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情人,小巷。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很久,比吻更深,比血脉的跳动更激荡,比交缠的气息更黏腻入骨。 用本能去交流,埃里克,不要用语言。语言是最直白的武器,它会斩碎一切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我和亚瑟对视。他的眼神中带着坚毅。我喜欢他的眼神。单看容貌,亚瑟宽和而温柔,更像治疗牧师。但是,四目相对,在他望向我的时候,我内心深处被唤醒的东西并不是什么温柔慈悲。他践行教条,他教导教众,他手握圣光,可他并不是虔信者,他的眼神里有规训之外的东西。剥去身份、剥开皮囊,我们是一样的人。 如果这是其他任何事,我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可情感的事情不需要逞强,它和重剑挥出圣光不一样,和恶咒打碎屏障不一样,它不是那么切实的、可以掌控的东西。我不介意在这种事情上谦逊,哪怕这么做让我看起来像个懦夫。 亚瑟拉下了我的手,他把我的双手攥在手心里。 “你已经在这里,我再没有理由隐瞒下去。如果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闭上眼睛。我应当带着他沉默。 “我叫埃里克·罗兰,是小镇上的黑巫师。我是私生子,生父不承认我的存在,我的母亲在七岁左右把我留给了她的姐姐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和她的丈夫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失踪,我废了一些时间才确定他们死于非命。 “最开始我找不到他们去世的原因,为了确定他们不是被教会秘密处死,我应征成为了教会的骑士预备役。服役期间我给你添过很多乱。可以这样说,大部分恶魔相关的敌袭都是我为了吸引你注意故意搞出来的。我并不为此愧疚。 “我从小就是黑巫师,我不会后悔用一些手段让你看到我,但是我没有教会描述得那么坏。我擅长利用生命,但我并不蔑视生命。我的确不会在每个周末给流浪的孤儿发面包,但我也没有把他们掠回去当成实验材料。我的黑魔法天赋很高,是黑塔记录中最年轻的导师级别施术者,也是塔外巫师团的长老之一。 “如果你要把我抓进囚牢,我会咬定克劳德·特里曼的身份然后借机逃跑。但是在你逮捕我的时候我不会抵抗,因为那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长一点。这就是我,亚瑟。” 我睁开眼,打了一个响指,神术小光球蹦了出来,浮到了我们的头上。 “我不会逮捕你。”他沉默了一会儿。 远处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人路过。 “我的名字,亚瑟·克里斯托弗·诺斯——” “亚瑟,我听说宫宴上出了一点麻烦,你为什么停在……克劳德?你们在做什么?” 我扭过头。查尔斯·怀特比起上一次见面时意气风发了许多,他的脸圆了一圈,惊疑不定地看着没有保持正常社交距离的我和亚瑟。 查尔斯挥退了身后的侍从。照明光球一晃一晃地熄灭,我趁机退后几步,又一次打出一个小光球。 我一本正经地转身面对查尔斯:“我在向长官销假。” “他不是……”查尔斯没有过分纠结这一点,他的神情很复杂,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过来把我扯到了他身边,“诺斯大人不是你的直系长官,你的档案早就转到我手下了,不过你找到了一个销假的好时机,我正好要出任务。南方沼泽的救援任务。” 话题跳跃得有些快,我下意识皱眉:“南方沼泽不是奈特格的领土。” 查尔斯打了个哈哈,拽着我就想走:“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心教廷喜欢出派人出远差,信仰光明的人皆是我们的盟友。” “我会出席这次任务,怀特祭司。”亚瑟很平静地对查尔斯说。 查尔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怀疑他和亚瑟参加这个任务都是一时起意。查尔斯没有放弃挣扎,他反驳道:“您不需要……” 亚瑟朝外走去,他步伐平稳,说出口的回答和步伐一样坚定:“这是我的决定,怀特祭司。” 走出巷口的时候,亚瑟回过头,视线在我被查尔斯死死攥住的手臂上停了一眼,在看到查尔斯像是被火焰燎伤一样松手后才离开。 亚瑟离开之后,查尔斯一下子瘫到了墙壁上:“你和我说过你喜欢的人,年纪比你大,金色头发、蓝色的眼睛,重礼节,喜欢笑,动手的时候不废话,保护人的时候很可靠……哪家的淑女会是这样的,事实一直在我眼前,对吧?” 查尔斯嘟囔了这么一串话,我花了些时间才想起来,这是我之前和他描述过的恋人形象。难为他记得这么清楚。 我感慨道:“你记性真好。” 查尔斯的表情很生动,他最后像是劝诫一样对我说:“他不会选择你。” 好的一方面是,我的记性也不是很差。我清楚地记得,在我们上一次进行这个谈话的时候,有恋爱烦恼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我收回双手,退到查尔斯对面:“你不会选择那个平民姑娘,但你从来没有拒绝她的桃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查尔斯。就像桃子也知道你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查尔斯甚至还不知道我黑巫师的身份,就已经给我和亚瑟的未来盖棺定论。其实不用他这番表现,光凭亚瑟刚刚坚持摊牌的举动,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障碍不止对立的身份这一点。从查尔斯嘴里套出真相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我选择了沉默。这是好的沉默。他带我回驻地的路上,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我想要知道真相,我更想要亚瑟亲自告诉我。 ---- 突然冒出来的自问自答。 Q:你是想逃进幻想的世界,想写爱和希望的,为什么不让角色过得简单一点,写那些轻轻松松的东西? A:因为我必须用故事告诉自己,在经历痛苦之后还想要生活,还保有爱意,还值得继续快乐。
第一百零七章 多重身份的坏处就在这里,你接管了你异母兄弟身体,你就得接管用他身份结交的老母鸡一样的圣职者朋友。撞破我和亚瑟的关系之后,查尔斯看待我比鸡妈妈护崽还要细心谨慎。 我们上一次见面只是不到一年前的事情,现在回顾,却让我感到恍如隔世。除了体重,和那时比起来,查尔斯在其他方面的变化不大。过去的一年对我来说很漫长,但对查尔斯来说,除了升职这一件事,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没有参与集结军,偶尔被外派出去,解决的也都是“某地区惊现恶魔,残忍的异端不仅偷走了琼斯奶奶家能吃一周的白面包,还带走了奶奶最爱的亚麻布鞋”这样的事件。 虽然不准备询问和亚瑟有关的事情,但是这么好套话的查尔斯就在这里,我不问点儿什么实在可惜。 “抱歉上次不告而别。说起来,沃尔特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离我刚刚发现克劳德身份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情绪得到控制之后,理智告诉我,奎格梅尔家的事只会比我和亚瑟的关系更棘手。有消息总比没有消息强得多。 “不用道歉。”查尔斯的心情变得低落,“你不该回来。我不是说渴望权力有什么不对,但奎格梅尔家这个传统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查尔斯似乎在说诅咒的事情。我抛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试探道:“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 “我见过小沃尔特,他是个合格的继承人。这一年来你有两个兄弟向他发起了挑战,都没有成功。你父亲的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出现。他们都知道这规矩是不对的。银月府又不是蛮族领地,必须杀戮才能获得活下去的资格。这是可以避免的,克劳德,想想一年前,你能靠自己恢复成现在的样子,你不需要继承权,也绝对会有一番成就。” 查尔斯完全没有提到“诅咒”二字。他现在在为老沃尔特效力,不过他很显然不在核心位置。 我斟酌措辞:“也许老沃尔特和你说过,争夺继承人这件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我们只能活下一个来。” 查尔斯眼里满是惋惜,他并不赞同我的解释:“规矩是死板的,你不是。克劳德,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有不得不来这里的理由。” 他脸色骤变,像马铃薯外皮瞬间长满霉斑。“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些。”他做了一个让我闭嘴的手势,“我不会评价诺斯,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实。我知道你在银月府就认识他,可他早已不是你印象中的人了。大约在你离开的几年后,诺斯申请调离银月府,被分配到我老家,就是我们之前服役的地方,耶索城。他在那里交往了一个后辈,埃里克·罗兰。罗兰的朋友还借这人的名义闹过事,就在你请假之后。罗兰是个很可靠的小伙子,遇到危险总会留在最后方,也许他犯了个小错,也许他交了不该交的朋友,但他没做过什么坏事。某一天他突然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诺斯怀里的一具尸体。” 这义愤填膺的口气都快赶上多里安了,查尔斯对我的评价高得让我意外。我有些好奇:“你和他是朋友吗?” “不算认识。和他同期服役的人有几个和我关系不错。也许这件事我不该说,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父亲专门提走了罗兰的档案,他确认罗兰死亡的时候表现得太欣慰了,让人很难不去多想。那个可怜的小伙子甚至不一定是黑巫师,他只是认识了诺斯,然后被卷进了杀人不眨眼的名利场里。你不该在这里,克劳德,亚瑟不会保护你,也许你会觉得……你在笑什么?” “我很开心。”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话,难道你……知道罗兰的事情?”查尔斯双眼瞪圆,满脸难以置信。查尔斯语尤未尽,显然在怀疑我是不是在“埃里克·罗兰”的死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希望他有苦衷。” “什么?” “我希望他做的一切都有理由,有苦衷。也许他更喜欢权力,也许他和沃尔特之间有不得不兑现的承诺。这都是很好的理由。” 查尔斯看着我,诺诺道:“然后呢?” “我能帮助他取得权力,我能帮助他兑现承诺,我能为他的欲求付出,在这之后,他就是我的了。” “你疯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查尔斯拔高了声音。 “也许吧。所有的游吟诗人都唱过这一句,爱情会让人疯狂。” “爱情不会叫人疯狂,爱情只会叫本来就疯狂的人暴露本性!”查尔斯被我气到跳脚。 我在情绪控制上有了长足的进步,查尔斯这样快要爆炸的情绪容器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属于我的愤怒和泪水全部都悄无声息。他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扔给了我一张新的假条。 “我尊重你的选择,克劳德,但我希望你能离开。”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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