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洛凡不是普通的孩子。怎么……你没看出来?也是,你或许还没见过洛凡身边的那个人。” 陈元白动了动手指头,墙角的铜镜晃动几下,遮罩的白布倏忽掉下来。 “你看看……” 王侃顺着他目光瞥过去,那铜镜上一抹银光闪过,画面逐渐清晰。一条银龙在浑浊的水流里穿梭,下一秒,口衔一点白光直冲向天际。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天幕恍若被紫色闪电撕裂,一束白光从天而降,直插进龙身,水面顿时腾起真真白浪,不过片刻,又重归平静。 王侃老了,但他不瞎。 那天降白光分明就是剑的形状,他甚至可以看见剑身滚动的血珠子。 铜镜里没有白光炸裂的场景,王侃觉得自己的猜测大胆又荒谬。 “你没猜错,是北玄剑。”陈元白挥挥手,铜镜随即暗淡下去。 “你的镜子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王侃怀疑这种事情可能连洛凡自己都不清楚。 “因为那条龙和我做了交易,我收走了他一半灵识。” “什么?”王侃向来以为缠着洛凡的那东西力量微弱,没了一半灵识必死。 “也不必这么惊讶,就算损失一半灵识,他也很强,你刚才没看见吗?那剑身上……可是流着东岳帝君的血啊!” 王侃眸色暗了暗,不由得问:“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陈元白从没觉得像此刻这般无力。 “刚才还说陪我在山上待一阵子,现在就急着要走……师弟啊,你和以前一样,对我,没一句真话。” 所有曾喷薄而出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冷淡淹没。 仿佛这地下室里的种种都没有发生过,陈元白像个披上多年以来作为全真掌教的冷傲皮囊的人偶,转身离去。 “你给我回来!”王侃厉声叫住了陈元白。 陈元白顿住脚步,微光里回眸看他。 “我还有话,必须要对你说。” 王侃面露疲态,笨重地垂下头,似是渴求一丝怜悯。 如他所愿,陈元白到底还是又回到他身前。 王侃注视着地上那岿然不动的人影,缓缓说:“师兄,你不知道吧?我其实没碰过香云,她……不可能有我的孩子。” 急促的呼吸恍若重山压下来,王侃被迫仰起头,他下巴被那纤白有力的指尖捏住,竟有一丝痛楚。 “我看的出来,你别骗我了……”陈元白再次被狠狠击碎,手掌不受控地抖动,“她,她死的时候,肚子里有个孩子。” “你忘了啊,”王侃眯着眼,平静地说,“香云那时候已经嫁人了,她有丈夫啊。” “不……”陈元白失声。 那翕动的薄唇看得王侃心尖微颤,不禁抚上他脸颊,替他抹掉了温热的眼泪,“陈元白,你不欠我。” “你什么时候……”陈元白猛然瞪大了眼睛,泪珠子扑簌簌全落下来,王侃按住他肩膀,已然在他后背上贴了个符咒。 “趁你内心动摇的时候,师兄,我不如你,就只能钻个空子。” 王侃手里掐着诀,几下子就用术法捆住了陈元白,他腿麻了,足足缓了好几分钟才堪堪站起来。 现在换作王侃把陈元白按进墙角了。 “我可没你那么狠心。”王侃勉强挤出一个哄小孩儿的笑,“三天后术法会自动解开,师兄啊,收收你的眼泪,别被外人看了去。” “所以,刚才你还是在骗我?”陈元白生无可恋,只靠在墙上吸气。 王侃这辈子骗过太多的人,可他确信,自始自终,他每句话都是出于真心,他从没骗过陈元白。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但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王侃不想回答,只轻轻抹着他潮湿的眼角,细细地对着这张熟悉的脸看了又看,低声说:“以前的事儿,都忘了吧。” 起身,不带一丝犹豫,王侃箭步迈上了台阶。 “别走,出了这个门,没人能保住你的命!”陈元白近乎于恳求地唤他。 “死了倒好。”王侃没回头,声浪浅淡,“早晚都有那么一天,你应该希望我早点儿投胎。若有来世……我就在这山上给你当一辈子师弟吧。” 恍惚中,陈元白已然看不清王侃的背影,明明应该毫无痛感的他,此刻,濒死的疼痛却从心底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什么下辈子? 他早过了对别人满怀期待的年纪。 他只希望苟安真能如王侃所言,做个美梦。 他只希望那二十九年前,夏日晴空里干净的少年能一如从前。 不必今生,更无需来世。 他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里苟安的故事,是当时玩游戏,参考了虚构史学家的设定。 虚构史学家可以杂糅很多元素到一个人身上,只要没人说破,那这个人就会一直存在,但一旦有人说出来这个人是假的、不存在的,虚构的人或事就会消失。 ??第四十九章 好冷。 洛凡模糊的视线里一片漆黑,他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奇怪。 就算被潮湿和柔软包裹,就算能感受到小心翼翼的温柔,他依然好冷。 怎么会有活物的身体是冷的呢?洛凡不懂。 自己渺小得好似可以忽略不计,视线里除了层层激荡的水浪,还有两排光滑又尖利的白色高墙,是什么呢?洛凡看不清更多。 “你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快要把洛凡填满。 “也是,这弱水里什么都没有,不管游到哪里都一样。” “我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我带你去?” 可如何才能离开这深渊一般的河流?若可以,为什么你还要一直呆在这里?洛凡想。 “我不离开,是因为没有离开的理由,对于我,到哪里都一样。” “但现在不同,有了你,我愿意和你一起……” 骤然间,洛凡滑进更狭窄的甬道中,视线里的白色高强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直到周遭一片漆黑。 “对不起啊,我又不小心把你吞了,等出去,我会想办法把你排出来。” 洛凡觉得自己落入了某处奇怪的地方,可这感觉异常熟悉,他不禁怀疑这种进进出出操作是他们之间日常玩闹的小把戏。 “好好好,但我不想再从你屁股里出来了。”他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把如此羞耻的话说出口的。 他感受着加速飞升,即便什么也看不到,即便在银龙的身体里,他也感受到冲出水面那一刻的雀跃。 “你看,这就是外面……” 熟悉的声浪戛然而止,破碎、断裂还有他很快就没办法感受到的哀嚎,洛凡的一切感官体验都被从天而降的一束白光穿透,这感觉……是毁灭。 疼么?他感觉不到。 冷么? 洛凡颤抖着张开眼,温热的薄唇还留恋再在他嘴角,洛凡眼眸潮湿,怔愣了数秒,泪珠子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他好奇程宇到底从鬼王的共鸣里看见了什么,程宇没做解释,只用一个深吻和他共享了视角。 只是这个吻,有些沉重。 他所见的,是他们曾经的毁灭。 “别哭,是因为你,我才没死。”程宇擦着他面颊上的眼泪,轻柔地说,“确切地说,那把剑插在了你身上,你替我死过一次。” “后,后来呢?” 程宇连连摇头,“就只看到这些。” 但至少确定,北玄剑是在紫薇真人和东岳帝君的打斗中,从天上掉落,正刺中了银龙身体。剑身碎裂……是在银龙中剑以后。 “我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测。”洛凡的唇还紧贴着程宇面颊,“你还记得我们在青云山参加道法大会时,碎片有了一次共鸣吗?” 程宇垂眸屏息,茫然看他。 “那晚……我们在做爱啊!” “因为进入了身体,所以才有了碎片共鸣。” “陈元白留下你一半灵识,他恐怕用了什么手段,会确认我们每一次做爱后北玄碎片的共鸣,所以……他才会一次次给你打电话,像个老变态似地问那些奇怪的话。” “而林皓家的布局,想必也是验证我们共鸣条件的一环。” “但我不是碎片,你也不是,甚至最后一片已经找到了,在鬼王手里。”程宇不禁说。 “是……”洛凡眼眸微沉,程宇的怀抱很温暖,他再也不要坠入冰冷的水中。 “可紫薇真人不会用手握着剑锋,对吧?” 指尖在程宇滚烫的唇上划过,洛凡被抵在屋内墙上,倏忽觉得程宇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是剑柄。 一把剑,剑身碎了,但剑柄在哪里? 几分钟前,当他看见空荡荡的院子地面上隐约勾勒出的光线纹路,他就只想快点儿离开。 可现在不行。 洛凡曾觉得一切与他无关,有人想长生不死,与他何干? 大人物有另一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洛凡和那个世界没有交集。 可现在不行。 一吻过后,他越发觉得程宇才是北玄剑复合最关键的一环,从他看见的片段,联想起陈元白的种种,洛凡不由得胡思乱想。 若程宇身体里真有北玄剑的一部分,若那剑柄从数千年前就留在了银龙体内,抑或是融入了他的血肉,那洛凡就不能逃。 他不管别人做什么,但没人可以动程宇。 洛凡从未如此坚定过,他错愕地盯着程宇澄澈的黑眸,仿佛从眸光里看见了自己此刻的傻样儿。 “我替你死过一次,但你也一直陪在我身边,虽然我以前感受不到,所以……我们扯平了吧?” 程宇呼吸微滞,呆呆看了洛凡,不禁再次凑到他嘴边,炽热的双唇严丝合缝地抵在一起,心里长久以来的执念在温暖潮湿的缠绵中搅动起层层情浪,他们没再看见弱水里的浑沌黑暗,洛凡闭上眼,脑子里只有程宇淡淡的笑。 “臭情侣,亲够了没有?”夏潮从廊下歪头探进来,幽怨地说,“你们确定这是交换信息?确定不是忍不住了就想亲?” 洛凡面颊发烫,缓缓推开程宇,却见程宇按着夏潮脑袋就往外推。 “我说真的,你们赶紧来看看,这阵法我见过呢。”夏潮有些委屈地催促。 洛凡也见过,他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眼熟。 那几个曾在院子里和鬼王缠斗的人在拖延时间的同时,还完美地施咒布阵,洛凡迈出房门,地面上闪动的灵光越发清晰,层叠交错,从这院子里向外延申,如一张巨网,拢住了整个云溪楼。 见过的,在他第一次开天眼的那栋别墅里。 有人用同样的招数,再次困住了鬼王。 然而这一次,被困的可不止鬼王。 “妈的,又是这帮人。”鬼王低低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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