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都打扮得日常却也不失郑重,态度礼貌又热情,就像他们一直是通家之好,不存在那互不来往的二十年。 林鹤对准亲家一家本就很有好感,再加上第一次见到郁棠就感到心生欢喜,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可等他看清了于家客厅里的布置,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只见客厅的家具、家电、地板、吊灯,只要是有位置的地方,都被贴上了白纸黑字的小条,字体还不小,生怕别人看不着。 电视机上的小条写着: 【这是电视机,要插电才能看,不要盯着电视机!不要盯着电视机!不要盯着电视机!】 沙发扶手上也有张小条: 【请坐在长条沙发上,家庭成员不可以被孤立,不可以坐单人沙发】 再看沙发前的茶几,上面甚至不只贴了一张纸: 【茶几上要有一家人的茶杯,少了谁的都不行】 【如果茶杯损坏,请购买一模一样的杯子替换,一家人要整整齐齐,不可以搞特殊化】 面对这些条条框框,林鹤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于阳春早就预想到了客人的反应,立刻解释道:“这都是家里的一些规矩,让您看笑话了。” 白雪挽着丈夫的胳膊,笑着接话道:“是啊是啊,主要是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了,不写下来实在记不住,林叔你们不用在意。” 闻言,林鹤就想起了那位掌控欲极强的吴老太太。 也许是她老了记不住事,但是又给家里人定了一堆规矩,还偏要每个人照做,才贴了这么多的字条的吧。 如今吴老太太人都去了,家里这些规矩却还没被扯下来,可见其对这个家的影响力。 想到这里,林老爷子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儿心疼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的郁棠。 想起刚才在门口,这孩子跟他打招呼,笑着管他叫爷爷,那么乖巧懂事的模样,林老爷子心都要化了。 显然,林修竹也想到了吴老太太从前在圈子里的风评,悄悄地握了郁棠的手,想要安慰。 刚握上去,他就感觉到了不妥,怕太唐突会吓到对方,林修竹又赶紧把手松开了。 可就在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被另一根小拇指轻轻勾了一下。 林修竹转过头,发现郁棠正歪着头朝自己笑。 而那根作乱的小拇指又追着林修竹缩回去的手而去,直到缠住了他的小拇指,稍稍用力,不再松开。 双方家长在客厅里谈笑风生,完全没留意到后面站着的两个小辈偷偷牵着小拇指。 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虽然是家宴,但于家人对这顿饭很上心,请来了酒店的大厨上门烹饪。 厨师与侍者在布置好餐桌后就退了出去,两家人去餐厅用餐。 林老爷子落座,发现餐桌上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每天傍晚五点,一家人要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晚饭】 林老爷子虽然疑惑这小条怎么跑到侍者铺好的桌布上面来了,但他更担心这些所谓的家规会不会把孩子搞出心理阴影。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这些规矩,你们现在还要遵守吗?” “那当然了。” 回答他的,是于家一家四口异口同声、整整齐齐,却抑扬顿挫的声音: “我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第04章 愿望 此话一出,林老爷子梦回春晚小品现场。 然而在日常生活里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还是感觉挺别扭的,林鹤也不知道这时候是该鼓掌,还是该直接进入流程包饺砸。 好在,于阳春夫妻俩也没真想现场整个小品出来,下一刻,他们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热络地招呼起林家三口人吃饭。 等吃过了晚饭,侍者收走碗盘,两家人继续聊着家里孩子的婚姻大事。 林老爷子也知道原定的婚期太赶,表示并不用在意什么好日子不好日子的,还可以再多挑一挑。 于阳春却着急了:“不不不!我看原来定的那天就是最好的,千万不要改!” 林鹤担忧道:“可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周时间,不会太匆忙了吗?” “怎么会呢?”白雪脸上绽放出了最真诚的笑容,“您不知道,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林鹤与老伴儿面面相觑,满心疑惑。 郁棠才二十出头,怎么看都不是着急结婚的年纪,于家的公司虽然走了下坡路,但也没出现什么重大变故,不至于卖儿子。 可于家夫妻俩的表现,就像是恨不得郁棠明天就结婚,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这好像跟他们嘴上说的“相亲相爱一家人”有点儿差距。 侍者再次走进餐厅,送上了饭后甜点冰淇淋,打破了两家人忽然僵持起来的氛围。 郁棠拿起汤匙,看到餐桌上所有人的身影都倒映在上面,经过了凸面镜扭曲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他看到倒影中的林老爷子突然动了,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爷爷奶奶。”郁棠抬起头,回以微笑。 他想起网上流传的见长辈的注意事项,要尽量讨人欢心,于是问道:“你们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帮你们实现的。” 于家三口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手一抖,差点儿把餐具掉到地上,显然都因为郁棠这句话陷入了应激。 林老爷子注意力全都在郁棠身上,笑呵呵地表示:“我还能有什么心愿,就希望你们小两口以后能和和美美,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郁棠一愣,声音弱弱的,像是没什么底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愿望。” 林家老两口被逗得哈哈大笑,于家人为了不显得突兀也跟着笑了起来,餐厅里还真有了那么一点温馨的感觉。 “这个就是你的愿望吗?”郁棠又一次问道,“你以后会把愿望收回去吗?” “怎么会?”林老爷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手摸了摸郁棠的头,问他,“那小郁有什么愿望,以后林爷爷也可以帮你实现啊。” 于阳春一家三口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原来还可以这样!好一招反客为主,不愧是林家上一代的掌舵人! 林鹤瞥了那一家三口一眼,心说这都是什么毛病,他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吗,至于眼睛瞪得像铜铃吗? 看看他们小郁……呃,为什么眼睛也睁得这么大? 算了,反正孩子长得好看,眼睛睁大了也好看。 郁棠现在的样子有些呆呆的,他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思索良久,很小声地询问:“我想有个家,可以吗?” 此话一出,林修竹一家三口立刻联想到了于家人对郁棠奇怪的态度上,疯狂头脑风暴,瞬间脑补出了八十集狗血连续剧。 “好!好!”林姥姥立刻握住了郁棠的手,心疼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于家三口再次整齐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引得林家三口人侧目,于阳春夫妻俩赶紧想办法找补,岔开了话题,而于厚望干脆闭上嘴假装自己不存在。 很快,林修竹一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郁棠身上,生怕他在这个家里继续吃苦,临走前还问他今天要不要去林家做客。 郁棠婉拒,说是如果结婚了,那陪伴爸妈与哥哥的时间就少了,现在还是更希望多留在家里一段时间。 多懂事的孩子啊,林鹤老两口默默看向了于阳春夫妻俩,眼中满是控诉。 于家夫妻俩默默低着头,仿佛没看到那不满的眼神。 * 送走了林修竹一家,这顿家宴还算圆满收场。 郁棠跟自己的爸妈与哥哥道过晚安就上楼了,客厅里只剩下松了一大口气的于阳春三人。 终于啊!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要把他送走了! 白雪喜极而泣,抽了张纸巾擦眼泪,强忍着内心的澎湃,不让自己又哭又笑的声音惊动楼上的郁棠。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家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呢? 仔细回想,这一切应该是从几年前,从那个孩子回来开始的。 那是于家最后一个艳阳天,白雪难得在家,就听到大门被敲响。 于家的保姆打开了门,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愣了足足三秒才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 啊,原来是失踪多日的小少爷回来了。 但是,小少爷是长这个样子的吗?她有些记不清了。 保姆没在意自己那一瞬间的恍惚,只是讷讷地喊了一句:“少爷。” 郁棠笑着跟保姆阿姨打了个招呼,步伐欢快地走进了大门,来到白雪面前。 沙发上的白雪则被吓了一跳,直接站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这一嗓子吼出来,白雪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孩子失踪多日后回来的母亲该有的表现,好在这里没有外人在场,没人瞧见她的丑态。 白雪赶忙调整好表情迎了上去,眼里还闪着泪光:“宝贝,你回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几天前,在看到那封遗书的时候,白雪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如果那个孩子不会再回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大胆地把情人带回家,不会有人知道她唯一的孩子躲在床底下,目睹了她的所作所为。 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当时才五六岁的孩子不是自己乱跑才被人贩子拐走,而是被她丢在了荒山野岭,任其自生自灭。 没关系,一个怀胎十月还养了几年的孩子而已,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只要那孩子再也无法回来,她的污点就不会跟着回来,她还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名流太太。 然而,那孩子还是回来了。 第一次,他被警方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电视台跟踪报道打拐行动,轰动全国。 第二次,他留下了一封遗书跟世界道别,自己走出了家门,可最后还是又回来了。 郁棠仿佛没看出女人眼中的惶恐与抗拒,扑进了她怀里,像是倦鸟归林,贪婪地汲取着怀抱中的爱意。 可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汲取到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两行眼泪落了下来,郁棠声音里透着委屈:“妈妈,不要再把我丢掉了,好不好?” “你在胡说什么?”白雪慌了,想要推开这个自己从来就不喜欢的孩子,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怀中的少年对她如此依恋,白雪却只觉得毛骨悚然,那轻飘飘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细细密密的针,扎入了她的心脏。 很快,下班回家的于阳春把白雪从恐惧中解救了出来。 于阳春看到回家的郁棠,最开始也是一脸诧异,但想起最近那些因为孩子离家出走而出现闲言碎语,他又气上心头,拿起鞋柜旁的鞋拔子就直奔郁棠。 可于阳春扬起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不亲人的小儿子扑进了自己怀里,像是在拥抱自己,又像是在自己身上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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