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你若是记得,便不会这么对我。” 姜照忽地自嘲般笑了下。 他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应璋目光闪动了下,半晌张了张唇正欲说些什么时,姜照接下来的动作却打断了他。 只见姜照松开被褥,从袖中掏出一块应璋并不陌生的玉佩。 他把玉佩放在床上往前一推,让它滑到了应璋身边。 做完了这一切,姜照才把自己又团回被子里,神情厌倦而失望,“物归原主。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有那么一瞬间应璋的身影如同被冻结了般,他错眼不眨地望着姜照,紧抿着发白的唇,好久都没有说话。 他没有错过姜照身上流露出了些微的心灰意冷。 可他不敢再惹姜照不快,只能微微伸出了手,轻轻抚上那块玉佩。 冰冷的指尖却在碰上那块玉佩时弹了弹,仿佛被烫到般。 姜照用自己的体温将它捂热了。 应璋慢慢收回了手,旋即一语不发地起身。 凝固的气氛中,应璋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朝门边走了几步,背影有些不稳。 但他随即又背对着床站定,片刻后才低声说:“我……过段时日再来看你。” 姜照闭着眼睛,没有动静。 几秒之后,吱呀一声屋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 喀哒。 门再度被锁上。 雷雨造出的声响淹没了远去的脚步声,窗外飘来潮湿泥土的味道,也渐渐覆盖了屋内那股冷淡的沉香。 姜照这才慢慢卧倒在床上,许久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离他一臂之距的那块玉佩,表情纹丝未变,过了会儿,又从被子里探出手,目光落在腕间发光的那圈红绳上一动不动。 直到这一次,姜照平静的神容,才慢慢出现了一点裂隙。 他颓然地垂下手,缓缓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散乱的发丝遮盖了他的容颜,也藏住了被褥上一丝晶莹的湿痕。 …… 第十五日,姜照再次在熟悉的地方睁开了眼睛。 不知何时熄灭的烛火又重新点燃。 光线重回视野,他望着床幔发了会儿呆,半晌才缓缓扭头看向窗外。 天还是黑的,一如既往地下着细微小雨。 他头脑有些迟钝,一时并未多想。 而一股熟悉的食物香气便在这时飘进了他鼻腔之中。 姜照下意识地嗅了嗅,视线稍一挪移,注意力很快被不远处的新鲜饭食吸引。 ……啊。 他又来过了。 姜照默默坐起了身,盯着案上还滚烫冒着白气的饭食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烛火映落的光明明灭灭。 他慢慢地收回目光,垂着眼静了片刻,忽地手腕一转便掀了被子下榻。 姜照随手拿了件挂在一旁的外衣,正披上身时却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受惊般不禁倒撤一步,同时循声看去。 姜照却在看清那东西是什么时立马滞住脚步,披衣的手亦随之顿在颈侧。 是应璋的玉佩,被不慎拂落在床下。 他定定地看了几秒,最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全然忽略了它。 霜雪般洁白的轻盈袍角拖曳着,姜照未着鞋履,亦无视了桌案上显然被精心炮制过的食物,如幽灵般无声地走到了门边。 他先是推拉了下屋门,见它纹丝不动,脸上也并未露出气馁的神色,转而一片片摸过每一扇纸窗,动作娴熟地如同把这件事做过无数遍般。 他把全屋都走了一遍,最终又定在门前不动。 姜照微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果然。 整间主屋明显被阵法加固过,无论过去多少日,阵法的威力仍然不减。 他家宿主是铁了心昏了头。 姜照不由心想,这不过是场试炼,是个任务,难道应璋当真在这秘境里独自生活了二十六年? 难道…… 不可能。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和宿主进来的时机分明该是一样的才对。 这到底是何方秘境,竟有如此大的能力篡改一个人的平生记忆,甚至毫无破绽到让人坚信不疑。 甚至连发布任务的令牌,自打进了这间屋,怎么唤它都在装死般没有动静。 姜照阖上眼睛叹出了声,在门前站了许久,才终于扭身往回走。 他没有食欲,也不想管空荡荡的丹田灵脉,只径自略过桌案,坐回床边。 卡牌塑造的身体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可姜照的背影此刻看起来却瘦削了许多,连眉眼都恹恹地缺了生气。 他屈起双膝,半只脚踩在床沿,重新把头埋在臂弯里,任由大脑放了会儿空。 可余光却透过手臂和身体之间的缝隙,触到了地上的那枚玉佩。 他又慢慢地不由抬起了头,拇指的指甲摁进了食指的指骨,留下深深的凹痕。 是足以泛疼的力道。 玉佩很安静,他也很安静。 过了半晌,姜照略微俯身下去,终于选择探出了手,小心地把它拾进掌心。 他拢着玉佩沉默了很久。 久到桌案上的那抹白气消散地无影无踪之后,姜照才翻身又把自己窝回了被褥里。 冰冷的玉佩被他下意识地放在心口处。 ……算了。 再次沉入无知无觉的睡梦前,他迷迷糊糊地心想。 下次。 等下次,再见到宿主的时候,一定要还给他。 然而这个下次并没有太远。 因为姜照虚弱的“魂魄”,已经不足以再支撑下一个七日了。
第94章 “姜照。” “姜照?” 谁在唤他? 迷迷糊糊中,姜照只觉胸口泛着滞涩的疼痛,如同千万只蚂蚁爬过心脏,令他不由挣扎着想掀开沉重的眼皮。 但隐约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他无法从黑暗中苏醒,紧接着一阵劈裂般的疼痛迅速吞噬了姜照所有的感官,仿佛有一把被火烧灼过的锋锐刀子一寸寸在他骨缝里割磨。 他疼得想翻滚,他能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得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滑下的两道湿润。 可姜照仍旧无法醒来。 在足以令人崩溃的、灼烧般的疼痛之后,冰寒刺骨的凉意随即攀上他一半的身体。 冰与火带着仿佛能够撕裂他的力量在他体内两相对抗,折磨好似永无止境,让姜照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29999。” 是谁…… 意识模糊之间,姜照又再次听见了一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29999。” 千钧一发之际,庄严而浩渺的声音再度从不知何处的远方徐徐飘至姜照耳际,“醒来!” 仿佛一记重锤落下,姜照“嗬”一声蓦地睁大双眼。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在长久的晕眩过后,疼痛才渐渐褪却。 姜照这才吐出口气,旋即费力地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慢慢地坐起身。 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切,便无法克制住眼底的惊惧和疑惑:“这是……” 在他眼前,赫然出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左边的路由无尽寒冰铺就,皑皑素雪厚积成泥,路径曲折向上蔓延,宛如一条不知通途的纯白天路。 而右边的路则凝聚滚烫的岩浆,沸腾狂暴的火焰噼啪作响,一眼望去如无边火海,蜿蜒向下汇往浓黑的地底。 天堂与地狱,以正中央那颗悬浮着的硕大眼睛为界线,形成泾渭分明的两端。 姜照不会错认这颗倒映星海的眼睛。 “主系统……”他仰着头,表情难掩震骇,“你怎么……” 那只眼睛眨也不眨,星云在它眼底分裂又聚合,足足过了十数秒,它才说:“现在是恒星时间7889年15月44日25时61分17008秒,愿人类荣光永存。” 嘀嗒。 是时钟前进的声音。 而它接下来的语气却冷漠至极: “你好,29999,好久不见。” 姜照静静地盯了它半晌,片刻后才犹疑地问:“主系统,这是哪里?不是说任务期间你不会干涉的么?” 主系统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语气平铺直叙:“此处是你的系统核心。按照程序规定,我有权在危急时刻临时介入每一位拥有正式编制的系统的核心数据库。” 系统核心?! 姜照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而后立即看向四周。 他的视线很快锁定在寒冰与岩浆中时不时流窜的微弱数据流。 “如你所见。”主系统音调平平,“现在,你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姜照立即打断:“等等!你先告诉我,什么危急时刻?!” 主系统顿了顿,说:“时空管理局检测到本世界处于情况不明的时空乱流中,这股乱流很可能会导致后续的任务失败,为确保每一位在编员工的安全,我临时介入了你的核心数据库,这是我的职责,希望你能理解。” 时空乱流! 姜照脑海中蓦然灵光一闪,旋即飞快地问:“主系统,你是不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秘境……我是说,我的宿主他好像记忆出现了问题,这是不是和时空乱流有关系?” 无穷无尽的星云在那颗巨大眼睛的底部流转,万千细碎的星光落在那条通天冰路上折射出惑人神圣的光辉。 然而,沉默则如那条岩浆铸就的地狱之路,让姜照心底不自觉地发寒。 “所以……”他艰涩地说,“你要我做的选择,是什么?” 几息之后,便听主系统幽幽道:“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 “29999,除了最核心的代码外,你其余的代码与任务进行前相较缺失了很多。”那颗眼睛的眼珠微微动了下,似乎在观察着姜照,“在我看来,你的数据流因此极其不稳定,加上你是第一次出任务,经验不足,你很难在时空乱流中存活。” “依据AI守则,时空管理局保障每一位在编员工的利益。”主系统道,“如果你选择左边那条路,接下来任务将会中止,你可以依照任务结束后的正常程序回到时空管理局,并进行免费的系统修复。” 姜照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中止任务?” “是。”主系统道。 姜照的表情变得惊诧起来:“没有任何惩罚?还能免费修复代码?!我……难道这不算任务失败吗?!” 主系统漠然道:“没有。能。不算。” 迎着姜照石化的目光,一秒后,主系统立即补充:“除了你原本便缺失的代码外,其余在任务期间失去的代码,都可以免费修复。” “并且,你的所有绩效,都按任务成功结算。” 姜照懵了。 这无异于天降大饼、走路中奖,作为一个初次出任务的系统,当时他最大的希望不过是顺利完成任务并且证明自己的价值,好让自己不被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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