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却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冲他笑了起来。他们在一片疑惑的低声嘀咕中,对视了许久。 我就是来看看你。云雾。他无声地向他说道。我要行动了。 顾云雾的眼眶却红了。我知道了。 李肆退了两步,抿着笑,恋恋不舍地又多看了他好几眼,扭身走出大殿。* 最后李肆来到了顾府,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绕着顾府的围墙,一圈又一圈地往外走着,却等到了意外之人。 月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忽然闪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说:“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快回你的地府去。” “哎呀,月白兄。”李肆看到他倒是很高兴,比过去任何一次见到他都高兴。“你这次的差事是什么啊?” 月白轻轻地抽了口气,他用了些力推着他的肩膀,道:“别明知故问,快走。” “来抓我的?”李肆笑道,“这不巧了吗?把我逮回去吧。我们关系那么好,我可不想让别的神官抢了你的功德。” “别这样。”月白皱了皱眉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文官现在手里抓着人鬼两界的权力,你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三界势必要大乱……”月白话音刚落,视线越过李肆落在了他身后,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了起来。 月白颤抖地松开了李肆,退到了一边,低头行礼。 李肆却不急不忙地转过身,冲着来人嬉皮笑脸。 “许先生,我最近总觉得自己印堂发黑元神涣散,想找你算上一挂。你看,这次,能给我免费吗?”
第64章 轮回(二) 许半仙笑眯眯地摸了一把他那脏兮兮的胡子,道:“不行啊。公子。老夫向来一口价。上次优惠你没抓住机会,这次可没了。” 李肆嗤了一声,抬手扔了一小块银子扔了过去,许半仙伸出枯槁的双手,准确无误地接住。 “哎!多谢公子。”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个闪着白光的圆形物体,向李肆抛去。算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李肆接过那轻悠悠的魂光,五指回收将它握进了手掌里。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臂而上,流向了他的心脏。 他仿佛隐约感受到了魂魄中隐藏着的灵玉,只是它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要等它自行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 李肆右手一挥抽出长刀,直直指向了许半仙的鼻尖。 “我该叫你什么好呢?许先生?许半仙?”李肆脑袋向右微微侧去,眼睛眯起了起来,“还是南王公?” 被识破了真身南王公哈哈一笑,说道:“你是不会在这跟我大打出手的。这四周都是无辜的老百姓。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他说着,抬起了因为衰老而耷拉着的眼皮,“顾云雾就未必了。” 听到他的名字,李肆抿住嘴唇,左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坠在心口的玉坠。 南王公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像是讲个故事似的,声音缓缓而来:“我是看着顾云雾长大的,那孩子吧,跟你不一样。你在地府里备受宠爱,上房揭瓦招猫逗狗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自己的院子中间,等着看有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寒冬腊月,盛夏酷暑。你猜怎么着,他到死都没等来。” 李肆的鼻息重了一些,眸中的水光却依旧平静。 南王公估摸了下时间,继续说:“所以他注定对世人没什么大爱,也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你看,他若是想干什么的时候,不管对象是天潢贵胄还是妇孺老幼,杀起来都毫不留情。” “是吗?”李肆的刀尖向下滑动,指向了南王公的皱巴巴的脖子,“安儿真的是他杀的吗?”然而他提出的并不是一个疑问。更像是明知故问。 南王公的眼皮再次耷拉了下去,双眼眯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哟。查了呀?” “我是地府的人。想查一个人怎么死的,不是易如反掌吗?”李肆说道,“他是被什么冲撞而死的。那时候皇帝被逼至绝境,魂魄反噬将他的肉体都炸开了。冲击力想必是不小。” “他用刀戳进了那老女仆喉咙里,可是你亲眼看到的。” “我说过吗?” “什么?”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知道我亲眼看到了他用到刀捅死了那老仆?”李肆的目光从刀尖滑向了南王公的脸,“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那日你就在那里似的。” 南王公抿起嘴,先是轻声笑了一会,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了,“哎呀,暴露了真是不好意思。”说完他又停了下来,“谢谢你啊,当时还想保护老奴我。甚至为了我出手打了自己的爱人。想必那滋味不太好受吧。” “是啊,不太好受。”李肆叹了口气。“你从刚就三番五四的刺激我,无非就是想看我被那魂魄掀起的情绪巨浪吞噬。抱歉让你失望了。已经心如死水了。” “看来你最近修身养性了啊……”南王公发现李肆是真的不如过去那般好捉弄了,话题一转又做起来别的文章。“不过他这段时间过得可不太好,他以为你一怒之下把院子烧了,因此纡郁难释。一旦心志疲弱,被血无吞掉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如今他啊……每日都在那摇摇欲坠的崖边苦苦挣扎。” “嗯。我知道。”李肆轻声应了一句,刀尖便刺了上去。背后响起了月白的抽气声。 只不过这一刺,被南王公轻巧地躲了过去。 “大人!”月白向着南王公跪了下来,“请大人高抬贵手吧。” “高抬贵手?”南王公被月白的举动惹得十分不悦,他皱起了稀疏的眉毛,说:“神女本是我座下的人,她的法器也本是我的东西。从血无手里逃出来之后,她便因一己私情将法器藏匿至今。我如此耐心地等了这么久,还不够高抬贵手吗?” 李肆双手握住出世,长刀自上而下地向南王公劈去,被他的木拐杖结实地接下来。 “可李肆是无辜的。法器并非他故意霸占。他也从未用过那法器,大人何必苦苦追究。这样下去,只怕会出大乱子。” “闭嘴!”南王公斥责道,“你怕什么?鬼界不过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而那人间又能成什么气候?”说罢他一手接住来自长刀的攻击,另一只手掏出了张网。 网追着李肆劈头盖脸地落了过去。李肆倒着退了几步,躲开了它的第一次攻击。 月白见状刚想动,却被南王公怒斥住:“别动!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只当是放屁。你若是出手帮忙,可就把罪行坐实了。” “大人!”月白喊了出来,尾调嘶哑。另一边李肆脚步一顿,被网结实地盖住了。 李肆被网住之后,便盘着腿坐了下来,安静地呆在里面不动弹了。若是月白不在这,他大概还会再挣扎一下。如今不能因为自己的这点事,把月白给拖累了。 他盯着自己脚边那匍匐向前的云影,一点一点的爬到了小巷的尽头。 李肆抬起脸,眸子盯着被云层模糊了的日头。要变天了。* 南王公把他带到了天界自己的殿内。大殿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熔炉,他瞅了李肆一眼,叹了口气,“本来想着用鬼刀把你的魂魄剃出来的。现在鬼刀还没到位。抱歉啦,只能先把你放炉子里先烧着。” “啊……别了吧许先生。我就不能坐在这等着吗?”李肆仰头看了看那巨大的熔炉,打了个寒颤。 “那可不成,你个小滑头若是跑了可就难办了。”南王公笑呵呵地道,“放心,我不会把烧得太旺,玉可经不起火。我就试试看看能不能将你的魂魄熔掉。这样也就用不着顾家那小子了。” "先生你好狠的心啊。"李肆打着趣,一边就连人带网地被推进了熔炉里。熔炉之门关上之际,他隐约地听到了外面传来他人的声音。 “南王仙君,鬼界的人杀到门口了。” 随着炉门一声清脆的“咔”,黑暗和寂静便铺天盖地,随之而来的是一层又一层的热浪。 李肆用手轻轻抓住胸口的衣服,发现自己的玉坠在被推进来时被南王公拿走了,他的鬓边和额间淌下了一串热汗。 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这份炙烤比他想象的要难熬,他轻喘着气,闭上了眼寻找魂魄里灵玉的痕迹。 灵玉上还有些许裂痕,在一点一点地合上。直到它完全愈合还需要些时间。 忽然间,那尚有裂痕的灵玉泛出了一道温和的绿光。与此同时,另一道白光亮起,长刀幻化出了实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一绿一白两道光将他浑身包裹住,他感觉周遭的温度瞬间下降了不少。 他被这两层光严丝合缝地保护了起来。 光如同水流般缠绕在一起,裹挟着爱意,温柔地抚进了他的肌肤与发丝。 李肆眼角泛出了一圈红。这两层光。 一层来自父亲,一层来自母亲。* 顾云雾站在天地的狂风之间,他的嘴角绷得很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抬眼看向那天界的来人,右眸里闪出猩红的幽光。 “别来无恙啊。顾公子。”南王公将手揣在袖袍里,说道:“今日找老夫 ,是想算什么命数?” 顾云雾冷哼了一声,几乎是瞬间闪到了南王公的面前,刀刃便刺了出去。 南王公侧身一躲,轻巧地躲过了劈向他的刀刃。他刚露出了鄙夷不屑的轻笑,却发现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已被血液沁透。 他的法力居然没有挡住那鬼刀的刀气。 怎会如此?南王公皱了皱眉头,他收起来嬉皮笑脸的表情,板起了脸,抬眼看向顾云雾。 忽然神殿内急急忙忙跑出了个小神官。 “南王仙君,地上供奉您的南王庙全部被人捣毁了!” 这边话音刚落,另一个神官急急忙忙地跑来过来,喊道:“仙君,大事不好。天界所有神官的庙宇神殿都在被人破坏!” 南王公身子微微晃了晃。 神官的法力能量多来自于凡人的供奉,没了供奉的庙宇神殿,来自人间的供奉便断了个干净。 南王公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便是他嘴里所说的掀不起风浪的人间。 顾云雾的背后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吞天盖地滚滚而来。云间电闪雷鸣,里面是鬼影幢幢。 “你们神官一向自诩高贵,没了人间的供奉也不过如此。”顾云雾持刀而立,冷冷地看着他,“恶鬼不一样,他们只要有怨气便够了。” “真有你的啊,小子。”南王公笑道,“利用自己的血脉夺取皇位,为的就是在这一刻釜底抽薪。” 顾云雾轻哼了一声,“不全是。”他抬起刀,另一道剑气便袭了过来,“有个人想投胎到太平盛世里。我信不过那沉迷邪术的皇叔,只能自己上手。” “唉,那可真是太感人了。”南王公咬着牙抗下了这段剑气,露出一个诡谲的笑,他抬起手,玉坠从他的手掌中落下来,吊在半空中无助地晃荡着。“可惜,你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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