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么。” “好吃!又脆又甜,吃了好多,都吃饱了!”小童咂咂嘴,“最后还提了一篮子,回来就被抢光了。还好我藏了两个…诶?!” 车身微微一晃,梨子一头栽下木案,咕噜噜滚到了门边。 刚上来那人捡起梨子,用袖子擦了擦,嘎吱一口,半个梨没了。
第16章 说什么来什么 这一日再见到齐逍时,苍厘还是有些意外。 收拾干净了,居然是很标致挺拔的一个少年郎。秀拔玉立,鹤骨松姿,发顶银环高束,一袭烟白锦罗衫衬一对栗绒麇皮护手。与之前那坨鼓囊囊的脏毛团判若两人,整个儿窄了一圈不说,更如剥了壳的沙竹果,清清白白,皎皎廉廉。 齐逍吃着梨,很自然地坐在苍厘对面。 苍厘见他两口灭了大半只梨,只问,“有毒吗?” “有一点。” 苍厘点点头,同贺佳道:“以后当心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吃。” “啊?可我现在都好好的呀。”贺佳委屈扒着案角,可怜巴巴问齐逍,“大人,到底是什么毒啊?” 苍厘同样递出探寻的眼色。 “蛊毒。”齐逍啃完梨,又很自然地拿起一张饼,就着萝卜丝吃起来。 “你身体里有坏虫子。”苍厘就接道,“以后要么被吃光内脏,成了虫卵孵化的苗床;要么被吃了脑子,成了由人摆布的行尸。” 贺佳吓得吱都吱不出一声,冷汗直冒。 “去同应堂先生说情,请他掌掌脉。”苍厘同小童支招,“就说被妖怪迷了心,现在回过神,发觉事情大不对——毕竟破庙里都是孤魂野鬼,不会有神仙。” 他看齐逍指了指自己那碗汤,点头应允,又道:“回来再多端几份饭,不够吃。” “好的大人。”贺佳哭着走了。 苍厘再开口前,齐逍已将桌上食物扫荡一空,但看样子明显还是没吃饱。 “你还是人吗?”苍厘不冷不淡问。 “是。”齐逍照答不误。 “如果是人,起码会在知道食物有毒的时候,展示出点不一样的情绪。”苍厘道,“你现在对正常人来说,很不对劲。” “哦。”齐逍道。 苍厘端起茶壶,漫不经心地满上,“你这样不设防,是将我当朋友了么。” 齐逍点了头。 苍厘稍感意外,抬眼打量他眉目——看上去眼神清明,就是不太想说话。 “好。” “你别欺负他。”鼻烟壶跟在一旁磨牙,“他好像有点呆,理解力与常人不太一样。” 苍厘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自言自语,就当没听见。 “什么毒你都能尝出来么?” “能。” “尝了能说出解毒的法子么?” “不能。” “也对。”苍厘若有所思,“你不怕中毒,自然不需要解毒。” 再看向齐逍时,他眼神就有点诡异了,“你这么厉害,家里人知道吗?” 齐逍沉默了一下,“不知道。” “那你今后是要当心些。一些不近人情的老家伙知道有你这种人,很可能会直接拿去炼药。”苍厘想,不要说什么老家伙了,要是自己会炼药,现在就要试试手。 天已蒙蒙放亮,使者们陆陆续续开始上车。一进来看见窗旁坐着的两人,都自觉躲得远了些。 齐逍初现那夜的异常行径,他们基本都亲眼历过一遍,总不想和这么个凭空冒来的怪胎沾上关系。 有人就有声音。苍厘喝着茶,将耳边飘来的闲言碎语当茶点,囫囵吞下,或是掰开细品。 前头席位上硬声硬气的是焉耆城使者,冒家三兄弟里的老幺冒柏巍。他皱眉与同座抱怨,道天雍府这次不知安了什么心,居然在抵达赛场之前先行测试,搞什么鬼见鲜的复评。好些人莫名中毒不说,还不得不抱着礼物打道回府。自己两个哥哥这么样残兵败将地回去,怕不是要当场被阿爹揍扁扁。 他同座的危须使者关柯,神态严肃,表示很难相信这不是针对西凉的诡计。自己这几日都没敢吃天雍提供的饭菜,生怕再着了道。 此时接引童子纷纷提着餐盒进车,他两个就赶紧闭嘴,相互使了眼色。 贺佳最后一个上来,眉角蔫蔫耷拉着,戚戚地凑到窗边,道:“两位大人,这一盒够吗?不够我再去取。” 说着将只个头特大的方盒儿“咚”在了案上。 齐逍打开看了一眼,“不够。” 手底下却没停,将锅盔、黄馍馍、肉粥、拌茄子、煮花生等一碟碟端了出来,摆满一桌,同苍厘让了让,举起筷子当先开吃。 周围人一时窃窃起来。眼下这情况还能保持这么旺盛的食欲,不知道是真的饿狠了,还是哪根筋长歪了。 贺佳很快又拎来两盒,如实道:“卢师傅见大人这么赏脸,很开心,又多送一盒,让您慢慢享用。” 苍厘见小童戳在一边不动了,侧身去问:“这次复评走了多少人?” “三十二人。”贺佳回忆道,“那天好乱,先生的帐子都差点让人掀了。” 不算多。苍厘想,按照预估,起码半数人要离开。再看现在这情况,一开始就嫌弃天雍伙食的使者不在少数。宁可用自带吃食或者干脆饿着的,那夜姑且逃过一劫。 投毒一事后,更有人以此为借口跑去旁边镇子歇脚。反正管事明地里也没怎么限制使者的人身自由,性子野的可不得逮着机会撒欢打闹。 他一转念,顺着想到那梨树上的仙女,又道,“你如何,解蛊了么?” “先生穿了金针,说无大碍,这几日睡前都服一粒白玉糖丸就好。但…但要罚我一颗金珠子。”提到这点,贺佳神情更加痛苦,“一颗金珠子啊,都能买好几十颗梨树了。” 小童瞧着十分可怜,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转。 “要是你能将那仙女捉回来,先生说不定会给你十颗金珠。” “不是仙女,是坏妖精。下次碰上我一定第一个指出来!”贺佳抹抹眼,吞下一声哽咽,“大人,大人替我报仇。得了珠子我们一九开,我只要我那颗。” “嗯。”苍厘回头,继续喝茶,又听见隔壁席在聊虫灾的事情。 道是去镇上玩儿的时候,听人说塞北几地近日来忽都闹了虫灾,越闹越邪乎,好像还死了不少人。 又说源头可能是降龙村。这村子位于东北交界地的草岭之中,前些年突遇虫袭,不知具体状况几何,但曾一度发酵到天钧堡出面镇压。现如今肆虐的怪虫指不定又是从那里闹出来的。 几个人说着就忧心忡忡。因这降龙村好巧不巧,恰在去往天雍府的必经之道上,不想经过就要绕远路。可深山老林里那么一绕,遇到虫子的几率或许更大。 那头讨论得热火朝天,这边贺佳就小声道:“先生刚刚谈起这事,说我们经过降龙村的时候,可以顺带看看情况。” 齐逍终于停嘴,“我讨厌虫子。” 然后他看着筷子尖不说话了。 不知何时,一粒豌豆大的金花虫落在了碟边。 那飞虫张了张翅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着这一阵碎声,外头震起铺天盖地的回响。 苍厘脑中一麻,有如过电。望外头一瞥,只道天边槿灰的树影里,密密麻麻窜出一泼虫子,不要命地冲着碧玉车砸了过来。 苍厘一叩案角,一枚牙签跃上指尖。他以食指作准,瞄了瞄窗沿一道,拇指着力一弹,那牙签便如穿针般,将十根支帘线一气呵断。窗上竹卷页失了牵引,刷刷齐落,车内一时暗了不少。 他另一只手则执着齐逍的筷子,将那金花虫钉在了碟上。 须臾间,窗外起了雨打的沙沙声。无数虫子猝不及防撞在窗页上,又稀里哗啦淌了一地。 车里开始唏嘘。众人见着这阵势有些慌了,纷纷商议该如何应对。 “能吃么。”苍厘看着齐逍,转了转筷尖上挣扎的金花虫,“和讨厌不冲突。” “不吃。”齐逍很坚决。 “这不是普通虫子。”苍厘低声道,“你看,虫翅上有灵痕。是蛊。” 齐逍仍是摇头,另掰了块馍馍啃起来。 苍厘想了想,将胸口的鹰羽摘下,轻轻扫过筷尖,犹在振翅的虫子转瞬化作一摊黏稠的黑水。 苍厘不由蹙眉,想若是蛊虫,一般都会直接毙命,这黑色的水又是几个意思? 他想长空或许清楚。这毕竟是它的羽毛,但它眼下不知跟着凌安去了何处,就算吹哨,一时半会儿还是过不来。 “这与梨子中的蛊,会是同一种吗?”他喃喃自问,又像是同齐逍说话。 倏然一声笛响,外头的虫雨停了。 周遭一时陷入十分寂静。而后笛声又起,曲调之诡如骨爪挠心,令人悚然。 虫潮随之簌簌退去。苍厘着筷将竹帘挑开一隙,望见不远处的枝头立着一道绯色暗影。 那人身姿亭挑如越,窄束短摆,袒臂赤踝,间饰菱钏。漫天发丝招摇萦散,如雾如蛇。掩着一张脆琉璃般的面庞,一时间满目瑰色,有若霜雪映云霓。 谈正事的来了。 苍厘卷起竹页,看那人到底要作什么妖。 随即便听贺佳抽气道:“是她!大人,庙里的坏妖精就是她!” 绯衣人闻声,执笛敛息,眉尾一痕凤凰花珠冶艳生漪。 “我倒是好奇你长了几个胆子。”她朱唇鲜妍欲滴,浅黛的眼波里酿了股勾索般,直直一记抽得人皮开肉绽,“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苍厘一顿,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她盯着的人,一直是齐逍。
第17章 你看这个锅它大又圆 齐逍看也不看窗外,老神在在吃他的馍馍。 绯衣人见他如此,冷嗤一声,又将笛子靠在唇畔,“呜喳”一下吹得山响。 此番出声比先前更加激昂,带着几分凄厉,如同战曲,催得那原本消散的虫潮去而复返,一张罗网般盖了上来。 苍厘不吭声。他直觉齐逍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此时按兵不动便能逼得他倒露两手。再由这两手中,品品他到底是个什么路子。 虫阵遮天蔽日,一股黑旋风似的刮到车前,又如兜笼般虚晃一回,直将齐逍整个网住,一气掠出车外。 路过那吹笛的绯衣人时,虫阵仍旧不停,一往无前地朝树林里刮去,颇有种满载而归的喜悦。 绯衣人一愣,笑将起来,眼中猝然荡出一线杀机,“怎么,它们好像很喜欢你?” 齐逍困在虫网中,深深皱着眉,并不答话。 绯衣人将他背影剜了一眼,追着虫阵一并没入繁密枝桠间,转瞬失了踪迹。 这剧变陡生,一些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待牧应堂来到车前问询,众人只纷道怪虫突袭使者团,还公然掳走个人。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9 首页 上一页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