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应该庆祝。自从上代木神形殒,扶桑神树便停止生长,千年来虽看似茂盛,但叶落而稀,掉落一片便少一抹绿,总叫人担心凋零之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位仙君开口。 “本来应该如此的,只是现在只有四神了,这四位是上古之神的后裔。”对面那位仙君喝了一口酒又说到:“水神历劫并未成功,已经身死神灭,坠入永无了。” 众人皆放下酒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也顿了一下,对照前因后果,一个念头在我心中乍起。 没等我继续思考,宴会便进入了高潮时刻。 四周谈论声都安静下来,百鸟百兽皆退至一旁。 前方长阶走上来四位着装各异的仙君。 郁金高贵典雅,艾绿清新盎然,曙红耀眼如炬,栗棕沉稳有力。 静默之间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四仙行至天帝和西王母的高台之下,由天帝和西王母合力施法为之加冕冠以神位,从此六道又入新的轮回。 诚然,众人会惋惜水神的殒灭,但那只是一时,六界终将回归井然。 就像此刻,他们当着我的面感叹水神无法即位,却无人真的在意水神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的消失会带来什么。 也许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 我突然想,水神是否回来真的重要吗? 四季之规律,万物之秩序,并不会因一人、一仙的出现或陨落而发生偏离。 掌管与主宰世间命运的神不会让脱轨之事存活。 而我还活着。 但我已经不可能成为水神。 不!我想师尊会介意的。 如果我真的没回来,师尊肯定会在意的。 他所做的,远比我知道的多。 我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便饮下杯中的酒,向周遭的人告别,想去别处走走。 宴会已进入结束阶段,大家也不再拘泥于自己的坐席,起身和熟识的人结伴聊天,无人在意我离席。 我远远看到三清仙君和司巫仙子正在和师尊说话。 美酒动人也醉人,我觉得有点昏沉,想着逛一圈边等师尊一起回泫玉殿。 走着走着,不知到了何处。 仙雾缭绕,草木繁盛,一条平静无波的小河缓缓流过。 我坐在草地上打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睁开眼,浅色的衣摆与这草色相辉映。 那张我熟悉的面孔出声喊我“阿沅。” 我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阿沅”还是“阿元”。 也不知是该喊他“绪芒”还是“承衍”,只好闭口不说话。 绪芒也坐下来,开口却是说了抱歉:“我对不起你,历劫的事我还记得,差点害你魂飞魄散,真的很抱歉。回来那日我就想去找你的,但被其它事耽搁了,今日才寻到机会向你道歉。而且若不是和我搭档考核,或许你本不用进入那次历劫。” 其实我从未怪他,或者说我没怪过绪芒。 在人间当“裴元”时说不恨皇上那是假话,但知道是历劫并且回到泫玉殿后我便已放下,那是我的宿命结果。 宴会上看到绪芒的脸想通了前因后果后我也只是感叹还好当时行事没有抱着玉石俱焚之心,不然今日庆典可能只有三神归位了。 “你不欠我什么,不用道歉。若没有你,我也会有别的历劫,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至于结果,那就是我自己的因果了,与你无关。”我对绪芒说到,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你彻底放弃水神之位了么?”绪芒问我。 “谈不上放弃,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可能是那个没回来的水神,甚至比你还晚知晓。”这也不是骗人,从前我哪会往这方面去想。 刚刚才想通,却也同时得知了结果。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木神的后代。开明兽是昆仑山的神兽,说见到我时我就长在扶桑树上。它带着我长大,告诉我要努力修炼,早日晋升仙阶继承木神之位。开明兽感应到神树在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凋零,而我们并不知道彻底凋零那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所以我从来没停下过,在招摇山时也是夜以继日地想变强大。”绪芒停下思考了一会才继续说:“但我从没想过要舍弃别人的生命来达到这个目的,而在人间我又确确实实做了这件事。” “在人间的是皇上承衍不是你,死去的是裴元一家也不是我,这点我没法多说什么。”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他放下,或者说我的确没资格替裴元原谅承衍的过错,只好说:“既然你已回来那说明承衍也已经寿终正寝,你就当他身死赎罪了吧。” “阿沅,其实我很羡慕你。”绪芒没有接着之前的话,“无论是人间阿元的少年恣意、亲友和睦,就连报复也那么坦荡热烈;还是仙界的阿沅,天赋异禀,说放下仙职也能如此潇洒,无论怎样都有容灵仙尊护你周全,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看来他早知道师尊与我的更多事。 “你不必惊讶,我知道要是没有容灵仙尊,我怕是见不到你了,真的连赎罪都找不到人。”绪芒苦笑着说。 见他如此,我便也正色起来表明态度:“无论是皇帝之位还是木神之职,无论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天下苍生,说到底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不可否认师尊给了我极多的帮助,还破天规救我,但决定做怎样一个人最终是因为我自己。” ‘因为我愿意,所以才成为我自己。’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虽然选择不同,但我十分理解他是出于责任才背负这些,我没立场苛责他。 我继续说:“也许你羡慕我的自由,但我现在没有仙法没有仙职,还羡慕你这样掌管草木发芽,生命之春的神仙呢!”我冲他眨眨眼,想作出轻松的语气。 实际上这句是假话,和绪芒这几句说下来,在宴会上那点不明不白的心思已经完全消散。我不艳羡任何人,也不期望晋升仙阶,师尊于我已是最圆满的归宿。 绪芒明显也没信我最后一句话,他无奈地笑了,“阿沅......” “师尊!你怎么来了?宴会结束了么?”他刚想说话,我看到师尊走过来,便站起来开口打断他。 绪芒也站起来向师尊行礼,师尊没有回应我,只是轻轻地朝他点点头。 他与我的谈话已告一段落,宴会结束想必他还要回去打点,便匆忙离开了。 师尊这才看向我,只是眼神与以前有些不同,有点呆愣。他开口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便走近些询问。 “‘阿元’,他刚刚叫你‘阿元’。那是你在人间的名字。”师尊重复了一遍,我这下能确定他应当是喝醉了。 “对,他也在人间历劫,我以为师尊你已经知道了。”趁他喝醉我便胆子大了点,拉住了他的衣袖,凡间的酒鬼一般都不记得醉时发生了什么事的。 哪知师尊直接握住了我的手说:“阿元死了,你也差点死了。我讨厌他。他不能喊你阿沅,只有我能喊。阿沅,阿沅......” 这个醉鬼拉着我的手喊着我的名字,全然不顾我一脸惊讶愣在原地,我什么时候见过师尊这个样子! “你还记得你住在哪吗?”我试探地问到。 “泫玉殿。和阿沅住在一起,门口的树上还有一只鸟。”师尊捏了捏我的手回答。 “那,你喜欢和阿沅还有那只鸟住在一起吗?”我继续问。 “喜欢。阿沅让泫玉殿和我都变得鲜活起来,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继续回答,却不再提那只鸟。 “那你喜欢阿沅吗?”我飞快地问到,我都怀疑面前的醉鬼有没有听清。 “喜欢阿沅。当然喜欢。”醉鬼理直气壮,而被捏住手的本人,脸比喝醉的人还烫。 “师尊,你当日是怎么救了我的?”我想趁机套话,若等他清醒过来,肯定不会告知我。 可是不知是‘师尊’这个词唤醒了他,还是他藏得太深,就连醉酒了也不愿意吐露半分。他只是一下一下地捏我的手,手指开始发红,面前的人还是一直沉默。 我没法子了,只好牵着这个醉鬼回家。 ---- 羽嘉:谈恋爱的时候就不带我玩了是吧! 绪芒和小鲤鱼之间的前因后果就交代完了,没有戏份了...改了好几遍我好像还是没写出阿沅想明白之后豁然开朗的感觉,只求不要把阿沅写成一个不求上进的人才好…(不思进取的人是我orz)以及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写完最后一章哇唔!!!
第八章 完 ===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天光微亮,月光和晨光都洒在若木上,树下坐着个发呆的仙君。 月白的衣衫和发带在春日晨风里飘扬,人影一直未动。 我的头有点痛,历劫一趟归来虽没有了仙法,但五感好像更加敏锐,又或者是身体比之前更虚弱也说不定,对事物的感知更清晰分明,这对我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走到院子里,师尊便抬头看向我,他脸上仍是波澜不惊,我一时猜不透关于昨日醉后之事他还记得多少。 “师尊。”在这目光的注视下,我喊了一声也在石凳上坐下。 “昨日喝醉,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你去凡间历劫之后我才知晓你与水神的渊源,那时想着若你能取得仙职也算是在仙界有了自己的羁绊,没承想发生了后来之事。你回来后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你说明,试探你暂无修炼之意后我竟然有些安心,但我又怕你得知始末后心中不快。就这么拖着一天天过去,直到昨日宴会上你亲眼瞧见。” “那你为何还带我去寿宴?师尊不怕我知道后心生芥蒂吗?”见这个人竟真的忘记醉后之事,半句不提,我便故意问他。 “怕的。但我想你理应知晓这些,虽无法亲口告知你但我更不能阻拦你。” “若当时我说我还想修炼仙法晋升仙阶,一心想做法术强大,被仙灵敬仰的神仙呢?”我接着问。 “那我就陪你重头修习,这一次我绝对不叫你再陷入绝境。”师尊神色严肃认真,叫我不忍再起逗弄之心。 “昨日我与绪芒说过的话不知道你是否听见,就算听见你喝醉了估计也不记得。刚刚是玩笑话,我对那些确实不在意。” “我听见了,也记得。我做过的事不会忘记。”师尊回答,“这是第二件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表露之事。人都有情欲,仙也不例外。但我从未有过,也从未有人与我这般接近过。可不知从何时起,我却有了这样的心思,它并不受我控制。压制邪祟我尚有解决之法,而面对你,我却只能束手就擒。”师尊明明说着难言之事却一脸坦然,反而是我这个听的人渐渐红了脸。 “飞升上神要断情绝欲,师尊不担心么?” “昨日三清仙君叫我听从本心。他守着那盏圣火千百年,从前我只觉他情深义重却不知其中真意,如今才懂能换你平安归来, 修为法术、神祇仙阶、永生不灭与我而言都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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