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义山咽了咽,安静的玉阶上,他咽得格外响。 又看向陛下。 陛下的目光,透过了曾经:“不是你去,便是他去。” 众人:“……” 神明仿佛在告诉他们,这番绝境,你们破解不了。 “是吗。”斐守岁割开沉寂。 “是,”陛下,“总要有人选择塔。” “那便让我去吧。”斐守岁站在众人之间,“我才是最佳的人选。” “?!”谢义山。 “不行!” 陆观道立马扣住斐守岁的手。 斐守岁甩不开,只好任由陆观道加大手劲。 他道:“陛下,镇妖塔我最熟悉不过,为何不选我?” “哦?” 有唏嘘的声音。 “你要是去了,一切前功尽弃,我看有人不愿意。” 陛下的手又动了,从谢义山移到惊慌又愤慨的陆观道身上,但手不在此地停留,移着移着…… 笑看月上君。 月上君:“……” 陛下:“还想着蟠桃酒吗?” 月上君:“赤龙的好酒早让臣清醒了。” “那先前的蟠桃宴会,也不见你喝醉过。” “小酌罢了。” “哦,那这一会?” 陛下一掸,小雨带走赤红的鬼魂。 火后,浓烟跟鬼似的,缠绕在不可填满的血与肉的鸿沟。 解君:“陛下没有看到吗?” “嗯?” 解君替了月上君的嘴巴,将话本重新走了下去,她道:“陛下,为何不去眺望尘世?” 陛下没有答应,也不去看人间。 “再不看,可要错过了好戏。” “……” 众神的声音开始骚动,也不知是哪个仙官,在后头惊呼一声。 极其夸张,刻意地:“你们看极北!” 极北? 不知道话本故事的斐守岁,低下了头,他见到本该冰封万里的极北雪地,生出一滴又一滴的春花。绿色蔓延开来,就像菌丝,从湿润的土地里攀爬古树树根。 是那一杯盏后,还有……解竹元的一坛子酒。 陛下先是晃神,定睛看着大地,随后他见到赤龙的美酒化成大雨,才有了笑意。 他言:“怪不得。” 众神的议论声响起。 “这极北千万年来都长不出高树,怎能让它逢春?” “若是极北变暖,又要让何处变成冰天雪地?” “暖了这一家,又要伤了……” “那是极北,没有春的地方,除非倒转了阴阳,舍了别家的,才会……” 仿佛约定好了,话锋突转,神明的视线汇聚在解君与谢义山身上。 视线如刀,试图割下赤龙一身的皮肉与傲骨。 解君却笑着弯腰:“诸位请放心,没有任何的仙家宝地受损。” “嘁。”烛九阴。 “没有吗?” “真的没有吗……” “我是不信的,这怎么可能。” “他们赤龙一族,有信用吗?” “有吗?” “有……吗?” 解君耸耸肩,与陛下言:“您也别装傻充愣了,您不是看到了那片白雪肆意的覆盖地,您究竟还想沉默到什么时候?” 陛下:“……” 就在众神狐疑之中,斐守岁与陆观道率先瞥见一处夸张的皑皑地。 那里,他们曾经去过。 漆黑的城墙,位于高山之腰。山脚的平原白雪,寒冻了溪流。惹眼的腊梅,生在此处拟作红纸灯笼。可荒凉啊荒凉,这座城,没有一个生人。 乃。 梅花镇是也。
第245章 香魂 竟然是梅花镇! 本以为阴阳倒转,会选一处富饶的宝地…… 却又有神的惊叹,叹一句:“你们快看,钟山!” 钟山不是在昆仑脚下…… 等等! 斐守岁倏地回过头,他对上烛九阴毫不遮掩的视线。 烛九阴好似在说:“你终于发现了。” 斐守岁:“……” 居然没有察觉。 梅花镇在大地西南之角,而昆仑山脉便是梅花镇之后的天堑。钟山又坐落昆仑与梅花镇附近,不远,定是不远的。 斐守岁低下头,迫不及待地去寻天庭宝镜照射的钟山。 钟山呢? 早就被大雪覆盖,再也看不到宝石与玉树。 烛九阴被钉在高柱上,肆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选来选去,还不是拿我开刀!选得好啊,解竹元。偏偏选了我这没人住,只有女儿魂的地方!” 女儿魂…… 先前烛九阴提过一嘴,他曾收留过许多女子魂魄于府邸养着,那老妇人……也在其内。 斐守岁着急地看向烛九阴。 烛九阴歪头:“你担心了?” “……” 烛九阴努努嘴,转向高台神明。 “老东西,她们本就是该死之人,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去怜兮。不过,若让我的术法失效,死人窟那蔓延千里的荒原屏障就会被大火吞噬,到时候……”烛九阴眯着眼,“到时候水火不容,又要可怜了哪里的百姓!更何况,那是昆仑脚下。昆仑啊昆仑!哈哈哈哈哈!烫死人的热气困住昆仑四周,这样再也没有人敢去昆仑求取仙丹,也就不会有蠢货去叨扰王母,岂不是一件妙事?” 陛下:“……看来你真的无法守牢了。” “怎么了?您是怜悯我,还是怜悯那群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女儿魂?” “不,”那陛下手一指,指着站在玉阶尽头的一神一妖,“有人来了。” 视线偏移,众人看到了戴着虎头面具的女子,与那九条尾巴的赤狐。 是西王母和解十青。 众神闭上嘴,寂静无边的天庭,再一次回应人间的暖春三月。 西王母未说一句话,仅凝望,陛下就明白了意思。 陛下笑道:“你们搬出的好帮手,要把我将军了。” 解君不言语。 西王母:“陛下。” “嗳,我在这儿。” “总有一日……” “我知道。” “怎么连话都不让人说完?” “知道的话,又何须再说,”陛下的视线落寞起来,好似他成了在人间飘飘然的雪花,去覆盖山头的无名女儿墓,他说,“你以为我猜不到吗?” 西王母没有上前:“这么多年了,还是装糊涂的好手。” “……” 没有等到回答,西王母甩袖,撂下一句话:“不需多久,极北就会牛羊成群,那样绵延的草地需要一个放牧的老者。黑石头你去……思安,你去吧。” 许是陆观道的视线太过炙热,让西王母愣了下。 西王母刻意掖了掖衣袖:“放牧一人足矣。至于镇妖塔,那里面早没了妖,又去镇妖谁?” “哼……”陛下,“妖还是要寻的,不然让见素拿着琉璃花下凡作甚?” “他?” 西王母回首,“案子没结,自有他的用处。” “案子?你是说那涉及了三界雏鸟的案子?” “不然,劳烦你再寻一处监牢。” “有现成的为何不用?” “无论如何,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干干净净啊……” 旁边的仙使重新给陛下倒了杯酒。 西王母抬脚。 陛下在后大声:“极北的雪很快就会回去。” “我不瞎。” “牛羊总会散的。” 西王母冷哼:“人不会散。” “呵。” 话落。 西王母走出了闷沉的宝殿,而解十青授意,踱步到斐守岁面前。 于千千万双眼睛里。 赤狐先是低下头细看了会儿,后开口:“解开吧。” “解开?”斐守岁注意着神明动静,垂眸,“是……袈裟吗?” 殷红的袈裟还披在斐守岁身上,他墨发过腰,灰白衬托深浓,可不像孑然一身的出家人。 解十青微微颔首。 “那解开了……”烛九阴又如何? 解十青淡然眼眸:“无妨,解开吧,你若害怕我替你解。” 狐狸的手正要伸向袈裟,陆观道立马用力一拉斐守岁,将人儿藏在身后。 斐守岁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解十青愣了瞬,立马歉然:“得罪了,未有注意。” “……”斐守岁。 “你也可以动手,”解十青笑着指了指,“解开它,我好还给菩萨。” “菩萨?” 陆观道转过头,手指轻点袈裟的红。 “不是什么难解的东西。”解十青。 “我知道,”陆观道没好气地回了声,“不就是解个环吗?” 他好似在不爽解十青的那只手,连着嘴巴嘟囔。 “我来解,解开你就可以走了,对吧?” “是。”赤狐笑眯眯。 “那你也不该伸手。” “你说得对。” 斐守岁:“陆澹,你……”你要不看看这是哪里? 显然。 陆观道是知道的,他不避讳什么,俯身眨眨眼。 斐守岁:“……” 深绿的眼睛,比天庭不间断的棉云有情。 斐守岁不再后退,他就看着陆观道的手指落在袈裟环上。陆观道轻轻将缠绕的布料松绑,因环落胸前,又那般的近,好似陆观道抚平的不是褶皱,而是斐守岁浸在同辉宝鉴里凉透的心。 石头没有给槐树动身的机会,绕过,轻易地折一折袈裟,呼吸打在彼此黏糊的距离。 陆观道身上的异香,包裹斐守岁单薄的里衣。 袈裟闪出微光一阵。 斐守岁仍旧仰头看,陆观道自然不会错过任何守岁的视线。 但守岁启唇,又止。 而那赤狐已然接过了袈裟,却没有收在怀中。 尚沉在补天异香的气氛里,斐守岁没有发现解十青的异常。 异常到,为何突然要解衣袍,以及…… 将那袈裟展开。 狐妖十青于众神的注视下,完成月老话本的最后一幕。 春风十里度玉门,折腰垂泪解袈裟。莫叹暖月无人知,衣袍之下怜香魂。 是那人间在落春雨,仅仅天庭的几个时辰,就让初秋跃到了暖春。是那展开的袈裟里,藏了一个个洁白的头颅,不知何处的坟茔,少了什么可怜。 头颅们排列整齐,一个叠着一个,皆是垂摆,像冬天挂在枝头的红柿子。 斐守岁见了头颅,瞳仁突然染了水雾,他分明没有感受到袈裟里藏了东西,那样大的头骨他怎会…… 啊…… 怎会。 斐守岁咽了咽,知道话本走向的陆观道抱住了他。 在他耳边低声:“和你想得一样,她们要走了。” “不要……” “不走的话,你要供养她们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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