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没有啊……” 郁棠有些失望地抬起头,仰视着这个已经成为了自己父亲的中年男人,语气可怜巴巴的:“原来你们都不爱‘我’啊。” “没关系的。”郁棠笑了笑,“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咱们会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 他笑着,笑容明媚,不见阴霾,声音甜如蜜糖。 很快,外头的人都在说,于家人在小儿子回来之后就转了性,开始关心起了家里的孩子,成了人人称道的模范家庭。 可白雪知道,他们这个本来就不亲密的“家”,是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 一家人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相亲相爱。 如果有谁做出了破坏“相亲相爱”的举动,将会遭遇此生最恐惧的梦魇。 为了满足郁棠对“家”这个概念的想象,一条一条家规被总结出来。 后来,这个家里的人发现自己浑浑噩噩的脑子经常忘记事情,于是那些家规被写成小条,贴满了家具家电,就怕自己哪天触犯了什么禁忌。 他们惊慌无措,他们战战兢兢,他们扮演着亲密模样,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来这个家做客的人,没有谁会对家中各种奇奇怪怪的规则产生怀疑,就如同外边的人不会怀疑回来的郁棠到底是什么。 只有于家人在清醒中感受着恐惧,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回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他们家那个胆小怕事、任人揉圆捏扁的小儿子。 这个家里真正的“小儿子”,也许已经跟他遗书中写的那样死在了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回来的不是他,回来的东西,不是他。 回来的,是个怪物。 吴老太太开始迷信起来,到处求神拜佛,希望哪个神仙显灵,把她家里这个回来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请走。 可还不等神仙显灵,她自己的身体先撑不住了。 因为内脏衰竭,她急需器官移植,不知走了什么门道,她联络上了国外的一家医院。 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家医院的器官来源有问题,很多供体可能原本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推上手术台。 但没有人选择戳破表面的平静,他们不想失去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 就在吴老太太出国的前一天,她还是被郁棠拦了下来。 “你要走了吗?”郁棠站在大门前,含泪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奶奶。 吴老太太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大门口,可她眼睁睁看着门缝里长出了荆棘,荆棘蔓延,将门窗封死,就像是堵死了她的生机。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此时还未长成的少年声音里也全是渴求,不由得让人心生怜爱。 但吴老太太只听出了危险,她惊慌地后退,不慎跌坐在地,她不想直面这个怪物,但求生的欲望还是让她不放弃最后的挣扎。 “我不是想离开这个家。”吴老太太恳求道,“我只是……只是想去出门做个手术,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求求你了,我只是想活着!” 郁棠状似明白了:“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吴老太太疯狂点头,嘴里不断重复着:“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郁棠破涕为笑,上前几步,跪坐在了吴老太太面前,帮她擦了擦因为过于激动眼角冒出的泪花,在老人耳边轻语:“好啊,那就活下去吧。” 他说: “放心,不论变成什么模样,你都可以活下去。”
第05章 白纱 晨光穿过荆棘的缝隙,如利刃般刺破黑暗,漂亮的怪物逆光坐在那里,眼眸清澈透亮。 他的话仿佛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明知道他的危险难测、反复无常、不可捉摸,吴老太太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如果说现代科技还不足以实现她长生的愿望,那为什么不试一试这些神秘的力量呢? 这一刻,欲望战胜了恐惧。 她张开双臂,拥抱住了这个曾令她惊惧万分、噩梦连连的不可说的存在。 郁棠被她拥入怀中,幸福地笑了,为能帮到自己的家人而感到开心。 而后,渴望长生的人确实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但她堪比年轻人的健康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 不仅是容貌上的衰老,还有心灵上的疲惫。 老人一天天地苍老下去,很快变成了干尸一般的模样,内心的痛苦也在不断累积叠加。 她不能走动,不能说出连贯的话语,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己掌控。 一生掌控欲极强的人,却只能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儿媳浪费着自己半生的心血,却什么都做不了,□□和心灵承受着双重的折磨。 这一切,白雪全都看在眼里。 家里的所有人也都看在眼里,但却总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白雪看到自己那一直生活在吴老太太高压统治下的丈夫,许下了要成为公司里说一不二的掌权者的愿望。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母亲眼中懦弱无能的男人,他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腰板挺直。 可他的身体却每况日下,明明看上去完全健康,内里却已经千疮百孔。 仿佛在属于吴老太太的权利流向他的同时,原本属于他的健康,也流入了那具想死却不能死去的躯壳。 再后来,白雪看到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养子也经受不住诱惑,许下了得到财富的愿望。 没过多久,他就在车祸中失去了双腿,保险公司赔偿了一大笔钱。 为了重新站起来,他再次向那个怪物许了愿。 从那之后,白雪发现养子每天都穿着厚实的长裤,不让任何人接近自己的腿,一旦有人靠近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不想知道是什么代替了养子的双腿,更不想探究养子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就如同她不敢直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愿望。 “这是你的愿望吗?” 这句话成为了这个家的噩梦。 舍弃不掉,逃脱不了,欲望与恐惧纠缠着,就如同每一个骨肉相连却彼此折磨的家庭。 “你有什么愿望吗?”一次又一次地,郁棠抬眸看着白雪,那双懵懂、无害如同小孩子一般的眼睛,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 每一次,白雪都惶恐地说不出一个字来,所以她成了这个家里唯一没有说出过愿望的人。 不是因为她见到了老公、婆婆与养子的下场,让理智战胜了欲望,而是她实在不敢将自己真实的愿望宣之于口。 “那孩子要是就那么死掉就好了。” 这样的愿望,叫她怎么敢对这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怪物说出来! 白雪想过,也许自己要熬到吴老太太那个年龄才能解脱,又或者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疯掉,就如同她当年折磨那个孩子时一样。 但没想到,转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郁棠马上就要结婚了! 那个怪物很快就可以从这家里搬出去了,她不用再每日惶惶不安、提心吊胆、窒息又压抑,更不用再假装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想到这里,白雪甚至想要给那个姓林的立一个长生牌位。 只希望这位胆敢与不可名状结婚的猛士能活得长长久久,再也不要把郁棠放回来。 最终,白雪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眼妆都快哭花了,但她嘴角上翘的弧度就是压不下去,像是一个做鬼脸的小丑。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为什么客厅会这么安静,老公和养子不该和自己一样狂喜吗? 白雪感觉后脖颈寒毛直竖,一抬头,她就看到郁棠正站在楼梯上探头探脑。 “怎、怎么了?”白雪赶紧强行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脸,“还不去休息吗?” “我听到哭声,下来看看。”郁棠问,“妈妈你怎么了?” 于阳春父子两也跟着紧张起来,拿眼神催促着白雪说话,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我……我看到你终于要结婚了,心里为你高兴啊。”白雪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你长大了,妈妈很开心,但是又舍不得你啊。” 白雪这一回的表演尴尬而又生硬,把专门进修过的演绎技巧都丢给了补课老师。 好在,郁棠并没有在意。 “不用难过。”他还在安慰自己的家人。 看着自己又哭又笑的家人们,郁棠像是感受到了家人的爱,眼中满是欢喜。 他做出了保证:“你们放心,结婚以后,我也会经常回家来看看的。” 白雪:“……” 于阳春:“……” 于厚望:“……” 你不要再回来了啊啊啊啊—— * 于家人迫不及待想把郁棠送出去,林家人迫不及待想把郁棠接回来。 两家人的目标惊人一致,于是,在他们的通力协作下,婚礼的各项事宜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两位准新人也并不清闲,今天林修竹要和郁棠一起拍婚纱照,一大早就跟着摄影师的团队来到了海边。 摄影师团队开了辆面包车在前面带路,司机在前头开车,林修竹坐在后排,跟郁棠讲着婚礼结束后的安排。 林修竹把工作都处理妥当,留出了邮轮蜜月旅行的时间,又跟郁棠说了在蜜月过后要带他回老家祭祖的事。 “老家已经没人了,咱们就当是去玩儿,那里最近靠旅游经济发展得挺好。”林修竹询问,“叫云槐镇,你听说过吗?” “云槐镇?”郁棠微微一愣,“好巧。” 不等林修竹问巧什么,他们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这片铺满石头的海滩今天被他们包场,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清风拂面,海水清澈,还有水鸟在天空徘徊。 林修竹在房车里换好了白色的礼服,他去接了个工作电话的工夫,郁棠也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海边的石头上,等待着摄影师调整相机。 郁棠面朝大海,穿了和林修竹这身类似的白色礼服,摄影师灵光一闪,又在他头上罩了一件长到拖地的白纱。 白色礼服让青年更显得四肢修长,腰细得像是用两只手就能轻松握住。 但因为角度问题,林修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隔着那层纱,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青年眺望着远处,好似是无悲无喜注视着人间的神灵。 林修竹一步步走近他,却不知为何,仍觉得自己离他是那样远,仿佛遥不可及。 “先不要过来!”摄影师的声音打破了林修竹的无端联想。 很快,摄影师完成了这套礼服的拍摄工作,让他们回到房车里换另一套衣服。 回房车前,郁棠又转头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唇瓣开合:“如果……” 来了!终于来了! 林修竹打起精神,准备迎接传说中的送命题。 早在去郁棠家里做客的那天晚上,林老爷子就找林修竹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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