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瞳在突如其来的动作中睁大,她的后背撞上了一个坚实的怀抱,白雪一般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她陷在那个人的怀中,脑中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家二殿下在什么地方?” 龙栖宫中央的庭院就在后厨的前方,李焕跳上屋顶,轻声疾行到庭院的地方,接着跳上了一棵茂盛的常青树上。 他落在粗壮的枝干上,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凉亭之下的模样,虽说离立春不到半月,但空中的寒气依旧未散,眼下已是申时三刻,日光逐渐偏斜,坐在亭子里的人披着一件月白的大氅,里面玄色的衣角托在地上,那人正低头翻阅手里的案牍,石桌上放着一个瓷碗,里面黑色的汤药散发出向上升腾的热气。 站在树上的人直勾勾地盯着下方,嘴里发出轻柔的声音。 “你还活着……” 眼中是那熟悉的侧脸,半垂的眼睫与淡薄的嘴唇,半束的发丝倾泻在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案牍,那投下的目光中是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冷静与淡漠。 脑海中闪过分离前那人最后的神情,浅浅的笑容像是了却心结般的赴死,他口中说着的是他从未从这人口中听过的话,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就像是那时重伤的他出现的幻觉一般。 是幻觉吗。 那时已然崩溃的情绪没办法去细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清醒过后再去回想却不愿去确认,也不敢去确认,他害怕得到的回答会和从前一样,他害怕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害怕那真的只是幻觉。 李焕看着凉亭中那白玉无瑕的侧脸,光从侧方斜射而来,浅色的瞳仁像是泛起了金光,仿佛画中天仙。李焕笑了起来,神情里满是释然。 没什么确认的必要,不管答案是什么,只要他还活着,那便足够了。 即便过程痛苦了些,他总算守住了一个在乎的人。 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只要他好好地活在世上,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即便此生永不再见,便足够他在无尽的杀戮之中渡过这麻木虚无的生命。 有风从身后吹来,身后的发丝被吹到了眼前,这幅画已被他牢牢地印在心中。 良久,紧握着的双拳终于慢慢放开,站在树枝上的人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内力微微凝聚在脚,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凉亭之中想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来了便下来。”
第161章 一百六十一 ==== 心弦震颤了一瞬,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落回树枝的那一刹那,身体在急速攀升的情绪中回转,嘴中锋利的尖牙死死地咬着下齿,带着怒火的目光再次投向院中的凉亭。 仅仅是因为一句话便崩塌了所有筑起的壁垒,拼命压制住的不舍与思念像是汹涌的溪流挤进大海,曾经他还在追逐时主动靠近,但也没有因为一句话,几个字就牵动至此,更不用说在苍州时刀剑相向,几次都差点要了这个人的命,他的意念何时如此脆弱过。 半张脸埋没在阴影之中,树上的人迈开步子准备朝凉亭跳下,可前方却传来了异样的响动,他抬眼,发现有人比他先从对面的树丛之中跳了下去。 那人穿着太京府的官服,头上插着木钗,背上背着一把细剑,落地之后向前走了两步便半跪在了地上。 “二殿下怎知我在此?”那人抬起头来嬉笑道,“莫不是心里有我?” 坐在亭中之人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案牍,鬓边的发丝因微微低下的头而垂落到肩头,李祭眯起眼,迷恋一般的看着眼前的人,这样绝尘的容颜从他踏进太京府起已经看过无数遍,但无论看上千次万次,怎么也是看不够的。 “苍州如何。” 没有理会李祭的话,甚至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那摄人心魂的眼眸始终没有转向这边,李祭盯着那淡漠的眸子,心中的躁动越发激烈,连同这份无情在内,这人的一切都让人兴奋不已。 李祭满足地低下头,平复起一颗狂跳的心。 “三殿下被救出的消息传遍苍州以后,盘踞在各城各县的太爻盟残党已悉数抓获,而那些从浮幽城逃跑的残党,已由苍州太京府登册文事元参大人整理出名单呈给了县衙。能从太京府手下逃脱的多是武林高手,等修整完毕后,会以丙到甲字任务下放到各州太京府。” 在李祭埋头说话之时,凉亭中的人逐渐合上了手中的案牍,轻轻靠在了座椅上,等跪在身下的人说完以后,他端起石桌上的药碗,淡淡道:“还有呢。” 李祭微微抬头道:“殿下就不好奇为何会是我而不是陆大人来找您。” 上方的人放下药碗,微微撇了一眼下方嬉皮笑脸的人,漠然道:“太京府的官吏在皇城不得逗留超过一个时辰。” 李祭闻言笑容更加灿烂,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接着站了起来,跨上了台阶,朝凉亭上走去,“在我和李祀启程回雍州前,陆大人和淮州太京府的官吏封鸣一道往西漠的方向去了。” 他在那人面前站定,接着又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把手中的书信双手呈了上去,“似乎是去找一个叫阿勒伽的姑娘,他临走时命我向殿下汇报苍州事宜,并让我把这封书信转交给你。” 片刻后,手中传来一丝冰冷的温度,那温度转瞬即逝,李祭知道这是那人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掌心,动作之间,迎面而来的是夹杂着淡淡药味的清冽的香气,李祭暗自吸了一大口,接着抬头,朝着近在咫尺的人迷醉道:“殿下好香。” 话音刚落,亭边的柳絮忽地被一阵劲风吹散,空中传来衣料翻飞的声音,一只成爪的手掌从上方袭来,啪地一声扣在了跪在地上的人的脸上,李祭的身体随着前方突如其来的力道往后仰去,可一息还未过去,铺天盖地的内力便贯入手掌,只听砰地一声,石地向下碎裂,那手掌扣着李祭的脸,连同整颗头在内都砸进了地里。 飞溅的碎石掠过飞扬在空中的发丝砸到地上,来人半跪在地上,瞪着双眼,手掌死死地扣着李祭的脑袋,“早知如此,在苍州时我就该把你杀了。” 那冰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不可遏的杀意,而被按进地里的人轻笑了一声,抬手便向前出拳,上方的人侧身躲过,地上的人便顺势从他掌下溜走站了起来。 后脑勺有些微微发痛,脸也被抓得火辣辣的,李祭转了转有些被扭到的脖子,无语道:“焕兄啊,你我既是同姓兄弟,何必下手如此狠呢。” 李焕也站了起来,朝他露出一个令人发怵的笑容,“你脑子被砸坏了,狗跟你才是兄弟。” “你忘记了吗?”李祭张大了嘴,讶异道,“那夜在苍州太京府你喝得酩酊大醉,抓着我的手硬要我和你结拜成同姓兄弟,怎么今日翻脸不认人呢?”他一愣,接着苦涩地朝向他,“难道那夜你是在欺骗我的感情?” 李焕不为所动,眯起眼道:“你记错了,我明明是抓着你妹妹的手和你妹妹结拜的。” 李祭脸色一变,“什么?你这畜生居然碰了李祀的手?” 他边说边抬起胳膊,手摸到背后的剑柄上,刚上前一步,便听见身旁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李祭。” 两人闻言同时停止了动作,前一刻还吵闹的庭院瞬间变得安静下来,李祭收回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看见那人略浅的眸子朝他移了过来,嘴角竟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回府转告窦绾殊,叫他这几日都不必来见我了。” 李祭离去以后,庭院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凉亭之中,玄白衣裳的人站在石桌的另一端,捏着拳头看着眼前的人朱唇微启,淡淡道:“还以为你不会下来了。” 呼出的热气融化在冬末的寒冷中,李焕盯着他道:“原先只觉你无情无义,任何人都捂不热你这冰山,也没想到过你这相貌是会勾引人的。” 想起方才李祭脸上那般迷离的表情,像极了一年前刚到太京时的他,这就是这个人的手段,能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事物,美色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屑一顾,可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明知道是圈套还入套的他也没资格嘲笑李祭。 话音停顿了一瞬,玄白衣衫的人往前一步坐在了椅子上和对面的人相向而望,他看了看手边的那碗药汤,问道:“夏侯珏,你对李祭是不是就像对曾经的我一样?”
第162章 一百六十二 ==== 冗长的梦境。 黑暗中传来细细密密的雨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在耳边逐渐扩散,直到冰冷的雨滴像针一般穿透皮肤,他在一声飘远的闷雷声中睁开双眼。 落到睫毛上的雨水汇成细流从眼前坠下,墨色的眼瞳从绪满水洼的土地向上抬起,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方灰暗的天幕,天幕之下是一处连绵的山谷,而他就站在天幕与山谷中央的断崖上,密集的雨水从苍穹垂直坠下,就连谷中四季常青的植被都变得昏黄起来。 “可有什么遗憾吗?” 前方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有人坐在断崖边上,背对着他,雨水浸透了那人青色的衣衫, 只露出一个瘦小的背影。 远方响起轰隆隆的闷雷声,雨下得更密集,坐在断崖上的人伸出手,指着下方山谷中一个山坡的位置,“我爹就葬在那里。”她的话很轻很轻,“我到死都没有再见过他。” 纤细的手臂从悬崖外收了回来,山谷中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渺小的背影在雨幕之下显得如此孤寂。 “师弟。”女子的背影动了动,似是把头抬了起来,“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睫毛上滴落的水珠停滞了一瞬,意识就在这一刻穿过无限闪回的时间,空旷的思绪里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那是谢家村时阿娘死前平静的笑容,安康县城郊苍州大侠期待的面容,父皇被杀时的从容,华伶死去时的苦痛,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满身尖刺满身血的白衣剑客疯狂又迷惘的眼神。 此生也无法弥补、也已经没有机会再弥补的遗憾。 雨水不停地从脸上滑落,他垂下眼,淡淡道:“没有。” 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女子在大雨声中几不可闻地道:“是吗。” 话落,倾盆大雨忽地消失不见,连同身上湿润的雨水与冰冷的触感都与周围一道消失在了山川之中,等到西边照来一丝亮光,他才在这片金光中抬起眼来。 眼前是一条绿顶红柱的回廊,他站在回廊包围着的庭院中,耳边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他的环顾四周,在一段回廊的长椅看见一个向内而坐的孩子。 夕阳从斜侧方照来,孩子穿着玄黑色的华服,胸口和袖口都有浮金暗纹,他靠在回廊的圆柱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专注又认真地看着,而他的左边坐着一个比他年长的孩子,那孩子额间有淡金色的胎记,腿上还躺着一个闭着眼熟睡的小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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