的北狄人脖颈里,溅出血液后收势回鞘,转而在两人身上身上一踩,点过洛惜惊和白行川的肩头旋身而去。 这些北狄人个个生的人高马大,站在狭窄的甬道里几乎里三层外三层堵满了全部空间,正是如此才让他们想突破都无从插入。但观察后便可发现,其筑起的铜墙铁壁也并非不可跨越,这些人的身高参差不齐,短时间内硬刚机会渺茫,但若是找准时机,趁北狄人变换队形时见缝插针地从他们头顶越过,也能直达内部的核心圈。 沈今念和楼砚池仗着身法飘逸,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招可谓是让北狄人措手不及,再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成功跃入了包围圈中,拿到了从内向外突破的主动权,帮外面的中原弟子们分担了大部分的突破压力。 但也正是因此,二人的处境也显得格外危险,周围可谓是群狼环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沈今念对此丝毫不惧,抖了抖已经发软疼痛的手腕,冷哼一声便接住了那从高处劈下的铜环,和楼砚池背靠背开始了新一轮的鏖战。 北狄人对这两个突然杀进来的中原人目露凶光,下意识便准备先解决他们,于是抽出了将近半数的人去围攻。外面的弟子压力骤减,见此也丝毫不愿拖后腿,怒喝一声便用尽全力厮杀上去,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撕开他们的防御圈。 圈内,只听噗嗤一声刀刃入肉,沈今念闷哼一声皱紧了眉毛,但容不得她喘息,下一秒便是几把大刀再次从头顶砍下。 沈今念咬牙一躲将其避开,身后却再次密不透风地传来了破风声,直逼她背心而去。楼砚池见此眼眸一沉,拼尽全力挥开压在头顶的几把数十斤刀兵,下一刻将手中的兵刃一扬,直直射向沈今念身边的北狄人,用凌厉的攻击成功将其逼退,也避免了沈今念被那把刀刺入体内的要害处。 可这样一来,他手里便是空空如也,在人多势众、且又处于包围中心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几次狼狈的闪避后彻底陷入了绝境。 眼看着刀刃急速逼近,时刻观察着两人动向的好友们顿时发出了着急的叫喊声。 这时,一把通体漆黑的刀刃却突然出现,带着凌厉汹涌的煞气,一路破开重重空间,像是被人精准预判好了般,趁着混乱的空隙,勇猛地刺入了敌人内部,所过之处溅起了一路的血花,最后更是直接插在了坚硬的岩壁上,尾端嗡鸣不止。 也恰好就下了命悬一线的楼砚池。 洛惜惊看到那把剑,顿时眼前一亮,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冲众人喝道:“是咱魔教的倚天笑!” “教主来了!” 此时这话一出,无异于让众人看到了救星,中原弟子瞬间便士气大涨,怒吼一声又来了劲,登时便将手底下的北狄人打得节节败退。 另一边的楼砚星与身边的老哥合作,用某些坚硬的陪葬品暴力给几个北狄人开了瓢,见此也是心头一喜,仰头张望后喊道:“姜哥!岸哥!你们来得正好!” 老哥也配合喝道:“教主大人和楼堂主都来了!咱上啊!干他丫的!” 众中原弟子鼻头一酸,眼眶发红,不要命地就冲了上去: “干!干他丫的!” “他奶奶个腿儿的,你们还偷上瘾了不成,看老子不弄死你们!” 姒荼听着室内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骨子里那份血性也瞬间被点燃,话不多说便运气轻功直奔核心区域去。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群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又穿了铁甲就无所畏惧的北狄人,登时便一掌劈了上去。 皮糙肉厚有铁甲防守?不好意思,拂玉手二十七式中有一式便是专门用于对付这种外功人物的,说的直白点便是隔山打牛,运用到出神入化时便能做到不伤衣物而经脉寸断,五脏俱裂。 不伤表面而摧毁内里,姒荼冷哼一声,这一式,他早在十七岁那年就已经炉火纯青了。 忘生灭口诀在体内飞速运转,姒荼迅速游走在敌人间,每每落掌,便是一具倒下的身体,攻势凛然,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他放肆进攻,身旁的楼岸便手握倚天笑为其保驾护航,看似华丽的剑招下杀机毕现,灵活多变锋芒毕露,专挑北狄人防守薄弱的节点处下手,让人在避无可避中染上了对其至深的恐惧,因为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其挑断了手筋脚筋,堪称凶残至极。 有了两人的加入,中原弟子们像是打了鸡血般拼命进攻,原本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瞬间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局势也向一边倾倒,北狄人被他们冲得四散了开,不再具有如先前那般恐怖的抵御力。 就当众人以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时,甬道里却突然传来了让人心底一沉的声音。 石壁被机关牵动着发出轰隆隆的响动,不多时,机关骤然一停,耳力灵敏的众人瞬间便捕捉到了那忽然灌入的风声。 不好!新的密道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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