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亚蒂摇着头,叹了口气,垂在他肩头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个伤感的弧度,“你都不记得了?”他问我,“明明昨天对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我阻止你,你还大哭大闹,说你就喜欢大屁股的青葱美少年,而且……”莫亚蒂拖长了音,忧郁又担忧地看着我。 “而且什么?”我颤抖地问。 “而且你还想扒我裤子,看我的唧唧是不是粉的。”莫亚蒂感叹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仿古,原来你喜欢粉的啊。” 噩耗! 悲剧! 晴天霹雳! 一瞬间,数以千计的火山在我的大脑里一起喷发;大地崩塌,海啸袭来;五亿军事飞船和小行星对撞;黑洞武器万箭齐发,洞对洞,炮对炮,射得昏天黑地;猩红粒子走了160Gly终于和伽马射线相遇;宇宙迎来第五次大爆炸,我的表情一片空白。我只知道一件事: 完蛋了! 我姜冻冬的性癖终究还是被公之于众!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滑跪在地板,抱着莫亚蒂的大腿失声痛哭,“我忏悔!我有罪!我喜欢粉色唧唧的事,求你不要说出去啊啊啊呜呜呜呜嗷!” 在美学观念更新迭代的当下,粉唧粉批的审美取向只会招来耻笑——这代表着落后的性别观念和陈旧的贞洁理念。严重的话,我还会被起诉涉嫌性歧视罪……更何况,我这样六十八岁的老人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喜欢粉唧,一定会社会性死亡的…… “其实我的审美也没有这么局限。” 我哽咽着为自己辩解,“五光十色的唧唧也很好,啪啪的时候都能顺带蹦个迪。能在半夜发出荧绿光的唧唧也不错,半夜起来尿尿都不用开夜光灯……” 我细数了无数种唧唧,表示自己的审美多元性。说着说着,我抹抹眼泪,在莫亚蒂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继续给自己找理由。 “在两性时代,就是因为男性的唧唧没有新意还自持有唧唧的高傲,才不招女性喜欢,从而导致生育率大幅下跌的。人进化了几十万年,为了更好地繁衍,才会有不少alpha进入唧唧的二次发育,变成各种各样的唧唧,以此更好地吸引omega。如果当年男性的唧唧也进化了,他们发一个信息给女性:‘你相信光吗?我的唧唧会后空翻,你今晚愿意赏脸来看一下吗?’那肯定不会导致人口危机了!” “所以,根据唧唧的多样性……” 就在我试图给自己加一个结尾,使得我的论述听上去是那么一回儿事,我突然听见莫亚蒂扑哧笑了一声。我狐疑地抬头,就看见他正伸手,挡住自己的唇,既像是在为我惋惜,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下一秒,他放下手,依旧是那副悲哀中透露着‘你真可悲啊,姜冻冬,居然喜欢粉色的唧唧,你的O生完蛋了。’的嘴脸。 “但是你最喜欢的还是粉色的唧唧吧,”他垂下眼,瞥向我,“喜欢粉色的唧唧,真的很土。” “……好吧,”我心如死灰,我趴在地上,五体投地,“我认罪,我是土狗。” 我的这个性癖是我第一次接触性就产生的。从十八岁到六十八岁,我的工作换了五六个,老公换了三任,喜欢吃的菜换了八九十道,唯一不变的是我对粉唧唧的爱。 唉,我真是一个罪孽又痴情的土狗。 终于,莫亚蒂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吧,”他笑得发抖,肩头止不住地耸动,“其实我……” “其实你也喜欢粉色的唧唧?”我忽然警觉。 莫亚蒂的笑消失了,他坐直,盯着我,“我就算做男同我也是1。我为什么会喜欢粉色的唧唧?” “你喜欢粉色的批?”我大惊失色,随即,我想到了他是在做男同,立马又改口,“不是,我是说,你喜欢粉色的……皮燕子?” “噫——你好土噢。”我嫌弃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另外一边挪了挪,担心他的土气会影响我的时尚。 莫亚蒂面无表情地伸手,光天化日之下,他那两双手向钳子一样,死死捏住我还肿着的脸,死命往左右两边拉扯。 “嗷、嗷!痛痛痛!!”我哀嚎。 “好好的一张嘴,怎么就长到了姜冻冬身上。”他怜悯地对我的嘴说,“下辈子,选一个好人长吧。” 敷了一上午的冰袋,我的脸才消了红肿,勉强到可以见人的地步,真是可喜可贺。 今天下午,我的第三任前夫要来拜访我。 他叫奚子缘,比我小二十岁,我认识他时,我四十三,他二十三,还是一个光脚走地板都会着凉的清纯美少年。我和他结婚时,我们的婚姻持续了五年,离婚后依旧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小缘四五点要来,”午饭后,我美滋滋地给莫亚蒂说,“他好客气噢,还买了菜,说要露一手,今晚有口福了。” 原本侧卧在榻榻米上打盹消食的莫亚蒂睁开了眼,“奚子缘?”他用嘲弄的语气地说,“你确定是他一个人来?” “对啊,是他一个人来。”我不明所以。 “他终于不做狗了?”莫亚蒂露出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我还以为他会被人牵着来……” 他话语里的恶意让我直皱眉,我看向莫亚蒂,很不悦,“别这样。你不能这么说小缘,你不了解他,也不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简单来说,我的第三任前夫出身于一个相当糟糕的家庭,有一个相当糟糕的邻居。他的父母是绝对的自由派,热衷于与邻居夫妻玩交换伴侣。从出生起,奚子缘就被诊断为高功能自闭症,他的精神能力极高,然而情绪调节和身体素质的得分却异常低。在他十岁以前,他没说过一句话,对外界充耳不闻。 他的父母认为儿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因而变本加厉。在奚子缘的记忆里,他的童年充斥着成年人们混乱的派对——纠缠的肉体、挥之不去的汗臭,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构成了整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的父母和邻居共同饲养了奚子缘。他们把奚子缘当作不会叫的狗来养。至今,奚子缘都记得直到八岁,他仍旧只会四肢着地爬行。 ‘我一直活在屈辱和羞耻里。’ 每当奚子缘和我描述过去,他都会说这句话。 到了十六岁,奚子缘步入成熟阶段,他喜欢上邻居家的孩子。那个孩子是一个omega男性,和奚子缘同龄。得益于omega保护政策,邻居的父母不敢在孩子面前透露任何丁点儿违规内容。也因此,奚子缘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只有那样,才会感觉自己是一个人。’ 奚子缘还在完成高等教育时,聪明、瘦弱、阴沉,总是被霸凌的对象。而邻居家的孩子却是闪闪发亮的学院之星,他是学校里唯一的omega,爱笑、礼貌、可爱,每个alpha都想和他约会,没有人不喜欢他。 奚子缘也喜欢他,很病态地喜欢着他。 那个孩子或许是青春期的虚荣心作祟,诸如‘连奚子缘这样的怪咖都喜欢我’这样的得意心理,或许也是真正喜欢奚子缘的……可生长于那样的家庭,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对待感情,于是他也就学着父母的样子,将奚子缘当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奚子缘很听他的话。哪怕奚子缘成为他的母星里第一位考上最高学府的学生,来到首都星,彻底脱离了父母和邻居的控制后,他依旧对那个omega言听计从。他就像是心甘情愿地做一条供他驱使的狗。 他们们保持着长达数十年的畸形爱情关系。奚子缘被他主宰着。甚至可以这么说—— 他是奚子缘人格上的主人。 奚子缘当初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决定因素,不是他多喜欢我。拜托,我那时都四十多岁了,真没这么大的魅力。决定因素完全是当时他的初恋心情不好,要奚子缘滚开,‘你恶不恶心?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不要跟一条哈巴狗似的围着我转!’为了达到那位口中的‘有自己的生活’,奚子缘和我结婚了。 “那些事情很难猜吗?”莫亚蒂嗤笑一声,“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 “听着,莫亚蒂。我明白你很难感同身受,但至少——至少你应该尊重。就算是政敌,也绝不会用对方母亲刚去世这样的事来攻击他。” 我说,我对莫亚蒂的话感到糟糕透顶,“这是最基本的人性。你不能这么残酷,莫亚蒂。你刚刚的话让我难以接受。” “我能。”莫亚蒂掀开眼,静静地望着我,“我就是这么残酷、恶心,让人作呕。” 他说。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摒弃了往常的漫不经心和难以捉摸的雾气,那双蓝色的眼睛,冰冷得如同死亡。 “妈的!我说你不能你就是不能!!”我一巴掌糊了过去,一个大比斗直接把莫亚蒂带走。 莫亚蒂被我打懵了,“噗通——”一声趴在地板上。他扬起那张漂亮的小脸,呆愣愣地望着我。而我背着光,满脸阴翳,像个封建大家长一样居高临下。 “还残酷、恶心、让人作呕呢!小小年纪,谁教你说这些的?腿给他打断!”我勃然大怒。
第8章 我的第三任前夫(二) 自五十三岁成为社会评估科研员(又称:星际社工),这十五年以来我辗转于各种各样的飞船、星球上。 期间,我倒是恰好遇见过几次我的第二任前夫,他退休后就四处旅行,我还以权谋私,搭过他好几程。我也和我的第一任前夫见过几面,都是工作上面的事。 算起来,十五年里,我的三位前夫中,唯一没和我见过面的只有奚子缘了。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不过作为星系警视系刑事部的骨干成员,奚子缘属于自己的时间着实不多。我们的联系通常都是相互给对方留下简讯。我到那些原始星球出差,信号不好,接连好几个星期联络不上都是常事。 因此,我还想过四十八岁的奚子缘会是什么形象。比如,他会被警视厅那个油头爱好者厅长强迫地梳一个偏分油头吗?还是会被刑事部的前辈们教导要显得可靠,于是总是在制服外套下规规矩矩地穿着西装? 但这些幻想在再次见到他时都烟消云散,我很惊讶地发现,奚子缘几乎没有变化。 打开门,站在门口的他依旧有着一头黑色的、海藻似的卷发,蓬松又有点杂乱,稍稍挡住眼睛;浑身肌肤依旧是粉白皮,白里透粉,连指甲尖尖都是粉的;就连穿衣风格都依旧是卫衣、运动外套、牛仔裤、板鞋和一个挎在肩上、乖乖的帆布包。 帆布包鼓鼓囊囊的,绿油油的大葱还冒出了头。 他对我笑,左边的梨涡乍现,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的腼腆。我不由得晃神。 四十八岁的他和二十多岁的他简直毫无区别,他那张脸上甚至连皱纹都没长几条,依旧是满满的胶原蛋白——以至于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时间倒流的错觉——仿佛回到了我和他那段五年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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