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公子这模样生得可真俊俏,可否婚配?” “陈婶您就别想了,李状元和他未婚妻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呀!” …… 年轻俊朗的青年坐在马上,意气风发地向两边的众人抱拳致意,像极了阿箐记忆中,那名名为“焕礼”的男子。 阿箐见状,眼神直勾勾盯着青年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听到路人对青年的夸奖,阿箐也开心地手舞足蹈。 陆霜白自然又感受到了阿箐的情绪,胸口中的喜悦自豪几乎同一时间将要迸发出胸口,带起指尖泛着的密密麻麻的酸涩。 即使青年与他只有七分像,即使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娘亲,非她亲生。 视线中,一个穿着墨袍的男子从屋檐处出现,慢条斯理走到阿箐身边站定,静静地看着街上发生的一切。 陆霜白与他们正好处于屋檐的两端,距离不长,但也不短,男人侧身对着他,身姿挺拔纤长,墨色长发只用一根普通的黑色缎带松垮系上,发丝下垂遮盖了侧脸,只单单露出一个挺拔的鼻梁。 只听阿箐愉悦地喊了一声:“大人,您来了。”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道:“他就是?” “对,他叫顺安,顺遂美满的顺,一生安乐的安。” “这是我们曾经给我们的孩子取的名字。” “焕礼说,他不奢望我们的孩子功成名就,成就一番伟业,只希望我们的孩子这一生健康快乐与平安。” …… 许是难得遇上个能说话的人,阿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许久,她扬起脸,郑重坚定道:“大人等了百年,阿箐也愿等。” 百年? 陆霜白一顿,这个男人难道是宿淮?! 陆霜白小心翼翼走上前,打算一探究竟。这时男人侧过脸对着阿箐说话,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年轻许多,明明是少年的模样,一双深眸却已经染上了陆霜白熟悉的淡漠。 但“他”与现在的宿淮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要硬是说出个因为所以,以前的宿淮身上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却还留有一丝活气,还有着盼头,而如今的宿淮,让陆霜白想起一句话:哀大莫过于心死。 陆霜白心中的猜测落地,在寺庙里问阿箐要不要复仇的人是宿淮,是宿淮帮阿箐成了妖,所以阿箐口中所说的帮忙也许指的是这个。 陆霜白嘴角一扯,自嘲地笑了,在这一点上,他们三人竟诡异地达成了一个共识:有仇必报。 有能力复仇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若他也有这么一天,他定也——不对!陆霜白,醒醒!你不能再想下去了! 清醒的瞬间,陆霜白心绞一痛,他匍匐在地猛咳出声,剧烈的呼吸间让他眼眶发热,模糊了视线,他听到两人继续说着话。 “凡人转世归地府管,并没有规律。世间这么大,也许你永远找不到他的转世。”宿淮望着边际出声,又道,“而且转世后的人便不是你当初认识的模样了。” “我知道。”阿箐嘴角边的笑意渐渐抚平,看着身着锦衣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眼前不禁浮现另一道身影,相互重叠,阿箐喃喃道,“若今天找不到,我便明天找,今年找不到,明年我接着找,我现在是妖,我有很多寿命,我可以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他为止,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即使他容颜已变。” 她的语气很轻,轻到这句话轻而易举被风带走,也带来一道幽幽的叹息。 宿淮如出现时神出鬼没,眨眼间又离开了。 阿箐的视线跟着队伍走向街巷的尽头,她看了,又似乎在出神,直到那人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陆霜白听到了阿箐的低声呢喃:“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依旧是坐在屋檐上,眼前的场景没有规律地瞬息万变,记忆从阿箐杀了一个又一个穷凶恶极的坏人,变成她时不时偷跑去李家看看青年的状况,又变成她在青年大婚前跑去菩萨前祈祷…… 陆霜白胸口的感情也在随之不断变化着,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毁天灭地的恨意将他淹没。 捂着绞痛的胸口,陆霜白眼睁睁看着偌大的院中大火肆起,房屋被团团火焰覆盖燃烧倒塌,柴木烧焦的味道争先恐后扑入鼻中,烟雾缭绕下,院中倒着数不清的尸体,早已没了呼吸。 一身身藏青色的小厮服间,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显得尤为醒目,她身着布料上乘的暗红色外衣,更暗的红色映透了她的衣襟,只见四五根或粗或细的木棍毫无次序地插入她的胸口,每一根都穿透胸口,老妇人死不瞑目。 “我杀了你们——” 尖锐的女声在回荡,阿箐站在院中,恨意如藤蔓般疯狂生长挥动,将身边逃跑的仆人一一杀去,一个穿着青色绸缎的女子被一群护卫护在最中间,神情紧张,步伐匆匆。她头上的金钗早已在奔跑中掉落,发丝散乱狼狈,可她顾不了这么多,手紧护着高高凸起的肚子,跟着侍卫跑向门口。 阿箐注意到动静,连忙摆动蛇尾上前,将女子周围的护卫统统杀去。七八个护卫瞬间倒下,女子见状吓得嘴唇发颤,步步后退下却依旧紧紧护着凸起的孕肚。 突然,一个手持短剑的青年从一旁蹿出,紧紧护在女子身前。 阿箐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外出办公的青年居然出现在眼前,她毫无准备,慌乱地摸了摸脸颊,将脸上的血迹抹去,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着,双手无处安放,好一会儿,她才颇有些无措地开口道:“你的名字是顺安,顺遂美满的顺,一生安乐的安,对吗?” “没错,那又如何?”李顺安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护着妻子与其拉开距离。 眼中早已盛满的泪花在青年应声时瞬间滑落,陆霜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悲喜交加,截然不同的复杂情感交织膨胀,只听阿箐哽咽道:“他若还活着,知道你这么优秀一定高兴坏了。” 眼泪滑落,还没来得及落到地面,就被空气中灼热的温度蒸发,出乎大家意料,原本平静的阿箐转而歇斯底里道:“可是他死了!他魂飞魄散没有来世了!” “是你们,是你们杀了他!”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逼得他无路可走!” “他疼吗?他是不是很疼……” …… 魂飞魄散? 好好一个凡人怎么会魂飞魄散呢? 魂魄是转世的根本,除非在外力的作用下,不然鬼魂是不可能魂飞魄散的。 古时候有些道士遇到无法制服的厉鬼,才会采用这种下下策。但是李焕礼只是一个普通人,死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无冤无仇的,谁会将他的魂魄打散? 还有,阿箐是怎么知道李焕礼魂飞魄散的? 李顺安趁机护着妻子逃跑,眼看着两人逃跑的背影即将跨过大门门槛,两道风刃从阿箐手中凝聚,瞬间刺穿了两人的胸口。 “以李氏一族血肉为引,我,魏箐愿以魂魄为祭,望李焕礼再有来世,一生顺遂,美满幸福。” …… 火势蔓延,整座李府都置身于熊熊大火间,就连他身下的这一处房屋也被火焰包围,难耐的热度烧得连空气都变得扭曲。 心口的绞痛让陆霜白难以动弹,渐渐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不由双膝跪地试图缓解这急速上升的痛意,可这依旧是徒劳,滚烫的温度侵染上皮肤,高温让陆霜白渐渐失去意识,昏迷的前一秒,是阿箐泪流满面的决绝。 *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李焕礼,愿与魏箐结为夫妻,携手共生,白头偕老,此生绝不负她。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脑中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惊得陆霜白猛然睁开双眼,下一秒,心口的绞痛如影随形。 他又回到了大火燃烧的院子。 眼前是李顺安护着妻子逃跑的仓促背影,陆霜白眼睁睁看见自己抬手聚起风刃射向两人。足够近的距离,陆霜白清楚地看见倒地的瞬间李顺安以自己为垫,将妻子护在了怀中…… “以李氏一族血肉为引,魏箐愿以魂魄为祭,望李焕礼再有来世。” 熟悉的誓言再一次回荡在耳边,可这一次分明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时间细想,陆霜白这次胸口的痛意更甚,痛到四肢百骸浸染上绝望,灼烧的热度中,脸上冰凉一片。 “轰——”的一声,房屋倒塌,视线昏暗间,他又回到了最初——再一次抬手聚起风刃。 一次又一次,陆霜白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他”杀了李顺安和他的妻子,而随着每一次的杀戮,胸口的疼痛愈加明显,心脏好似被人紧攥捏爆成了碎块,他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苦楚,就连指尖都在战栗叫嚣着痛不欲生的悲凉。 如果他是阿箐,如果这是阿箐当时的感受,那么他明白了,这一刻他真正明白变成邪妖得经历的一切。 若这些厄灾从来不曾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又怎么选择孤注一掷,甘愿忍受失去一切? 如是想着,虚浮幻影中,陆霜白恍然看见自己的手与阿箐的慢慢重叠直到融为一体,不仅如此,就连理智似乎也随着复活次数的增加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也想要报仇。 “阿白,爷爷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老爷子手持蒲扇,轻敲小孙子的小脑袋,然而困意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比光的使者还要强大百倍,小小的陆霜白砸吧了一下嘴,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见状,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陆家百年基业不保啊。” 说着,他放下蒲扇,从陆霜白手下抽出一张符纸,一笔落纸,一张遒劲有力的符文便跃然于纸上,两指一夹,老爷子乐呵呵地贴在了宝贝孙子的背上,下一秒,睡得正香的陆霜白猛然睁开了眼睛,老爷子眼疾手快又往自家孙子后背贴了一张,小陆霜白像打了鸡血一样提笔就开始画符,一双胖胳膊甩得虎虎生威。 “爷爷!停下快停下,呜呜呜奥特曼救命!!” 老爷子拿起蒲扇悠哉扇着,摇头晃脑道:“提神醒脑符和学习用功符,是你爷爷我专门为你所创,我家乖孙不必如此感动。” “你先用功学习,爷爷去街头吃个肉包。” “我也要吃肉包!!!” 踏出门槛的脚步因孙子的哭嚎更加轻盈,老爷子嘴角上扬,打开随身携带的收音机放起了时下流行劲歌单曲:“……喔~夏天夏天悄悄过去依然怀念你,你一言你一语都叫我回忆,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我又遇见你,总是不能忘记你……” …… 那年夏天,知了蝉鸣,他因没吃到香喷喷的肉包哭了一整晚。 第一年老爷子的忌日,他买了整整两袋放在老爷子的墓前,一袋给老爷子,另一袋他当着老爷子灰白照片的面吃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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