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母的葬礼,重要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走亲串邻的小事,我知道你不愿意在镇子里待着,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就走?” 他想走也要能走得了才行。 段渝川一想到离开,脑海里就莫名跳出奚云那张阴森的脸。 ——“嗯,后天吧。” 段渝川捏了捏眉心,这话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跟他妈说的。 段母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把旗袍的褶皱抚平,高跟鞋踩着地发出笃笃的闷声,她眼神示意他跟上。 这事隐藏在祠堂后的暗室,祖母的棺椁还拜访在外供人仰拜。没烧完的香散出灰白的烟云,金色的佛像拜访在正中间。乍一看,那樽佛像的双眼赤红,嘴角挂着阴森的冷笑。 ——“你祖母去世前交代过我一件事。” 段母叹了口气。 ——“她有一块蓝田玉的平安扣。她说她去世后,如果你回来了,就让我把玉交给你。如果你没回来……” 段渝川盯着她的脸。 段母从祭台上拿出锦绣红的绣包,荼白的丝线细致地在布匹上勾勒出娇嫩的花瓣,杏黄的系带在上面打了个回扣。 ——“给你,拿着吧。” 段渝川接过还没有手心大的绣包,倾倒出里面的蓝田玉。当地山水孕育出灵透的美玉,青绿色宛如山水墨一般点缀其中,透明如雾。玉刻成了罕见的花型,匠人手艺精湛,花瓣娇嫩像初生。 那玉在他手心里像冰冻千年的冰块,散发着幽幽的寒意,段渝川看着那花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道过谢,回头再看一眼被包裹在红光中的祠堂,阔步离开。 / 当晚,他把玉饰放在床头,借着象牙白的月光,那玉散发着墨绿色的光。 来到镇子的第二天。他终于睡了一次好觉。 梦中不再出现那个令人心生寒意的男人,只是,他做了另一个古怪的梦。 一个靠近水边的小镇。穿着咖啡色运动服的男生走近墙角,黑色的水泥管随意堆砌在一边,嬉闹嘈杂的喧哗声此起彼伏…… ——“哟哟哟,灾星,没妈妈的灾星,哈哈哈哈……” ——“给大家再看看你的那只蓝色蝴蝶啊,还有你宝贝的不行的花花草草什么的,来嘛,给大家表演下……” 五六个穿着当地青土布衣裤的男生围成一个包围圈,有胖有瘦高矮不一,为首的男人留着寸头和突兀的舅舅毛,居高临下地伸出一截手指戳点着被逼到角落的小男孩。 在梦里,段渝川是透明的,像幽灵一般有着上帝视角,看着那帮人横行霸道,不免皱起眉。 ——“你们不允许这样欺负他!我要告诉我妈妈了!” 一身咖啡色的小团子奋力挤开人群,把墙角的男孩保护在自己的双臂下,脸因为愤怒和热气闷上了好看的潮红。 ——“新来的?你谁暗啊你,轮不到你管闲事……” 小团子声音奶呼呼的,整个人像稚嫩可爱的泡芙。 ——“我才不是新来的!我祖母是玉婆婆!你们再不住手的话,我找她告状,让她把你们都变成毛毛虫!!!” 周围几人勾肩搭背地商量了一下,最终耸耸肩,轻嗤一声,临走前不忘朝被逼到墙角的男孩身上吐了几个唾沫星子。 小团子这才后怕地呼出一口气,擦掉脑门上的汗,慢慢蹲到墙角,伸出一只小手。 ——“弟弟你别怕,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墙角的小男孩似乎年纪更小一些。身体瘦削像只剩下骨头一般。晏蓝和山梗紫的长裙大得很不合身,拖曳在地。银制的装饰品垂挂在肩头。许久,过长的墨发凌乱地散在肩上,背上,挡住了脸。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异于同人的蓝色瞳孔像摄魂夺魄一般妖冶。 ——“……谢谢哥哥。” 下一瞬,小团子说的话,让站在墙角光明正大头听的段渝川浑身一颤。 小团子笑了笑,眼睛都笑弯了。 ——“不客气,我叫段渝川。” 天旋地转,晕眩的呕吐感瞬间翻天倒地的朝他席卷来,眼前两个奶包子的脸开始出现漩涡和怪异的扭曲…… 似乎过了几百年,又像只是天地一瞬,小时候的段渝川不见踪影,可这个梦还并没有结束…… 灰色的墙角处只剩下那个男孩。他脸上的笑早已消失殆尽。脸上的漠然近乎变成一把冰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吐出一口浊血。 他走出阴暗的,光照不到的角落。 阳光曝晒。 又是方才的几个男生蹲在街边,瞥到他出来后,为首的人打了个手势,几人又顺势把他拉进了小巷子。 ——“哟可以啊,还找到保护伞了是吧?” 那人猥琐地用眼斜睨他。 ——“就那个小团子能抗住我打他一拳么?” 段渝川飘在空中像被固定住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稍大几岁的男孩围住那个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面对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大哥哥们脸上却莫名没有一丝害怕恐惧的柔顺表情。只有冷漠,甚至,不屑。 “要打就打,别废话。” 紧接着,那几个人似乎被惹火了,刚要一同向他扑去。只见小男孩从地上脚尖挑起一根水泥管,段渝川当真不知道以他的年纪是怎么拿的动那么沉的棍子,他把水泥管在手中颠了颠,眸光中闪过一丝暴戾。 那几个男孩被打得浑身青紫,嘴里留着长长的血痕。且小男孩似乎真起了杀人的心思,下的手快准狠,抄起水泥管就往对面人的头招呼着。 ——“废物。” 看着对面人趴在地上昏迷,小男孩把棍子随意扔在脚下,拍掉身上的灰,再无留恋地离开。
第9章 逃/表白 这是梦么? 段渝川看了眼桌上的蓝田玉,三思过后把他挂在了脖子上。玉是好玉,温润的质地经过了山水的润养,折射出莹莹的光。 梦中的小男孩是自己。那另一个是谁?奚云么?怎么会是他?他们儿时有过交集吗?为什么自己没什么印象了… 难怪奚云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他却恨不得把自己永远困在这镇子里—— 方才的一幕幕,像石子掉进了沉寂已久的古潭,连锁地激起层层波纹。 电话铃声突然打破了缄默。 段渝川缓过神,是陈沿年,这才想起上次鸽了他之后一直没给他解释原因,尴尬摸了摸鼻尖,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喂,你上次怎么回事?你还好吧?” ——“唔挺好的。” 他打起了太极。 ——“你那天怎么突然又不走了?” ——“有点事耽搁了。我明天走,这回认真的,明天肯定走。” 段渝川看向窗外探进窗口的湘妃竹,在心里暗暗发誓。 ——“随你吧。反正过几天我就要跟导游旅游去了,管不着你。” 陈沿年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段渝川目光呆滞地盯着慢慢黯淡下的手机屏幕,心里却是没有底气。骨节修长的手轻轻敲击着屏幕边缘,发出笃笃的响声。 他在想。 该怎么样,让奚云心甘情愿地放他离开。 只要离开这封闭落后诡异的古镇,纵使奚云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他抓回来…… 强硬的态度肯定行不通…… 下午阳光和煦不刺眼,整个小镇迷蒙在一片睡意之中。光顺着屋檐流淌在地上,黑色的树荫斑斑驳驳地遮挡着阴凉。 段渝川怀揣着心事踱步到镇子上唯一的一家花店。琳琅的花栽在不同的白瓷盆里,安置在木头搭的架子上。鲜艳的蝴蝶流连忘返,馥郁的花香十里之外都能嗅到。 每束花的茎梗上都挂着白色的卡片,黑色水笔写着独特的花语。 ——“先生想找点什么花呢?” 店里走出穿着碎花围裙的女生,热情洋溢。 这个男人似乎很奇怪,不理睬他的话,只是默默地盯着花架上的花。少女猜不透他的心思,看着他白色衬衫,黑色西装长裤。穿着正式斯文,像童话中走出的白马王子,微微红了脸,继续推荐。 ——“如果是想表白或者求婚的话,我们新进了一批蔷薇和玫瑰,很新鲜的呢。” 段渝川摇了摇头。左手抚过花瓶中的花瓣,水珠润湿了他的指尖。 万花中一抹肃静的白色闯入他眼。他动作散漫地翻折开白色卡片——荼蘼花。 纯白的花瓣中印染着鹅黄的花蕊,像雪白的素裹的妆。 花语是末日之美。 段渝川勾起笑,拿起白瓷花瓶。 ——“买单。” 少女匪夷所思。荼蘼花素淡清香,却因为绝望哀伤的花语一直滞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那个男人捧着花离开花店。暖橘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白色的花瓣熠熠生辉…… / 他抱着花在河岸边散步。 碧绿色的河水莫名有些湍急,水声冲刷着焦褐色的岩石,像潜藏的河妖贪婪地用眼珠凝视着岸边的人。 段渝川心里有了打算,却仍止不住心虚,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在心里叫嚣,他无可遏制地镇定不下。 他站在那天分手的地方等他。 他希望他会来。 没有任何一刻这般渴望过。 失神地发着愣。恍惚间什么东西窸窸窣窣从背后传来。裹挟着咸腥的河水气息。他听见那阵熟悉的银铃声。幽香的铃兰花像在身后诡谲地绽放开…… 很轻很轻,指尖像刚开的花骨朵,他点了点他的肩头。 —— “哥哥。” 声音带着一以贯之的笑。 段渝川回过神,惊喜也恐慌地狼狈一瞬。看着眼前人左眉轻轻挑起,眼神轻佻。黑色的发还是不安于室地披散在背后,身上是薄花青的长袍。服饰是当地人特有的钩针绣法,每一处刺绣图样栩栩如生地印在角落。 ——“好奇怪,哥哥今天看上去好像很想见我的样子呢。” 他双手环在胸前,上半身微微前倾,朝段渝川的方向浅浅迈进一小步。 ——“我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哥哥的心情啊,所以,今天哥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分享吗?” 两人之间不过寸尺。彼此鼻息交换。奚云的目光粘稠得像能牵扯出丝一般,紧紧穿透着段渝川的心口。 段渝川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避开了他的极尽炙热的眼神,向后退了几步,喉结上下滚动。 奚云笑了笑,像体态优美的暹罗猫,黏人地凑得更近。看见男人滚动的喉结,视线变得晦暗,左手强制地控制住他的后腰,微微弯腰,伸出粉色的舌尖舔舐着他的喉结处。 段渝川被他神经病般突然的举动吓到。直至男人的虎牙已然触碰到他跳动的血管他才如梦初醒,左手刚想奋力推开几乎趴在自己胸口比自己高半头的男人,却听到他梦一般自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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