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大手一挥:“你说吧,我们听着!” 所以郁白说了下去。 “我觉得对他而言,时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其实时间本来就只是人类自己的定义——在神的世界里,时间没有明确的秩序,时空也并不是单一的,他可以同时拥有过去和未来,同时经历无数种可能。” “这么厉害?怪不得是神。”王师傅挠了挠头,“不过有点难理解哦。” 郁白就笑了:“是啊,因为我们只是普通人嘛……你可以简单地理解成,他活在无穷无尽的可能中。” “哦哦,那我可能懂了。”王师傅热心道,“然后呢?你继续说。” “然后……” 一言不发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正在说话的人类,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而抱着笔记本的人类依然笑着,声音柔和清澈。 “我在想,他会不会在某一刻,忽然觉得孤独和厌倦,所以决定收敛那些对人类来说不可思议的无限,去体验一种确定的、有限的人生?” “——就像每个普通人一样。”
第161章 唯一09 “会啊!” 王师傅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会这么做的。”他一边思索一边说,“活在无限里,什么都拥有,不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吗?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就算是神,也会想要一点意义的吧?” 刚从店里下班回家的人类继续吃着酸辣粉,不忘向一道被困在电梯里的陌生邻居们分享意义:“哦对了,你们吃不吃炸鸡?我还有冰可乐——” 这是只能靠想象去触碰无限的人类,给出的答案。 为虚构小说提问的青年接过了炸鸡,看向角落里的另一个人:“你觉得呢?” 四目相对中,黑发蓝眸的男人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回答。 又或许只沉默了一瞬。 毕竟,对此刻被无限浸没的郁白来说,时间已不再具备清晰的尺度。 “会。” 是一样的答案。 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谢无昉回答了这个由人类虚构出来的假设性问题,祂没有说不知道。 所以,那就是真实了。 狭小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如幻觉般转瞬即逝。 得到答案的人类注视着那片极美的湖水,有些怅然地笑了。 “谢无昉,”他认真地说,“我又后悔了。” 后悔没有更早一些去寻觅神的来历。 后悔曾经总是天真又无知地,用人类的视角去遗憾神的漠然。 世界再次摇晃起来,黑暗渐渐汹涌,耳畔来自王师傅的惊呼声变得愈发模糊遥远。 “哎!你在叫他吗?等等,你们原来早就认识啊——” 在这部银灰色的电梯里,时间跳跃般地向后流逝,流向已经在过去写下的未来。 意识回笼,站在窗口的青年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他看见窗外那片倒映出地面风景的奇异湖泊,也听见自己刚刚说完,仍残留在空气中的尾音。 “喂——快回神!” 于是被呼唤的祂回了神,那片宁静又灿烂的灰蓝色消失不见,寻常普通的夜空被重新归还给这个世界。 这是郁白敲开邻居家门,揪住对方衣领威胁的那一刻。 在那一刻,他被卷入无限循环的一日,又在猝不及防地离开循环后,恍惚地松开了触碰到对方冰冷皮肤的指尖,匆忙跑到窗前,去看因为谢无昉走神而变成镜面般湖泊的夜空。 “……原来不是镜面,也不是倒影。” 而现在,来自未来的他找到了或许更准确的答案,喃喃自语道:“是不小心释放出来的另一种可能吗?” 这才是走神的瞬间,神明真正忘记控制的事。 决定要活在有限当下的祂,在和人类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里,怔然失神,忘了要收起纷繁奇异的无限,才让旁人窥见了一瞬。 可人类不知道时间是无限的,只以为此刻就是唯一,便将它认作倒影。 伫立在窗前的青年抬头凝望夜空,被随意放在茶几上的神秘小球开始晃动变色,站在门口的男人定定注视着他。 郁白知道将要响起那句曾让他惊慌失措的话了。 但这一次,他决定先开口。 “谢无昉。” 他轻声唤祂的名字,笑着回眸望去。 “我认识了你很多次。”他说,“不是好像,是真的。” 在本该有限的时间和因果中,作为人类的他无数次与谢无昉相识,在交织变幻着的时空里,以截然不同的开端与经历。 直至此刻,才终于见到那个最真实的神。 郁白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直觉。 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只差最后一步。 告诉祂,他的答案。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好奇的事。 “既然你已经决定体验有限的人生了,为什么还会知道来自其他可能中的某些信息呢?” 比如送出宝石礼物,比如成为他的邻居。 “难道是意外吗?”郁白问,“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故意偷看的。” 人类的身上常常发生意外,神说不定也会。 “还是说,这种意外也有规律?”他很认真地思考着,“那些时候的你好像都很开心,其实你开心的次数不多……是强烈的情绪带着消息穿过了你自己设下的屏障吗?就像高处的水会向低处流淌渗透?” 从郁白冷不丁地喊出他的名字开始,那片灰蓝湖水里就掀起了无数波澜,在熟稔自然的话语声中,变得愈发波动,若有所察。 郁白想,他应该很快就要回到那个被人类称为“现实”的特定可能了。 等回去之后,他一定会找那个谢无昉问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喝可乐喝到断片的。 只是…… 熟悉的情绪渐渐在心头席卷汹涌,眉眼昳丽的人类望着离自己很近的神明,神情里透出几分狡黠。 “我还以为已经穷尽了所有可能的后悔,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他后悔自己过去太宅,不爱出门,也不关心周遭发生的一切。 所以没能在神到访人间的第一天,就遇到祂。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想更早遇见你。” 他像是在后悔,又像是在许愿。 这是不是每个陷入爱情的人类,都会有的愿望呢? 郁白不确定。 但他能确定的是,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实现这个愿望的人类。 唯一一个穿行在无数可能之间,拥有无数种真实的人类。 真实究竟是什么呢? 人之所以为人,最特别的又是什么? 曾在另一个世界里问过许多人的问题,再度浮现在他心间。 是爱,是擅长虚构,是绝不后退,是超越现实的勇气…… 是你。 满怀期盼的人类笑着闭上眼睛,睫毛如羽翼般轻拂过不断涌来的黑暗。 下一秒,他听见清晰悠扬的音乐声。 白皙指尖停泊在键盘上,刚敲出一行文字,电脑屏幕上是才写下开头的稿件文档,墙上的空调徐徐送出沁凉的冷气。 窗外是树木青葱、日光烂漫的夏天。 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书房里的一切都照得很明亮,坐在电脑桌前的男生皮肤冷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刚刚及肩的棕色中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小的丸子,配上简单的白T和卡其短裤,是懒散的宅男模样。 忽然间,他摘掉了隔绝外界噪音的耳机,也摘掉了早就不再习惯的眼镜,起身大步走出房间。 他记得这一天,对曾经的他来说,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午后,最鲜明的记忆点,是后天陈医生就要退休了。 但现在,它开始变得不再普通了。 一贯不爱出门的人主动离开家,干脆利落地敲响了隔壁邻居的房门。 楼道里回声阵阵,无人来应。 原来这一刻的他还没有邻居。 于是他走过那间尚还空置着的屋子,走过没有旁人的楼道,搭乘那时还不会发生故障的电梯,离开了这栋单元楼。 接着,他穿过遍地树荫,走出冷清幽静的小区,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徘徊驻足。 像是没有任何特定目的的闲逛。 又像是有着唯一目的的等待。 强烈的日光笼罩着他的发梢,呈现出一种蜂蜜般清透的浅棕色。 同样浅淡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身边走过的每一个行人。 直到那抹熟悉的蓝色映入其中,刹那点亮了世间万物。 于是郁白朝那个方向喊:“谢无昉!” 光影斑斓的街角,正在向身边气质非凡的客人介绍房子的中介,循声停下了脚步。 “这小区虽然有点那什么的传闻,但房子还可以,反正我先带你看一套——哎,那个帅哥是在叫你吗?” 中介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了,确定那个陌生人就是在看他们俩的方向。 可是,他旁边这位客人怎么没什么反应。 “是认错人了吗?”他嘀咕着,也没再多想,顺便问身边的客人,“对了,先生您贵姓啊?” 与此同时,郁白也看到了对方没有半分波澜的平静反应。 不仅是对初次见面的他,也对这个名字。 所以他有些恍然地笑了起来,仿佛又捉到一只游动在交错时空中、承载着答案的萤火虫。 或许是那道投向他的目光太过浓烈专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呼唤的男人也转头看了看身后,发现没有别人。 他沉默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点了点头,没有半分迟疑地走到他面前。 他笑着告诉眼前这个尚不知姓名的神明:“你叫谢无昉。没有的无,代表了明亮的那个昉字。” 他特意没有说,它还有开始的意思。 因为郁白仍未找到那个藏在悖论中的开始。 是谢无昉告诉了他这个名字,又是他将这个名字说给祂听。 他与谢无昉之间的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到底是在哪一刻爱上谢无昉的,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没有确定无疑的开始,每一刻却又都像是开始。 郁白想,这大概就是属于神的无限了。 而他恰是无限中的唯一。 他或许也彻底懂得了唯一的含义。 是在千千万万个存在,或不存在的可能里,我只选择了走向你。 在无数种与祂有关的后悔心情里,他唯一没有后悔过的,就是爱上一个如此特别的神明。 即便是在终于窥见祂本相的此刻。 其实在这个瞬间,面对当下仍一脸茫然的男人,思绪万千的人类还有很多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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