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狠心呀,”年幼的孩子委屈巴巴,“我好心来看看你,你却杀了我。” “果然如此,”鹤渊甩掉剑上的血水,冷冷道:“寻常的手段根本杀不了你。” 相柳闻言,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笑吟吟道:“你就是杀我一万遍也没有用,何况原本的我早就死了。如今执掌生死,能杀死我的只有我自己,只要我不想死,就没人能杀死我,就连执掌‘创造’的女娲都没这个能耐。知道为什么妈妈杀了我之后,又后悔了吗?” 孩子虽然笑着,神色却冷到刺骨,黄金色的瞳孔深处不见丝毫的笑意:“祂杀了我之后,发现我所执掌的权柄为‘生死’,这使我能与祂平起平坐,祂却惊恐于无法完全掌控我。相信我,祂比你更想得到我所掌控的能力。” 相柳目光平静,淡淡道:“试炼塔由无数尸骨堆积而成,我的尸骨也在其中。千百年间,接受‘相柳’寄生之人无一例外,全都疯的疯,死的死,唯有你忍受住了。这就是宿命,鹤渊,你躲不掉。” 鹤渊看着祂,并未回应相柳的话。他动了动指尖,抬手遮住手腕间的赤血琉璃珠,指腹温热,将小巧玲珑的琉璃珠拢在手心里。这串存放了叶轻云唯一灵魂的琉璃珠并非冰冷如寒冰,反而温暖如春日,在夜晚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它未发一言,静默无声,却抚平了鹤渊心底的焦灼,渐渐安稳冷静下来。 “能杀死你的人,只有你自己。真是轻狂又自负的言论,千年过去了,你丝毫未变。”鹤渊轻轻哼了一下,鼻腔中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微弱气音:“如此强大的你,却还要寄生于我的身上,勉强以灵魂之姿苟且度日。相柳,你现在的强大只因为这里是桃花源,是你亲手打造的幻境,而你是这片领域的主人。” “你与我血脉相连,寄宿在我的身体之中,共用同一颗灵核。我杀不了你,还不能自杀么?” “……什么?”相柳尚未反应过来,祂停驻在原地,却见身前的年轻仙君失了力气,摔在红瓦之间,双目失神,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他的灵核碎在丹田之中,相柳却猛然弯腰,咳出一大口鲜血。 自曝灵核! 剧痛来势猛烈,相柳浑身一颤,失足从红瓦之上摔了下去。如同一切都计算好了时间,遍布桃源全境的法阵在一刻倏然开阵,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响彻天际,顷刻之间桃源灭亡。 鹤渊死亡的瞬间,桃源自动重启,时间再度回溯。 鹤渊猛然睁开眼,发觉自己再次回到了桃花源的入口,入目所及之处生长大片的明艳红花。他瘫坐在花海的中心,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许久才镇压下来这股来势凶猛的咳意。 灵魂上的刻下的‘一’变成了‘二’,这道刻痕原本只是相柳所记录的死亡次数,现在却也变成了他的轮回次数。鹤渊捂住自己的小腹,灵核碎裂的瞬间痛苦紧随其后,好在他死得足够快,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疼痛。 鹤渊喘着气,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干脆坐在原地休息,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计划。自曝灵核的确有效,即便相柳后来者居上,掠夺桃源作为自己的领域,祂也只能以灵魂的方式出现在桃源,甚至千年之中毫无改变。 祂仍然寄宿在他的体内,与他共用同一具身体,同一颗灵核。 一千三百余年,相柳与他早已成为了共生关系。 鹤渊握紧剑柄,很显然他杀不了相柳,哪怕把神明的头颅砍下来,对于祂而言不过是再重新接回去,身体是否残缺并不影响祂的生命悠长。 但自曝灵核却奏效了,灵核破碎的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的一小部分灵体与相柳的灵魂相融为一体。灵核破碎于他而言既是死亡,亦是融合,哪怕只是如沙砾般细小的一部分灵体,相互交融的瞬息,即为吞噬。 花海摇晃,彼岸却在此时落了一场大雪。细小的冰雪落在他的发间,微凉却不自知。叶轻云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彼岸的中央。 鹤渊坐在原地,只是望着他,并未靠近。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接近那只小蝴蝶。如果不接近,叶轻云就能够跟随父母,成功在四神祭典之上逃离桃花源,抵达岐山。可若是靠近他,或许就无法拼凑出完美的结局,反而顺从了相柳的心思。 叶轻云停留在花海之间,一如初次相见,朝鹤渊走了过来。 他打着油纸伞,举到鹤渊的面前,为他遮去飘落的雪。 “彼岸降了大雪,倒是难得一见,”叶轻云偏头看着他,“仙君不冷吗?” “仙君要来我家躲雪吗?” 鹤渊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 小蝴蝶歪了歪头,应了一声:“仙君为何要来彼岸?” “为了……” 救你。 鹤渊顿了顿,微微一笑,轻声说:“只是来看一眼,这彼岸难得一遇的雪。” “仙君喜欢雪?仙君难道不怕被雪水淋湿吗?”叶轻云把伞放在地上,仿照鹤渊的姿势,就地在花海之中坐下,“我瞧着不像。倘若仙君真的喜欢雪,仙君应该很高兴。我反而觉得,仙君似乎很难过。” 叶轻云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鹤渊的脸色,少年犹豫片刻,诚心道:“仙君,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少年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奇怪的问法吧?但是我真的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仙君。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却总感觉仙君与我似乎早已见过彼此。仙君也是如此认为吗?” 鹤渊心底自然清楚这是为何,无非是因果重叠,造化弄人。他借剑撑地起身,半俯身将叶轻云拥抱在怀中,一手抚着少年柔软的长发,沙哑地说:“别担心,我一定会打破这个轮回。” 一旦知晓自身的命运,就不会觉得恐惧。当年试炼塔外尸骨如山,他不觉得恐惧,一心只想要出人头地。将要死去的时候,天帝亲自来到他的床榻旁,他的身旁跟着两个天人侍从,他们合力共抬一座神龛,安置在他的床榻旁。 虽然那时候意识尚不清明,如今想来,那就是相柳的神龛。如果能够离开桃源……拆掉那座神龛呢?如果能拆掉那座神龛,是否能够停止轮回? “想要拆掉我的神龛么?还挺聪明的嘛,还记得那座神龛。” 相柳的声音破空而来,紧随之后的是一根尖锐的骨箭,它穿风掠影而来,一箭刺穿了叶轻云的胸膛。
第72章 衔尾蛇之惧 小蝴蝶的表情甚至还未改变,瞳孔却因为这突然的一箭而涣散,浑身一软倒在鹤渊的怀中。鹤渊呆在原地,一时之间太过突然,过了许久才反应过叶轻云已经死了,又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凶手笑脸相迎,手里拿着长弓,嘴里念念有词:“这可真是把不错的杀妖之弓。那个叫葵的女人,武器还真不少啊!” 鹤渊攥紧拳头,霍然起身,无数剑阵凭空而起,不计其数的仙剑坠向大地,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相柳直接被这场剑雨贯穿全身,捅成了血流不止的蜂窝。地上的粘稠血肉却翻滚起来,祂似乎痛到难以忍耐,却又情不自禁刺耳尖声讽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他死了!这全都拜你所赐!鹤渊!” “你必输无疑!你爱他,他就会成为你的软肋与死穴!无论轮回多少次,只要杀了他,你就赢不了!”血肉渐渐重新融合,变成了一个血人,生出了指甲、头发、眼睛……祂的脸上一边覆盖着漆黑的蛇鳞,另一边仍然保持着幼年孩童的模样。 鹤渊打横抱起死去多时的少年,走到了河岸的另一侧,他的指尖溢出炽热的火焰,一把火烧了死在花海中的少年。 他拥抱着怀中死去的少年,仿佛连痛苦都不曾觉察,陷在丹田之中的灵核骤然炸裂,鹤渊抱着怀里的人一同死在了火海之间。 他的每一次死亡,所带来的是灵魂的一次相融,而每一次的轮回,都是他企图通过自戕杀死寄宿在体内的相柳。 鹤渊再一次苏醒在桃源,他看着叶轻云起舞于月色之中,看着他被父母带出桃源。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顺利被出云带走,偶尔也会有出云被葵杀死、被相柳杀死的局面。 叶轻云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顺利抵达岐山,更多的时候是被相柳杀死,死在葵的箭下,死在除妖师的阵法之中,死在故乡的花海中。他们死了太多次,甚至有时一同死在相柳的手里时,鹤渊竟也萌生出了善终的念头。 轮回第十二次,叶轻云被除妖师追杀至死。 轮回第二十四次,叶轻云死在了去往岐山的途中。 轮回第四十八次,叶轻云被相柳所杀。 每一次死亡所导致的结果无一例外,皆是鹤渊自戕,灵核炸裂。同一个四神祭典,倘若不是相柳每次都会在他的灵魂上留下刻痕,就连鹤渊自己都无从分辨自己到底轮回了多少次。 第五十八次轮回,出云再次死在了葵的手中,她与葵身上的因果叠加,几乎纠缠成了一个红色死结,经过五十次轮回之后再也无法断裂。出云每一次都会盛装出席,迎接自己的死亡。 葵死得更加惨烈,每一次杀死师姐之后,她便会纵身奔赴火海,与死去的师姐一同葬身火焰之中。 第六十五次轮回,一只来自于除妖师的骨箭刺穿了叶轻云的肩膀,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叶轻云蜷缩在山洞中,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热。 年幼的少年枕在鹤渊的膝上,睡得昏昏沉沉,不知世事。整座山被除妖师包围的水泄不通,他们封了整座山,只为杀死七冥阴阳蝶一族最后的少主,断送桃源最终的文明。 小叶轻云睡得并不安稳,时而沉睡时而惊醒,鹤渊摸了摸少年滚烫的额头,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提起剑就要走出山洞。 许是他起身的动静大了些,叶轻云眼睫颤了颤,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 “……仙君?” 鹤渊的脚步一顿,他并未回头,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听着。 “仙君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我与仙君,交情并不深,仅有的一面之缘也是因为我的母亲。”叶轻云勉强坐了起来,脸色潮红,精神也带了些病气,“仙君究竟是谁?可否告诉我仙君的名字?” 他的目光沉沉,身在病痛之中却又如此顽固不灵:“若是不知道名字,就无法报恩还给仙君。” “……我是否,在何处见过仙君?” “……没有。那是你的错觉,”鹤渊斩钉截铁,避而不答,“我与你是第一次相见,你的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会帮她。” 骗人。 叶轻云眯了眯眼,看出来鹤渊只是在搪塞他,爹娘死了之后,他的身边就多出来了这么一位白衣仙君。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位仙君,然而仙君却对他了如指掌,就连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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