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微与怔愣。他说的这些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颜祈也没跟他提过。 郭大河倒水,眉头拧得死紧,“还有你那男朋友,那个李忌,到底怎么回事?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咱们几个是不是进鬼村了?” …… 徐微与握着杯子,粗陶茶杯滚烫,熨得他手心一片灼红。他和郭大河对视,片刻后无意识挪开目光看向窗外,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霓虹彩灯亮成一片,缩小映在徐微与眼中,混成一张染血带笑的脸。 …… “我也不知道。”徐微与轻声说道,“它太像李忌了……像的我以为他就是李忌。” 这句话细究之下什么都没回答,但好像又回答了一切。郭大河是个粗人,脑子吃不透这么复杂的情绪,拧眉张了张嘴。 “……算了,反正都出来了。” 郭大河嘟囔了一声,转身从拐杖边拿起一个资料袋递给徐微与,“这是陈南银行卡的流水,其中二十万那笔,就是他收钱运走李忌的路费。我查了,钱是从一个赌场里打出来的,当天的监控记录在u盘里,你回去慢慢看吧。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说。” 徐微与接过文件袋,扫了眼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支票本,将最上面已经填好盖章的两张撕下来递给郭大河。 “呦,老板结账啦。” 杨朵端着盘子从楼梯口走过来,笑嘻嘻地放下,伸头看了眼支票上的金额,“还是您大方,在您这儿做一单抵我其他地方做十单的。” “就是可惜,以后没机会了。” 说着,她拉过旁边的塑料凳坐下,满脸诚恳,“要不徐老板你再谈一个吧,我还想赚你的钱。” 郭大河横眉:“死丫头说的什么屁话。” 徐微与微微失笑,从地上的纸箱子里抽出一支啤酒放在杨朵面前。 杨长明摆下最后两道菜,把托盘放到身后的桌子上坐下,“我看赌场监控,在对应时间进包厢的好像是李忌公司的一个员工。这事儿估计和他们李家的内斗有关,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五年、自然灾害、跨国买凶杀人。 即使最后能固定证据,找到幕后凶手,对方可以辩护的空间也很大。运作得当,别说死刑,很可能连牢房都不用进。 杨朵噹一声在桌边敲掉啤酒瓶瓶盖,抬眼偷觑徐微与。 徐微与垂眼,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但这笑意不是针对幕后之人的。 “没事。我大概知道是谁,那个人这几年过得一般,早就没能力对我怎么样了。” …… 杨长明点头,脸上划过一丝失落。 杨朵咬着啤酒瓶瓶口,看看徐微与又看看杨长明。她曲肘一捅徐微与,指杨长明让他看,“不是,徐老板,你看他。他听见你不用保镖要哭了。” 杨长明耳根一红,刹那间恼羞成怒,抿唇瞪向杨朵,但杨朵和徐微与坐在一起,他往那边看,冷不防和支着头的徐微与撞上了目光。 ——杨长明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忍气吞声低头夹菜。 杨朵放肆大笑。 徐微与伸手,又拿了一瓶啤酒。郭大河看出他要喝,拦了下,“你现在能喝酒了。” “喝一点没事。”徐微与撬开瓶盖。 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不是朋友也是朋友。 几人谈了谈离开雨林以后的事,杨朵放松地拿筷子敲碗沿,“徐老板。” “嗯?”徐微与拆蟹钳。 杨朵:“你身边反正没人,把我们家杨二带着呗。” 话音落下,桌上热闹的氛围一清。 混底层赚灰钱的人能有几个道德,杨朵卖起弟弟来毫不手软。 她盯着徐微与冷白的侧脸笑,“我不行,我不是男的,但杨二真行。他身材、长相——您不亏知道吧。” 杨长明放下筷子,神情看不出喜怒,只略有点头疼。 徐微与有些醉了,眼皮透出一层薄粉,缓了会,居然似笑非笑地往杨长明身上看了眼。 杨长明心跳一停。 杨朵拿手背蹭徐微与,笑嘻嘻地,“我们家情况您也看到了,郭爷再过四年就六十了,我肯定得接他的班。但杨二他年轻,总干这条路哪有活头啊。您考虑考虑,带他去你那边见见世面。” 话里半是调侃半是托人情,混着酒气烟火气,一时分不清谁在前谁在后。 徐微与喝了口啤酒,“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男的。” 杨朵吐鱼刺,嗯了声,哼笑,“我们都没当真。” ——怎么可能当真呢? 他看李忌的眼神不作了伪,谁都明白。 徐微与:“可我我确实不喜欢男的。要是没有李忌,我的女朋友应该是个墨西哥姑娘。” ——杨朵诧异挑眉,“您说真的啊。” 徐微与淡笑不语。 杨朵立刻作势掀衣服,“来来来来——” “哎……”徐微与本能往后。 郭大河抓起一只螃蟹扔到杨朵身上,笑骂,“死丫头!上头啦你!” 杨朵趴在桌上笑。 笑够了,她又借着酒劲拉徐微与袖子,“那你和李忌在一起个什么劲啊。别诓我,你——找了他五年。你对他,有喜欢。” 她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此时窗外已是一片夜色,璀璨霓虹彩灯于街道间的车灯交相辉映。嘈杂的人声隔着一层玻璃,听不清,掩不掉。 徐微与静静思索了一会,“我讲个故事。” 杨朵捧场,拉着杨长明一起拍手。 徐微与好笑,垂眼,可有可无地观察桌上的花纹。 “有一天,我自己不注意摔进了一个深坑。一个人路过,看我在下面出不来,决定帮帮我。他帮我的方式不是直接拉我出来,而是每天给我带一桶土,我可以把这些土堆在脚下踩实,渐渐的,我会离洞口越来越近。” “但是同时,他会给我提供一种我根本无法接受的食物。” 啤酒不醉人,杨朵和杨长明的眼底皆是一片清明。 徐微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耳后,似乎和心跳同频。 “我不能要求换食物,也没法立刻离开那个深坑,不吃我会饿死。于是慢慢的,我就吃下去了。我会对那个救我的人产生厌恶,但这种厌恶不足以抵消我对他的感激。我也会怨恨他救我的方式,但是相处久了,怨恨里混了欣赏、同情,也许还有一点习惯,我就分不清我产生的到底是怨恨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了。” 杨长明沉默不语,杨朵用餐巾纸擦桌角的油。 “……听不懂。” 少顷,杨朵带着三分醉意轻佻地说道,“您说的这些太复杂了,感觉和我不在一个世界里。” “我倒也想简单一点。”徐微与叹息,“杨长明,回头你把你的身份资料发一份给我。” “啊?好。”杨长明皱眉应下,几秒后才意识到徐微与接了杨朵的拜托,赶紧起身拿旁边的白酒瓶给自己倒。 徐微与抬手,示意他放下,用啤酒在他酒杯上轻轻一碰,“谢谢。” “说这些干什么。”郭大河站起来,碰了碰三人的酒瓶。 ·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墙上的时钟指针逐渐转向九,杨朵正打算下去让厨子做一份饭上来,就听见桌上的手机响了两声。 “谁的电话。”她问道。 “我的。”徐微与伸手去拿。 这个时间点,料想不会有正事。杨朵继续往楼下走。 徐微与抽了两张湿巾擦手,接起电话,“喂,是我。” 那边的人语速极快,显见非常着急。 杨长明和郭大河都停下了筷子,他俩听不太懂英语,只隐约捕捉都到“银行”“警察”等零星几个单词,但他俩能看懂徐微与的脸色。 短短几秒间,徐微与从放松到紧绷,原本还带了些笑意的黑瞳冰冷一片,像深冬的雨夜。 “我知道了,我尽快回去。” 见他挂断电话,杨长明立刻站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微与看向郭大河,“你们查赌场的时候,是不是和那儿的人透过消息。北美有人跑了。” 他问得很简单,但在这行混久了,一两句只言片语足够他们猜出真相。郭大河脸一沉,询问般看向杨长明。 “我直接找的大老板,按理说不会走漏风声。” …… 郭大河脑中灵光一现,手指点在桌上,“你去调监控的时候,有没有背人?” “我去的警局。”杨长明说,“赌场根本就不存五年前的监控。但那段时间查小药丸,警局月月去,我找档案室拿的资料。” 徐微与拿起杯子喝了口早就冷透的凉水,“那就说明当年警局的人也被买通了。” 他按了下还想说话的杨长明,“没关系,我提前回国就是了。” “我跟您一起。”杨长明急急说道。 他今天晚上一直叫徐微与的全名,用的称呼也都是“你”,现在突然回到“您”,似乎代表了某些不需要明说的界线。 徐微与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先留在这儿,我可能还有东西要查。” …… 他这么说,杨长明只得作罢。 从餐厅到医院有将近一千米的路。徐微与给留在医院的外勤发了条微信,麻烦对方帮自己搬行李,和杨朵一起走进了雨中。 餐厅老板借给他们的伞折了一角,在风中啪啪作响。但这样也比路上匆匆躲雨的游客好了不少。 徐微与把偏向自己这边的伞扶正,拉着杨朵过马路。 杨朵跟在他身边笑,“咱两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八月,八月末。还有二十多天就整五年了。” 徐微与点头。 李忌是在七月底的洪水里失踪的,他是八月末找到这边来的。当时人生地不熟,全靠砸钱,才通过一个生意上的伙伴牵上了郭大河的线。 “徐老板,处理完这些破事就好好生活吧。你这么优秀,应该享受大好人生,别为个死鬼钻林子了。” 脚下路面潮湿,他们每一步都踩在水里,徐微与听着雨点声,片刻后轻声回应,“我知道。” 医院大门近在眼前,远远地,徐微与和杨朵看见有个人站在台阶最下,撑着一把黑伞,脚边放着徐微与的登机箱。 车停在路边,前灯大亮,将空中的雨丝照得分毫毕现。 “嚯。”杨朵感叹,“那个什么调查局给你配的保镖好高啊。” “他是护工。”徐微与淡淡说道。 这人可不像护工。 杨朵今天晚上彻底放松了下来,拉着徐微与越过水坑,往那个青年面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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