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厘听罢,暗道这和传说中的抬人虫很像。 抬人虫也叫无影虫,本身没有形体,但是可以通过寄宿在其他虫子的影子里,控制宿主的行动。 它们是毒将军的利器。 毒将军原是上古时代的屠龙五先驱之一,封号镇明,圣者莲的旧友与得力干将。后来步入邪道沦为凶灵,在战争末期杀死圣者,倒向了龙神阵营。 毒将军乃一夫当关的勇士,神君也不得近身。最后使用强大的恶封才将其镇压。因以生克之理活埋,故而怨念十分深重。他的无影虫受到他的怨念侵染,也成了鬼虫。平常做影状蛰伏,亦能在夜色里凝聚成虫形,袭击活物。 相传毒将军被封在无量晶棺里,至死无法透一口气,鬼虫便喜欢去寻充满生气的活人,作为牺牲抬奉棺前。被毒将军吸过的活人都只剩下薄薄一张皮,宛如一泼影子,连尸体都不复存在。 毒将军的恐怖传说不算冷僻,年年都有不少父母拿去糊弄自家小孩。这时不止苍厘想到,殿中三人皆变了颜色。 关柯恐惧道:“那天……我们不会是遇见毒将军了吧?” 冒柏巍一拍脑袋,“对啊,谁说毒将军不能是个女人!” 关柯听他认了,反而自省起来:“传说毒将军赤目苍首,身高九尺。那御虫的女子高是够高,但和刻本上画得不太一样啊。” “……可问题是,每个刻本上画的都不太一样哇!” 牧应堂听着他俩相互吓唬对方,只蹙眉不语。片晌后道,“此事非同小口。如果那河中当真是镇明将军墓,天雍府必然会遣人前来镇邪。” 关柯闻言一顿,冷不丁道:“先生,能镇得了这邪的人,只有你们圣灵子了吧。” 牧应堂摇了摇头,“少主仍在闭关。” 关柯有些不可思议:“毒将军都醒了,他还不出关?” 冒柏巍当先愣住:“这能相提并论吗?” “你忘啦,南斗预言不是说,圣灵子出关需要一个契机吗?这不,现成的契机来了。”关柯言之凿凿。 七年前,苍厘还在灵庙随缈姬修习时,第一次听到南斗预言。 ——古之将行,则天失其道,地失其德,日月失其序。唯圣之灵,可正道、正德、正序矣。 若毒将军真的苏醒,确得算作一宗上古遗祸。苍厘想,天雍府想要镇此大邪,也确没有比圣灵子更合适的人。 圣者莲没有后代,但是传说中圣者之脉终将苏醒。那个可能的传人,就是天雍少主——圣灵子。 无非是一报还一报。苍厘又想,千年前将军杀了圣者,千年后圣者传人反杀将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很合理。 一念至此,忽觉怀里蹿火般滚起了烫热星子。 苍厘伸手入怀,轻声道了句“烟烟”。小壶“啊”了一声,尚未答话,一道赤色霹雳正正撕裂云海,映亮了半个夜空。
第19章 常在河边走夜路 伴着那道猩红闪电,闷雷隆隆滚过天边。看样子竟是要下雨了。 仲春时节天气变化剧烈,山中常常暴雨。但天雍府选路必定稳妥,不会赶着雨水入山。 苍厘望着牧应堂,果见他面色微微一变。 “快走,有情况…”鼻烟壶刚焦急道了半声,侧殿顶上登时劈啪一串碎响,炸开一挂爆竹似的热闹。 苍厘仰头,看两个影子砸穿殿顶掉了下来,落地前却是各自弹开,并未滚作一团。 那头灯童耸了耸鼻尖,惊喜地一骨碌挺直了腰背:“主人!” 冒柏巍好生奇怪:“哪个是你主人?” 灯童口中念念有词,不管不顾爬了起来,摸索着朝其中一个人影跌去:“主人,真的是你!阿明好想你……” 它似是凭借气味寻人,锁定方位的本事却不含糊,蹒跚数十步,直直落进那绯色影子的怀抱。 绯衣人莞尔,凤凰花珠冷若眉梢血。 她展臂接过飞扑而来的灯童:“来。” 而后“咔嚓”一下,将送进手心的柔嫩脖颈一气折作两段。 蒲团边的长明灯柱应声而断,灯盏当啷落地,残油如血缓缓淌了一地。 “奇也怪哉,什么小鬼都兴认野亲了。”绯衣人蹙眉捻着指尖,“真脏。” 冒柏巍气死了,“你这女人真是豺狼的心肝!错认又如何?滥杀无辜,成何体统?!” 绯衣人无不嘲讽地笑了一声,不屑搭理他。只冲着方才一同落下来的那人道:“齐逍,看见了么?下一个没脖子的,可就轮到你了。” 未待齐逍搭话,牧应堂再不袖手,一张伏波网直冲着绯衣人撒了过去。 先前他既愿意遣府卫去追,现在遇着了,便一定要擒下这人做个交代。绯衣人看出他的想法。虽给那网子劈头盖脸沾了半身,如何又挣不脱,却只狠呛一句,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撞破窗户摔进了荒芜的夜色中。 牧应堂踏过窗棂紧追不舍,冒柏巍和关柯也顺脚跟了上去。 苍厘靠着门没动,专心致志看齐逍。看得鼻烟壶开始冒火:“快走啊你还磨蹭什么?!这雷电不对,我们得快……” “嘘。”苍厘说,“你看他在干嘛。” 齐逍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后,兀自往那蒲团前去,对着扣翻在地的长明灯碗凝视良久,又将折断的灯柱拾起来比比划划。 苍厘走到他身旁,淡声道,“这是只吸人魂魄的精怪,化作小童形貌盘踞在此。荒村之中,路过的旅人但凡被灯光迷惑,必会忘记精怪多对人有害,反倒同情起它随口编造的身世来。浑不知感慨时,已注定要在此丧命。” 齐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 “你还要修它么?” 齐逍又沉默片刻,拿出随身的百宝匣,将那盏子里剩余一截的灯芯夹出,盛进小指粗细的胶玉筒,好生收在了匣中。 苍厘有点好奇:“你从哪里寻来的匣子。” “之前丢了,这次刚好在路上捡到。” “……真巧。”苍厘转念一想,匣子丢了,先前他那使者印又是如何修好的? 齐逍望着灯,定定地不说话。 苍厘便也不再问,“走,回去了。” 他觉得再不发话,齐逍能在这里蹲到大典结束。 “好。这些需得烧了。” 苍厘不知齐逍想烧什么,只看他将断掉的灯杆并灯座一手一个,轻易拎到了外头的空地上。这人拖着灯走动一圈,寻了片规整处放好,稍理了杂草,又摸出火石擦了两下,给灯碗里的油星子燎开了火花。 说来也怪,那金石般的杆座居然真给火引着了。不知是他那打火石非同寻常,还是这长明灯其实是纸扎的明器。 苍厘看着火苗越跳越欢,“刚才那人是什么来头。” “一个男扮女装的怪胎。”齐逍如实道,“别的不清楚。” 居然是个男人吗?苍厘不想他如何得知这种隐秘,只道,“你们怎会来到此处。” “他与人约好在此地打架。要用的虫子失灵,说怪我,要我赔虫或赔命。”齐逍道,“我都赔不了,他也没办法。” “……你们可是在河边上住着?” “嗯,住了半天。我发现你们就过来了。但他不让走,所以动手了。” “听说他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毒将军。你以后要当心,别再被虫子抬走。” “……哦。”齐逍想了想,道,“他不是。” “说不准。”苍厘笑了笑,见那长明灯骸即将烧尽,便道,“走吧。” 两个人一并走到村口。此时正是至暗时刻,与黎明相隔咫尺之遥。其余使者们早已回到车中歇息,只留下卢师傅与老邓生火看守。 苍厘打了招呼,几句话将方才遭遇大致告之,听得俩人啧啧称奇。 “使君,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你们抓紧休息一阵吧。”老邓抖着他那苦瓜眉毛,忧心忡忡地瞅了瞅天边。 苍厘就点了头,“齐逍虎口逃生,确实需要休息。我再去看看情况,给先生搭把手。” 他将齐逍托了管,自个儿拐到界碑石后,拍了拍鼻烟壶,“说罢烟烟,到底何事。” 小壶已给他三番两次的无视磨得失了耐心,此刻有些没好气道:“问什么,你没看见天上的异象吗?” 却是言出即随。话音刚落,天边雷声愈发沉重,又一道赤红霹雳闪过云端。 “无妨,这种雷闪不会下雨。” “比下雨更严重。”声音冷着嗓子试图恐吓,“严重一千一百倍。” “没那么严重。”苍厘淡淡道,“你这么着急又说不出理由,这事应该只与你有关吧。” “……”声音梗了一下,直接放弃挣扎,“是,拜托你帮我。” “一个问题,我待你不好么。” “好,好得不能再好。”小壶咬牙切齿,“你看天上的赤雷是从山巅落下来的。劳烦溯源寻到落雷之处,当心不要被雷劈了。” “有点难。”苍厘思索道,“你要借我些灵力防身么?” “不能,我怕借了你反而更容易遭雷劈。”声音头痛道。 苍厘起了疑心。但看壶精真的很在意这种红闪,也不再多言,只道声“明白了”,便朝草岭之巅行去。 凌晨的山林静也不静。寻常树叶的沙沙声,因着一股子山雨欲来之势,显得格外啁哳。 苍厘不走正道,反在道旁的密林中如风穿梭。他借着树枝的摆势不断跳跃,几乎是一路给那荡起的势头送上了山顶。 越往山上走,雷声越密集。 沉闷的滚雷里,苍厘蓦然发觉前方稍远之处有匆匆的脚步。听声音不止一人。但那些人训练有素,脚步整齐划一,饶是他耳力已恢复六七成,也只能通过呼吸频次感知具体人数。 苍厘脚底下加快速度。他卸去游鱼摆尾之态,如晨起猎捕的鸟儿一般起落,很快赶了上去。 蒙蒙灰的山道上是四个疾行的青衣人。几人方巾覆面,默默垂首赶路,肩上却众星拱月似的,扛了口不透光的黑棺材。 那棺材板上头,还坐了个人。
第20章 这是另外的价钱 棺盖上屈膝垂腿的是个美貌小公子,一袭斜襟紫衫,英姿飒爽,靴子跟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棺材盒子,已是极不耐烦的模样。 苍厘伸手点了点鼻烟壶。 “没错,这就是了。”声音低低怒道,“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苍厘又点了点鼻烟壶。 “啊?走吧,我们先追上去,然后……然后我再想想办法。” 苍厘却停住不动了。 声音一怔,“怎么了?” 苍厘指了指那棺材,又指了指天上愈发促急的闪雷。 声音反应过来了,犹豫一刻,才道,“是。” 再多的话,却不肯说了。 苍厘记着它溢于言表的隐瞒之心,远远跟在那行人后面,看着他们进了山尖上的破暮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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