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那条河,他就是在这里拦下了傅烟差点被水冲走的浣衣盆,也因此得以和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 那日之后如炼把修炼的事同傅烟说了,傅烟没答应跟着他修仙,武高也没同意。 傅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尽管在如炼眼里他这好那好,但他没有灵根,估计连筑基都难,武高当然不会愿意傅烟一腔热血拜入仙宗最后却败兴而归。 所以,登仙也就意味着不能再那么频繁见到傅烟了。 如是一想,坐在河畔发呆的如炼有点烦躁。 他捡起一枚石头往水中心砸了过去,砸出了一大片水花。 “炼哥!” 如炼向身后看去,傅烟站在几步外的距离向他招手。 傅烟已经有二十岁了,这五年来身量又窜了一截,也长开了,比原来更俊美了,外貌看上去不像是普通农户,偏偏气质还是一样的淳朴。 “原来你在这,”他还是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有一个很浅的涡,“欢姐来了,小云做了炖鱼,问你去不去吃呢。” 那笑容太耀眼,如炼别开了眼睛,“不去了,你们吃。” 傅烟在他身边坐下来:“想什么呢,不高兴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这儿,”傅烟指指他的眉间,“皱得很浅。” “太阳太刺眼了。”如炼虽这么说着,还是下意识松开了眉心。 他沉默了一会,又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一边说:“傅烟,我快要登仙了。” “登仙是好事啊,”傅烟侧着头看了一会,也跃跃欲试地捡起一块石头,“你本来就是神仙,自然该回到天上去的。我听武仙人说,你渡劫的时候宗门所有的弟子都要聚起来观礼,说看你登仙他们也会有心得呢。” 他把石头搓热了,瞄准角度平着丢出去,一番架势看着真挺那么回事儿,可惜只打了两个蹦。 如炼看着他逆光的背影:“那你来吗?” “嗯?” “观礼。” “嗯……”傅烟想了一会,“如果没有农活我就去。” “你来吧,”如炼道,“到时候肯定可壮观了。” “真的?”傅烟猛然转过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我要去!” 如炼笑了。 傅烟就在这一点上还和个小孩一样,对修仙这些事稀奇得很。 如炼入关渡劫当日,白水宗的山头上挤满了人,喧闹的人声几乎要将天穹都掀翻了。 原因无他,身为弟子,如炼竟比师父先一步登仙,而且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这是什么概念?人家二十五岁可能才堪堪筑基,可他却是要飞升了! 这么一来,所有人的嘴都闭上了——再有什么良药也不可能让人在二十年之内从筑基到登仙,更何况武高还卡在登仙的瓶颈上一直突破不了呢,倘若真有良药,第一个飞升的就不会是如炼了。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解释: 他们的师弟可能真的是神仙下凡来的。 如炼不怎么在乎他们怎么想,从他们身旁走过时连个眼神都没留下。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傅烟的身影,便猜他可能今天有农活正忙,虽有点失落,但也没什么办法。 等傅烟忙完后气喘吁吁地爬上白水宗,人家跟他说如炼都已经闭关去了。 傅烟遗憾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捏着袖子呆愣了好久,正要走时,一个小弟子叫住了他。 “如炼师叔说,他这次闭关估计也就一个月左右,等他快飞升那天让我去叫你来观礼!” 傅烟道:“也就是说现在还没飞升呢,是不是?” 看见小弟子点了点头,傅烟这才放下心来:“吓死个人,我还以为错过了呢!” 小弟子被他逗笑了:“没有呢,到时候我去叫你!” 傅烟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塞给了小弟子,这才放心下山去了。 过了月余,傅烟每天左等右等都不见小弟子来找他,还以为是不是小孩忘性大给忘了,但再一想,如炼如果出关应该也会来找他,所以应该不是忘了,大概是还没到那一步。 于是他每天都习惯性往村口看上几眼,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个月。 这天,天上乌云密布,隐有雷声不绝于耳,傅烟从起床后就觉得有点预感,结果吃过午饭后果然见那小弟子跑来了。 “要飞升了!要飞升了!” “炼哥渡完劫了?”傅烟的心跳极快,仿佛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还有最后一道!”小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傅烟连忙擦干净手,跟着小弟子一步一步爬上了千级台阶。 刚登上山顶,半空中又响起了一声巨响。 傅烟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只见天上的乌云都低垂着,仿佛马上就要砸到头上一样。 “没事的,”小弟子咽了一口口水,“宗主都施了好几层结界了,这天雷不会误伤到我们的。” “看着挺吓人的……”傅烟笑了笑。 “因为师叔厉害啊,”小弟子说,“越强的人,渡的劫也就越强呢。” “那是。”傅烟莫名觉得挺自豪。 然而殿中聚集的百名修士却坐不住了,这雷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殿中的窃窃私语就一直没停下来过。 一人面色惶恐:“这动静……不大对劲吧?” “没事的,”一个人安慰他,“只是登仙而已,再大估计也就这阵仗了。” “也是……” “就放心吧,没事的。” 虽是这么说着,但没人真的放得下心来。 随着雷声愈发震耳欲聋,到后面几乎没有人说话了。 一直到最后那道雷降下来的时候,所有人才终于意识到一个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快跑!!!” 一声凄厉的呐喊划破云霄,扯回了所有人的神智。 ——这压根不是登仙,而是登神之劫! ----- 最后这一道天雷整整劈了一天一夜,神劫的威力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不只是白水宗,连带着白水村都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待一切平息,宗门已然不复存在。 山头被削下了一半,偌大的白水宗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瓦片石砖碎了一地。 白水村连着白水宗上下约两千条性命,无一生还。
第73章 雨未歇 一场雨从混渊海一直下到了妖界, 微风轻拂,细碎的雨滴从天空飘洒而下,参天巨树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雨水就这么轻轻顺着树叶的尖端汇成一条雨线,落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挥不去潮湿气息。 山欢踏进门,将门反手虚掩着, 回头却正好对上一双深不了见底的双眸,“你醒了?” 一天前,山欢正要睡觉时却听房门突然被叩响,开门后就看见楼烬要死不死地扒着门, 单手抱着胸口开了个大洞的江灼。 山欢吓了一跳, 正要问出了什么事,楼烬开口就是一句“救他”,然后就彻底昏死过去。 一直到他意识全无,他的手都不肯松开。山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根一根指头掰过去, 才发现掌心里是江灼的心脏碎片,已经将他整个掌心划得血肉模糊了。 待楼烬醒来,已是一天之后了。 当时雨还没停,江灼就躺在他的身边, 被子将将掖到了肩膀, 恰好能把胸前那吓人的大洞遮住。 ——若非脸色太白,这么看过去就真像是睡着了一样。 睫毛那么长,下颌线是流畅的曲线,再往上就勾勒出圆润如玉的耳珠, 和记忆里的傅烟长得一模一样。 但又不一样。 楼烬想。 如果要他说的话,其实他也说不出来个什么所以然, 但总觉得就是不一样。 山欢的出现打乱了楼烬的思绪。 他又盯着江灼看了一会,才问:“……他怎么样?” “先放宽心,”山欢说,“我施了法术,他一时半会也无性命之忧,待你养好金丹,尽快想个法子把他的心脏粘回去就是。” “当时……当时妖君能看出我身缺一魄”楼烬目光还没收回来,仍旧是看着江灼,但话却是对着山欢说的,“所以现在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已然神魂俱全了才对。” “我能看出来啊。”山欢莫名其妙,晃着腰肢走进来,往桌上摆了两杯茶。 楼烬:“我是说……” 声音戛然而止,山欢“嗯?”了一声,等了半天没等到楼烬的下文,才道:“哦,你想说你是如炼?” 楼烬有些意外,看向山欢:“妖君果然看得出来?” “我不是‘看’得出来,”山欢说,“我是猜的。” 楼烬怔了片刻,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冷了下去。 “清元前辈还在混渊海,”他说,“她拼死将我和赴烟送走,自己却……没能逃出来。” “等你大好了再去考虑救别人吧,这会去了也是送命,”楼烬的声音很哑,山欢有点听不下去了,便问,“你还能动么?” 楼烬点点头。 山欢冲他招手:“过来喝茶。” 楼烬道:“我不喝茶。” 山欢挑了挑眉:“我记得如炼原先最爱喝茶。” 楼烬下意识想说他又不是如炼,到嘴边又止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山欢敏锐地觉察出了他微妙的情绪,安慰道:“我觉得你还是别想那么多,先调养好了再说。” 楼烬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笑意只在唇边止住了。 他撑着床榻起身,山欢则举起茶杯递到他的面前。 楼烬接过来,慢慢抿了一口。 “那你那些记忆呢?”山欢问,“都想起来了?” “我只能想起来在人界那些过往,从我登神……从白水宗被灭门之后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白水宗灭门啊……”山欢回忆着,楼烬的脸色则显而易见地一僵。 山欢识趣地装没看见,道:“后来你苦寻多日,终于把所有弟子的神魂一一找了回来,炼就了一个千面人。” “……就是冥君?”楼烬慢慢地放下茶盏。 “嗯。”山欢点了点头,“但是班小轩年龄太小,又死去太久,神魂已经逸散了,所以你便抽了自己的一缕神魂为他炼就了一副躯壳,这才有了今日的班小轩。” 楼烬又沉默了。 良久,才呼出一口浊气,道:“我害死了他们一家。” 这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尽管没有人料到当年如炼会一举登神,事实上世间也从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过,不管是不是神仙的子嗣,基本都是人、仙、神一点一点登上去的,就算天生神格也并不意味着生下来就是神。 但他们还是因如炼而死。 明明还差一点……武高班仪便得以登仙,所有人都可以得偿所愿,这样的死法未免有点太过于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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