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怎么个姿势? 沈棫最终还是安全着陆。 林桉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空隙,无形中却隔了很远的距离。 在坐下时,沈棫顺势捉到了林桉的手腕。这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动作,也可以说是早有预谋,但前调总归小心翼翼,林桉不至于察觉不到。 可他没有回应。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向来简单直白,为了不居于下风,应该时刻都保持着箭弩拔张的状态。 “睡了?”沈棫轻声问,林桉手指冰凉,握到掌心里只有不真实感。 林桉抽走了手,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举动,沈棫却也没能提前找到应对的策略。两天前离开连江区的时候,他本以为这次重逢会是一场盛宴。 但离别过后仍是离别。 “不跟我说说话吗?” “收复计划于本月24号正式启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他说话时尽力在脑海中还原眼前人的身影,努力很久都没能猜出现在的林桉会是何种神情。 有的人真正难过或是生气的时候,是不愿意表露出来的,哪怕是再亲近的人,都不一定能够立即察觉。 就比如说林桉。 拒绝继续交流是唯一的破绽,在这之前,沈棫也只能在几种猜测之间左右摇摆。 “给你个东西。” 沈棫又一次尝试拉过林桉的手,兴许是这句话吊起了对方的胃口,这一次他没有抗拒。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 林桉没有往手上送力,倦倦地半握着拳,那两个小巧的物件带着对方的体温落在掌心,很明显都是金属制品。 他收缩手指,筋骨些许酸疼,指尖触碰到背部凹刻纹路的时候,那东西的全貌已经了然于心。 领花。 这是在特训区时,总控中心发放给特教官的领花。和那天林桉见到的突变体专用扫射枪一样,都是面向野岛特供的。 军队没有鲜花,但爱意需要表达。 几秒后,林桉调转发麻的半边身子,一言不发地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他都像个人体挂件一样攀附在沈棫身上,等身、带体温。沈棫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回应,直到问起明天要不要去汤内的庭审现场,才昏昏沉沉抬起头。 黑暗之中林桉换了个方向,又在另一个肩膀上趴下。 没说去不去,但这明显是拒绝的态度。 沈棫感觉到肩上的温热渐渐散去,一片凉意随之席卷。 沈棫戳穿他:“哭起来没声音。” 林桉不动弹。 沈棫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后脊背却满是冷汗: “不去庭审的话,我带你出去走走,明天没什么事。” 林桉还是不动弹。 沈棫:“睡着了?” 林桉:“你能动吗?” 沈棫:“什么?” 林桉闷声说:“我脚麻了。” 沈棫:“……能。” 他小心翼翼托住林桉,慢慢给他挪下来。 林桉再次强调:“别摸我屁股。” 沈棫:“我没……” 林桉坐下来缓劲,头别向一边,身体又缩起来。 沈棫立马改口:“不摸。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沈棫。”林桉忽然地打断他。 沈棫轻轻揉捻着他的头发:“嗯,在。” 林桉:“我当初要是也拿枪逼你,你会不会放我走?” 沈棫手指一颤,就是这个时候,对方的双手已经抓紧他的衣服,手指死死往里嵌入: “你会不会?” 沈棫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开解,而是陪伴。 林桉防备心太重,想躲起来的时候就把自己困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焊上个铁门。有人想从外面硬闯是拉不出他的。只能等他他自己慢慢想通,自己慢慢走出来。 所以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沈棫都在刻意回避那些话题,唠家常至少能让他先放松下来。 但结果似乎不尽如人意。 沈棫:“不会。” 林桉反驳了他:“你会。” 他的声音在颤抖: “从你出现时起我就想杀了你,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林烨在,我真的会动手?” 沈棫反过来抱紧他,一个温热的吻落在眼角,那里尚残存着冰冷的泪渍。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 这似乎并不是林桉想要的答案,比起将罪名加到沈棫头上,他其实更想让沈棫承认,是他毁了纪平威最后的一线生机。 林桉错开脸,双手扶着他的胳膊往外推。 “放开我。” 沈棫按住他的手,不给他一丝半点脱离怀抱的机会:“我的错,是我的错。” 林桉压下颤音,但语气难免慌张:“不对,不是这样……” 沈棫便一下一下地在他脸侧亲着,从眼角到鼻尖,最后落在唇瓣,延伸出一个绵长而温和的细吻。 滚烫的火焰抽离,他的双肩终于抖动起来,一开始只是一个很小的幅度,到后来就不再顾忌什么,任由身体本能侵占主观意识。 林桉:“跟你没关系……” “我应该找机会离开人类城市,带着林烨,我们回边缘地带,反动派也好政府也好,我找到纪叔,躲到很远的地方,你们谁都找不到我……” 沈棫抱紧他,神经又绷起来,他不敢松手,怕怀里的人跌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抽泣声渐渐放大,像冲出闸门的洪水,回响在空旷的山谷中。 就算当时林桉没有听沈棫的话进入军队,他也很难独自一人从边缘地带安全带回纪平威, 那是人类城市政府与军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搜寻数月都没有结果的人。 “求求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林桉很清楚这一点,他不需要沈棫再肯定一遍这个结论。 獠牙是假的,利爪也是假的,他很脆弱。他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把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那样他才能心安。 沈棫将手指探入他的发间,往自己肩膀上带去,另一只手则将他牢牢环在胸前。 “嗯,不说了。” 林桉往里收缩着四肢,双膝就贴在沈棫的大腿上,他牙根紧咬,压抑着的情绪从字句间跑出: “……别走。” 沈棫手掌在他背上轻抚:“我不走。” 林桉指骨握到发疼,哭声断断续续,不再掩盖深藏于心的痛苦与自责,带着滋生于渺小的绝望。 沈棫将脸贴在他的耳边,林桉的脸出奇发烫,两股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空气因之沸腾。 “别怕,我不走,我怎么会走呢。” 是啊,他怎么可能会走呢。 从宜居园到防御塔,从特训区到人类城市,他什么时候真正从他身边离开过? 在各怀鬼胎的肮脏视线监控下,始终有一抹清澈的目光跟在身后,他怎么会觉得,这种目光也会消失? 可恐惧是真实存在的。 他无数次在梦中看到一个陌生的街道,那里所有的霓虹灯招牌都看不清字。永远都是阴郁的雨夜,永远都有拥挤的人群。 灯光与雨幕相互渗透,不断有人从身边挤过去,他们五官模糊,更像是参数错误的全息投影。 温馨而又恐怖,真实而又怪诞。 他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撞到,上一次是老人,下一次可能是孩子。湿滑的石板路让他站不稳脚跟,眼前突然出现并且不断放大的台阶让他心惊胆战。 在即将接触到台阶的那一瞬间,一定会有个人伸手拉住他,身体重心重归正轨,他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回过头。 这个时候他就会发现,原来街道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不,连街道都没有,霓虹灯招牌全都消失不见,周围空无一物,除了他以外,这个空间里只有大雨。 像刀子一样,疯狂割裂着他的皮肉,等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彻底把他吞噬。 那时候他像一只流浪犬,蜷缩在雨地里,明明知道待在原地必死无疑,但他哪里都不敢去。 “我已经……” 快要疯了。 精神在撕裂,逃避的结果是面对,反抗到最后选择接受。 “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离开了……” 所以求你别走好不好? 林桉的双手慢慢从他肩膀上滑落,卡在一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彻底脱力。 黑暗始终裹挟着他们,到最后只留下两个模糊的剪影,没有人融入黑暗,但他们都已经适应这种环境。 作者有话说: 【敲黑板】 往后几章不会太友好,作者更新龟速,建议攒攒再看
第51章 腐朽 9月3日,上午十一点。 汤内自杀在监禁室内,工具是混在食物中的牙线。 事情发生后,监禁室全面封锁,相关人员已经正式进入待审阶段。 沈棫捏了捏眉心。 “带我去关押他的地方。” 专区总负责人在前面领路,穿过一段长长的走廊,眼前是一个在规模上稍大一些的铁皮房。 气氛压抑,与这里的灰黑主色调相互映衬。监禁室内通风状态良好,但陪同而来的几个人却都感觉到胸腔里压着一股郁闷的气团。 对应区域负责人打开房门,沈棫最先看到的就是墙上用血写出来的字,涂了整整半面墙,气焰嚣张,挑衅意味十足。 鲜红到刺目。 “你们终将被遗弃。” “基因重启一旦开始,就不能结束。” 沈棫眉头轻蹙,几个负责人察言观色,意识到现场的氛围不太妙。 “为什么墙上会有血迹?” 沈棫并非是真的对这一点感到好奇,因为墙上的血迹早已干透,色调阴暗偏灰,至少写了有十天。 但有关汤内的每日报告上没有一字半句提到这个问题,沈棫是真想知道,这群人到底在想什么。 总负责人战战兢兢,实在找不出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便只好将情况如实相告: “这是他很早之前就画上去的。” 汤内用作自杀的牙线由十几根短线连在一起,监禁室每天只进行一次食物供给,汤内拿到第一根线,应该就是十几天前写下这句话的时候。 自作聪明知情不报,这是沈棫最厌恶的行为。 “严加看管,一有异样立即呈报,我没交代过?” 总负责人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我们以为他已经……已经疯了。” 因为以为他疯了,所以在他们眼里,汤内做什么都不奇怪,只要不自残,什么都不算有异样。 他以为自己现在坦白实情可以让这位第二执政者熄火,却没想到这句话竟然精准点燃了火药引子。 沈棫回转视线,声音冷了一个度: “你在为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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