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小卒生活不易,干最脏最累的活,攒最低最少的功德。遇到同病相怜的,李肆倍感欣慰。 “仔细说说?” “跑的是个女的,长相太普通了我压根记不住,就知道她脖子后有颗黑痣。那天接的人多,我没怎么注意她,一不留神,人就不见了。我既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也不知她家住何处。若是上报了倒是能查到这人的身份,可是我的一百功德就没了啊!”甲一捶胸顿足道。 一般的亡魂无非就是附在了生前的物品上,通常若是知道家住何处,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们。 李肆想了想问:“她的贡品纸钱呢?查查贡品也许有些线索。” “什么贡品啊?那女的穷的叮当响,也没人给他烧纸钱。她就拿着一牛皮袋的点心,好像是死的时候刚买的,攥手里一块带下来的。呐,就这么个破玩意儿。” 甲一从兜里掏出个小纸袋,就是随处可见的牛皮纸袋,开口处折了几折,用了一张红色的纸封住口。 李肆接过来瞧了一眼,笑了。 那封口的红纸上写着店铺的名字:余韵。 “甲一兄,我帮你把逃犯找出来,你分我五十功德如何?”李肆心情大好,连他头上的那一簇杂毛都雀跃起来。 “什么?五十?你怎么不去抢?” “抢劫是有损功德的事情。”李肆一边用手掂着点心袋子,一边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可以互利共赢。” “你……你打算怎么做?” “你无需上报。我留一张追踪符给你,到人间去把她的住处找出来,到时你跟过去把她捉回来便是了。” 甲一一脸为难,他往后缩了缩:“私上人间可是要被罚的。你是阎王大人养大的,你们情同父子,你大可以天不怕地不怕。我算是个什么东西。” “行,那你可以呆这儿等着被罚叭。我告退了。”李肆不喜欢听别人提这层关系,其实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他听不得有人把阎王爷说得好像总徇私枉法似的。于是他抬脚就要走。 “等……等等。二十功德。给你二十。” “四十。” “三十,不能再多了。” “三十五。不能再少了。” “那……那成交。” “成交。” 李肆时隔了近一个月再次回到了安南镇。这一日,连绵了几日的春雨终于停了下来,天空狠狠地放晴了。镇子上变化不大。余韵茶铺关了,顾家大门紧闭。除此之外,街上照样是人来人往,老百姓还是一如往常朝九晚五地生活着,无非是茶余饭后又多了几个新的谈资。 这个镇子算不上大,除去顾家大院,从南到北走一遍也不过个把时辰。要打听一个有些明显外貌特征的女子应该不会很难。 李肆以魂体的姿态在街上晃悠着,若想要向人打听,他就得找一副人的躯壳。本想着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哪家有将死之人,不巧这天遇到的所有人个个都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他逛着逛着,一路逛到了镇子郊外的河边,看到有一人趴在浅滩上。他赶忙凑了过去,蹲下来打量着他。 此人是一彪形大汉,身材魁梧,看着像是混江湖的。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地儿,血肉淋漓,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斗是逃命到了此地。 他仿佛感觉到了李肆般,撑起眼皮看了一眼,只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仿佛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低声呢喃着:“玉玺……师父……救命。” 李肆歪着头看着他那张被血模糊了五官的脸。心想:这人是不成了。他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背,说:“兄弟,上路吧。” 男人的身躯自此死去了,魂体留在了原地。过一阵子就会有鬼差上门收人。 李肆趁机钻进了那具皮囊,他站了起来,到河边清洗了一番。附身时产生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法力愈合了大部分伤口,虽然不至于全部痊愈,但足够让附身的鬼差行动自如。虽然伤痕累累,但这副身子可比春桃那小丫头的结实多了。除了满脸的络腮胡有些扎手之外,李肆非常满意。 他甚至动了“要不先去顾家揍顾长卫一顿再说?”的念头。但是很快他就摇摇头,把这种不务正业的想法抛掉了。 李肆在身上搜罗了一番,摸出了十枚铜钱。意外之财让他心情大好,他脚步轻快地上路了。 李肆回到了顾府,他沿着顾家的矮墙外的小街,从里到外一圈又一圈地绕,果然在绕到第三圈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位英雄,可是在找什么人啊?” 找的就是你啊,算命先生。李肆不慌不忙地转过身。 白日之下,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起来更加贫困潦倒了,他佝偻着背,两只手背在身后,一笑,眼角的皱纹就热闹地拥挤到一块。 “想跟先生你打听个人?”李肆抱了抱拳说道。 “嗨呀,英雄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老夫是做什么的?”老先生说着朝他伸出了个手掌。 李肆看了看老头的脸,又低头看了看他的手,从口袋里一阵摸索,在那摊开的掌心上放上了十枚铜钱。 “这位英雄,您是不是看不起老夫。”老头的脸部抽搐了几下,“要一两银子。” “没有了。”李肆拒绝得干脆利落,坑蒙拐骗他并不擅长,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相待。 老头掂量着这几枚铜钱,思忖了一会儿。“老夫有一法子,能让这些铜钱一变十,十变百。就看英雄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老头把李肆领到了个小赌场里。与其说是赌场,不过就是几个破木头支起来一个帐子,里面摆了几场破桌破椅。如此便成了个小小的聚赌之地。一群不务正业的男人正在里面赌博吆喝,脏话横飞乌烟瘴气。 “靠,他妈的老子又赢了哈哈哈哈。怎么样,干死你们这群穷孙子,今天终于轮到老子发财了。”声音来自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他一脚踩着凳子一边摇着骰子。李肆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很欠揍。 老头凑到李肆跟前小声道:“这人赢了一上午了,手头正好有一两银子。” 李肆哼地笑了一声。地府原先也盛行过一阵子赌博,虽然有明文禁止,然而小赌怡情,人就算死了也是有爱赌博的,但他们都不愿意跟李肆赌。 也不知道李肆是什么福神附体,他总是赢多输少,运气好的时候能让对面赔的倾家荡产。久了大家都不愿意与他玩了。于是李肆一看到不带他玩的赌局就上报,一报一个准。后来地府的赌博之风就渐渐消失了。 如今到了人间可以放手一赌,简直是正中下怀。 “这位大哥,可否跟我玩上几把?”李肆乐呵呵地对那麻子说道。这种人一看就是赌博场上的肥肉。只有经常输的人才会为一时的运气欢欣雀跃。真正的好手永远是沉默的,因为他们对赢已经太过熟悉了。 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起来:“王二麻子,上啊。你不会赢了钱就想跑吧。”“就是。今儿你运气好,不用怕他。”“这把再赢了请哥儿几个喝酒啊。” “行啊。来吧。赌多少?”王二麻子很是乐意。 “我没多少钱,随便玩两把。”李肆说着把十枚硬币放在了桌子上。那王二麻子一脸不屑地笑了,推给他俩骰子和骰子杯,“行!你赌大还是赌小。” “大。” 两人开始摇晃起骰子杯来,骰子在杯子里哗啦哗啦飞舞着,王二麻子一脸坏笑地盯着李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肆选择了视而不见。 两人几乎同时停下。 第一轮,李肆十一点,王二麻子七点。李肆赢。十枚铜钱进账。 第二轮,李肆赢。二十枚铜钱进账。 第三轮,第四轮,都是李肆赢。他现在一共有八十枚铜钱了。 在第五把时,王二麻子的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其实投骰子并不是单纯地看运气,通过控制摇骰子的力度和角度是有可能影响一些点数的出现概率的。李肆百无聊赖地在地府里活了两百多年,有的是时间研究这些无聊的玩意儿。 “不玩了不玩了。都是些小钱,赌着没意思。”王二麻子摆摆手。 可李肆离一两银子还差九百二十枚。这样一把一把赌下去,实在太慢了。 这时候老先生忽然说道,“我赌我这位大兄弟赢。赌金一两银子。”这句话如同火星子般点燃了旁边围观群众这把子干柴,众人纷纷跟赌。 “哟,王二麻子你这时候可不能跑,兄弟们的钱可就靠你了啊。” “那可不是,临阵脱逃可不像个男人。” “王二麻子,我可赌你赢了啊。你可给我支棱起来。” 王二麻子的腿刚从桌子上放下来,他还在犹豫不决。 “不想赌就算了。你手里也没几个钱,倒也不必勉强。”李肆自认为说话的语气非常真诚,但不知为何说出了煽风点火的效果。 王二麻子脸上一黑嚷嚷道:“你们这群赌鬼都别他么给老子捣乱。老子自己赌自己赢,我就不信你能连着赢五把。这次我就摇一个骰子,你来猜数的大小。三以下为小,以上为大。” 李肆乐得都快笑出声了,他抿着嘴努力忍住了过于喜悦的表情。 他找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地靠坐在上面,双手交叉于胸前,他闭上眼睛说道:“行,你开始吧。” 自己投骰子,虽然运气加小技巧可以将胜率提升至六到七成,他始终是有可能会输的。但如果只是赌结果,那则是十成的胜率。 随着哗啦哗啦骰子声的停止,李肆缓缓睁开眼。 他声音平缓地说:“小。”
第9章 母亲(二) 小赌摊上总是人声鼎沸,而此刻却鸦雀无声。一隅之地里挤满了各种情绪,紧张期待,幸灾乐祸,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面容不同表情各异,像一副画卷般在李肆眼前缓缓展开,他已经开始期待起王二麻子的表情了。 打开杯子,一个鲜红的一点格外扎眼。 王二麻子先是脸色发青,然后逐渐苍白,最后变得通红,像煮了一只不太新鲜的虾子。他嚷嚷着:“你他么出老千了。” “这位小兄弟,讲点道理,骰子可是在你的手上,他如何出得老千?愿赌服输。”老先生说着,朝他摊开手。 “呸,哪儿来的叫花子。敢耍老子!”王二麻子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把手伸张了老先生的衣领。只是手还没有够着,便感觉自己的嘴脸被一只大手捏住一推,紧接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屁股狠狠地磕在被自己踢倒的椅子脚上。一小块银子从他的兜里掉了出来。 一时间惨叫声和爆笑声不绝于耳。 李肆弯腰捡起那块银子,顺手就放在了老先生的手掌上,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回来!你个出老千的畜生!”王二麻子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3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