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圣者,牧真却从一片阴影里走了出来。 安天锦奇道:“他又是如何进来的?难道你也为他放了血?” “差不多吧。”苍厘想,塔中修补魂魄后,牧真体内就有了最纯正的古龙之血。 安天锦却笑了,手指顺着缈姬的发顶抚摸到她后颈:“行,你继续,一旦有不当之处,我立刻杀了你的好师父。” 他却时刻准备动手打断苍厘。 安天锦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只顾虑着仪式一成,缈姬就会挣脱束缚重新离自己远去了。 这才是他最怕的事。 苍厘看着缈姬的眼睛,缈姬也正看着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苍厘却明白她的意思。 牧真绕过倾天大火,自右弦道走至灵坛下,主动站在苍厘身前:【你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现在开始我替你护法。】 苍厘不再多言,只捡要紧的传声:【他体内有圣者的灵刻。你当心。】 牧真双手掐诀:【……好。】 苍厘深吸一气,迅速镇定下来,看着火中残骨即将烧尽,他举起手杖,开始仪式的最后一步。 远在沧浪源的他们却不知,神君枕中的龙爪消失不久,对面梁上褚师莲的头颅皮肉俱融,跟着化作一碟清水髑髅。 有所感应的神君一道光回到寝宫,看见此景不敢置信,反身去查枕心暗匣,发现龙爪果真不见了。当即宣其他三甸主前来问责。 这诏令威严急迫,关系圣阙生死存亡,连北胥君都不能怠慢。 可唯有东寰夫人迟迟不见踪影。 因她此时正在沧浪川旁。
第104章 生也生了 东寰夫人感受着暌违已久的熟稔气息,非常绝望。 焦急之下,她祭出日影塔,横塔尖为刃,攻城槌一般直接撞破了沧浪源的浩瀚结界。 苍厘动作很稳,他将白隼令嵌入手杖杖心,引着那聚集在石蜡金焰上一点雀跃的龙形银光朝自己飞来。 正当此时,巨大的震荡传来。他手不可遏制地一抖,那银白龙影猝然甩向一边。 随着这番撼天动地的巨震,醒龙仪式结束了。刚刚诞生的新神格误打误撞进了缈姬体内。 缈姬和苍厘皆是一呆。 不想踏塔而来的东寰夫人正好见到龙影入体这一幕。当初她见证了龙神的死亡,现在当然不能让新龙神复苏。于是当机立决断下一束青丝,直接使出杀招。此招名为千钧,狠辣无比。以她发丝为器,自损一半精血为筹,必能压得对方肉身魂魄双双碎裂。 缈姬纵然刚得了神格,她备受折辱的孱弱躯体哪里又能抵挡住那恐怖的毁灭之术,顷刻间丧失了生气。 安天锦出手去挡,竟没挡住。因为是点对点的杀招,他一身本事竟没有挡住。他回头去试探缈姬的鼻息脉象,面上嫉妒扭曲,眼里那点蓝似乎要流出来,看样子是知道人活不成了。 东寰夫人还立在塔尖歇息,就见安天锦周遭煞气勃然,一腔怒意对着自己要下杀手。 她一怔,不由泪眼婆娑道:“锦儿,你真要杀娘?” 安天锦一顿,停了手。这声音他曾在梦中听过好几回,很熟悉。 “你是谁,如何是我娘。” 他瞥见一旁僵立的苍厘和牧真:“你们认得她?” 东寰夫人觉出漫溢的灭之力量,知道自己再有迟疑是真的会被杀掉,便顾不得在场诸人,直接道出了隐瞒千年的真相: “你的父亲,是沙族之王沙鸣。圣阙立后,颁布新典,神妖不得结合。而那时我已怀了他的遗腹子。” “他是我最爱的人,所以我拼尽全力也要护你周全。”东寰夫人泪光寸寸烁如春晖,“我知你生携杀孽,命主灾星,必然为神君所杀。故而自作主张将你投下界,又以万古塔为媒,替你挡去这一死劫。” 龙丘慈为两枚灵刻择新主时,得到圣者灵刻的龙丘叙美尚不知晓自己怀了沙王的孩子。她惊喜万分,觉得自己压了历来不对付的龙丘伯羽一头。 直至经年后的某一日,叙美惊觉自己胞宫内早已孕育了一枚种子。而随着孩子的降生,圣者灵刻也脱体而出。 那一刻,她才终于发觉,当初灵刻选择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胎中的龙丘锦。灵刻易主,即起天劫。叙美知道劫像所应正是此子。为保他性命,叙美铤而走险,瞒天过海,将胎珠连同灵刻一并投于祖洲。并筹谋以一场盛大的祭祀消弭他的死亡劫气,等劫像散去再迎孩子归位。 龙丘锦怀刻而诞,即成灾星。而替他化劫的将死之人,必然非同一般。 为了洗脱自己嫌疑,在未来不至于因为屠杀祖洲当代优秀青年而被龙丘慈问罪,叙美想了一个好方法,就是找替罪羊。 她很轻易地发现了牧怀谷的野心,并且着意催化他放心行事。她以雅霁的面貌会见牧怀谷,将万古塔的转化秘密有意无意地告诉他。 牧怀谷知道塔能够转化,但不知道转化的真正后果。而动手的牧山昊是为取胜,却不想启动了杀戮机关,致使自己在内的所有参赛者沦为渡劫祭品。 至于牧真,他却是万万不能被卷入这场风波的。所以起了杀心替子消灾之后,叙美天天吹风吹动了龙丘慈,说圣灵子情况特别,可以直接拿来看看。得到模棱两可的准许后,叙美故意正式颁布这个免试条令,既让大家猜神君的意思,还保下了神族的未来。 叙美这一番作为可算一石多鸟。不仅在之后的对证里,让牧怀谷的口供对象直接变成一直与自己作对的伯羽家,让自己成为无辜受害的对象;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帮助龙丘锦度过死劫,且无损于神族的光明未来。 苍厘想,她还怪会用计的,化成了对家女儿的模样自泼污水免去嫌疑。但神君那么保南昭仙子,估计是他清楚断之刻的选择不会错。 “锦儿。待你命星归位之日,东甸自当引你为主。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天上的星。” 安天锦听明白东寰夫人所做的一切牺牲,却是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对她出了手。他无师自通使用了灭之刻的力量,也是必死的招数。 东寰夫人受此一击,胸腔登时空了。她的心脏穿过后背,在山壁上砸作一摊血泥。见她满脸惊愕,安天锦肃穆又惋惜道:“不论你先前做了什么,我都不在乎。你唯一错在,呵,杀了她。” 东寰夫人顺着他的回目看到远处的缈姬,不甘又嗔怒:“那不过,不过一个女奴,你为了一个下贱女奴……” 这话没说完,她整条舌头连着下颌从后脑飞了出去。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霎时血肉模糊。 安天锦下手向来残忍。他面上带笑,好似彻底疯了。 眼见东寰夫人尸身歪坠,他撇过眼去觑着苍厘和牧真,轻声道:“你们都别活了,一起给缈缈陪葬吧。” 话音未落,他一手掏心剜肚的疾风照面挥出。即将钳碎两个眼中钉时,他们却竟给一面光罩死死遮住。 那光来自横亘于旁的日影塔。 起初寄春铃摇了一声,齐逍感觉不对。身在玄洲的他立即驱动灵刻,前往沧浪源附近,苍厘同自己说过的位置。 结果看到那源头流下的雪水已经变得血红,沸腾得像是一川岩浆。 结界已破。 他又听到雲偶的声音,加以锚准定位,顺着那日影塔门一钻出来,即以灵刻之力挡住了安天锦的杀招。 见苍厘两人暂且无事,齐逍戴好寒英手甲,扭头冲着安天锦扑了上去。 因断之刻正克灭之刻,安天锦不敌镇明附体越杀越勇的齐逍,又不能正确使用灵刻力量,只是一味野蛮发力,终于力竭喋血。齐逍正自缓了穷追猛打的抡人招式,却听苍厘道:“别留手,杀了他。” 齐逍此前未见过安天锦,只此一番搏命相斗已知其凶险,想是必除之后患。但他没虐待敌人的习惯,这就直接结出死印,将安天锦的命数断了。 纵使如此,安天锦还是没有立刻死去。他翻起眼睛,看向斜上方挂毯里卷着的缈姬。他竭力挪动手脚,慢慢向她爬了过去。 苍厘心头恨意翻涌,此刻再不能忍受他玷污缈姬尸身,这就行了燃血术,一指将安天锦点燃。 真火在他身上劈啪作响,如同炼狱。 可安天锦很是固执。他对缈姬的执念恐怖,即使化成灰烬也要爬到她身边。最终却没成功。在将要抓住她的那一刻,彻底烧作一缕焦烟。 安天锦在火中闻到了缈姬身上的香灰味道。他忽然就笑了。面目全非却满是欣慰与解脱地笑了。 “你一直在我身边,对吗?”不成人形的黑气中传来他最后的叹息,“缈缈,好温暖,就这样,不要再离开我了。” 安天锦消失后,原本宿在他体内的灵刻如影浮形,缓缓升起一丈高后,竟是毫不迟疑选定了苍厘,径直撞入他怀中。 苍厘心中如注渊流,却是一阵恍惚:圣者的灵刻为何会选择自己?果然,灭性比起牧真更适合自己吗? 他抑住内心悲痛,上前去查看缈姬遗体,却发现缈姬方才受了东寰夫人那一招,竟仍有一丝活气。她尚未瞑目,见苍厘靠在身前,便是有话要说。 “我……本打算在你出师那年,给你喂下蹀躞与决明。此二者同服,当有洗髓之效。”缈姬面笼一层寒气,音容虚浮轻淡,“全部毁掉才得新生,是很凶险的法子。但我坚信你可以此法脱胎换骨。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保证你的身体有成神资质。” “我知道,”苍厘说,“祭司从不会想杀我的。” 缈姬唇角一动,似生一笑,护在腹部的双手打开。 安天锦不想她生孩子,所以下药毁了她生育的能力,但传自青部遗族的不息生气还是令她暗结了一枚珠胎。 而今这个孩子正在她破碎的盆骨中沉睡。 苍厘将婴儿抱了出来。他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将将成型的婴儿,缈姬可以护住自己的心和脑。至少不会如今这般当场死掉。 但她选择护住她。 “这是你和他的孩子吗?”苍厘问,“他不希望留下她,你却希望吗?” “她属于青部,不属于罗舍。”缈姬道,“她属于我,不属于他。” 苍厘看到了,婴儿额心那一点赤红的烛芯。孕育具有龙脉之子,母体会产生高热,因而缈姬大约在怀孕的时候就知晓这胎儿已然具备龙脉,甚至很可能是一个天芯者。 想起缈姬当年收留自己也是因为手腕上的烛芯,苍厘不由一阵涩然。 他转过脸,在缈姬浅灰的瞳中看见死亡的倒影,却忍不住问:“如果她没有烛芯呢?如果她没有继承龙脉,如我父亲那般是一个普通人,你还会要她吗?” 缈姬注视着无垠的黑暗,眼波澄定:“她流着我的血,是我的孩子。” 怀中的婴儿仿佛听到这声呓语,缓缓睁开了眼睛,静静向上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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