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顾眉眼弯弯,在裴辞冰落地的那一刻轻轻道。 “裴少宗主还是蛮有信用的。” 裴辞冰没搭理他,冲着他身后的薄野临长揖一礼,硬邦邦叫了一句:“薄野城主。” 薄野临颔首算是应了。 按照礼节,宋怀顾这边算是嫁去天水台的,因此出发前需要父母进行说一番祝福或嘱咐话,奈何宋怀顾无父无母,薄野临算是他半个长辈,因而代劳了这项差事。 宋怀顾在薄野临漫长的嘱咐中看了一眼身边人。 裴辞冰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广袖能将他的手藏在里头,否则那青筋毕现的手背就要把这个人的不耐烦彰显得一清二楚。 倒也不用手背了,他这表情就能看出来耐心已经告罄,没撂挑子就走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薄野临在说话,裴辞冰垂着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宋怀顾则在偷偷打量裴辞冰。 三个人各怀心事,终于熬过了这漫长的环节,薄野临亲自将宋怀顾送上仙剑。 回天水台的路比去的时候更窒息,从接到人到返回途中,裴辞冰一眼都没看过宋怀顾,敌意和不耐笼罩着整个队伍,宋怀顾却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悠哉悠哉地站在仙剑上打量周遭景色。 “那个……嫂子?” 宋怀顾险些脚底一滑栽下去。 叫他嫂子的那个是方才一直跟在裴辞冰身边的少年,叮嘱裴辞冰别跟上坟一样的那个。 宋怀顾眉眼弯弯转过头去:“请你……可否换个称呼?” 少年本来被他那一笑笑得有几分羞涩,又听到这话,不免一愣。 “那……那我叫你什么?” “他叫宋怀顾,你爱叫什么叫什么。于闻洲,你别给我招不痛快。” 一直缄默不语的裴辞冰终于纡尊降贵说了一句话,宋怀顾转头看过去,那人一直没回头,像是脖子被定住了似的,任由红色的发带在身后飘摇。 于闻洲抿了抿唇,凑过去小声道:“那我叫你宋公子吧,宋公子,大喜的日子,你别不开心哈。” 于闻洲是担心,传闻中,宋怀顾暗恋裴辞冰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喜结连理的一日,结果还被裴辞冰甩了一路的脸子,这得多伤心。 宋怀顾想了下,忽然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不会怪他的。没办法呀,谁让我实在太喜欢你们少宗主了。” 这次换成裴辞冰险些脚底一滑栽下去。 *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姜昭越病了多日,却在今天满面红光,乐呵呵地亲自在山门前迎接宋怀顾,林故渊因为身体原因不能陪着去接亲,但也裹着厚厚的大氅,陪着姜昭越等在山门前。 总之,天水台上下,除了裴辞冰本人不怎么给面子,其他人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 进门、跨火盆、拜天地……一套流程下来算是礼成,等宋怀顾回了房间,再由着裴辞冰将天水台宴请的宾客招待完,已经月上中天。 裴辞冰回来的时候,宋怀顾撑着脑袋在房间里打瞌睡。 吱呀一声,裴辞冰推开了房门,灌入的凉风吹得喜烛歪了歪,也吹散了宋怀顾的困意,他的双眼微微睁大,看着那人裹着一身冷意向自己走来。 他身上没有酒味。 裴辞冰没怎么喝酒,他憋了一肚子气,哪里还有地方灌黄汤,整场下来脸都是僵的,甚至于他本来都不想回屋,奈何姜昭越用目光逼着他,眼见着他进了房门才罢休。 裴辞冰将外袍脱下来扔在衣架上。 “宋公子满意了?” “满意,甚至特别满意。”宋怀顾掩唇打了个哈欠,“我以为你不会回来来着。” 裴辞冰冷笑一声:“你当我愿意?” “我猜姜宗主应该会派人看着门口,”宋怀顾单手托腮,打瞌睡让他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光,“裴少宗主还是别出去了比较好。” 裴辞冰左手掐住右手手腕,似乎在活动关节,没理他这句话。 “不过,屋内只有一张床。”宋怀顾环顾四周,“可能裴少宗主只能和我同床共枕了。” “呵。”裴辞冰停下转动手腕的动作,“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会怕。” 宋怀顾挑了挑眉。 裴辞冰盯了他一眼,宋怀顾猛地从那目光中读出了危险的味道。 果然,下一刻,裴辞冰积攒了一天的火气骤然爆发,他一把掀了屋内的桌子,上面摆放的瓜果盘子叮铃当啷炸了一地,在满地狼藉中,裴辞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老子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之所以娶你也是因为天水台,你别以为是你自己那些小算计拿捏住了我。” “而且,宋怀顾,就算你和我现在结成了道侣,你也别想要老子一分真心,告诉你,没有那种东西!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绝对不可能!!!” 他撂完狠话,又狠狠踹了一脚一旁被掀翻的木桌,本来就饱受摧残的木材受不了最后的摧残,轰然断裂。 “威胁老子,老子这辈子就没怕过谁。”他踹开房门,险些砸了奉命守门的于闻洲一脸,就在于闻洲刚想开口的空档,裴辞冰已经扬长而去,连个回眸都欠奉。 于闻洲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十二次叹息了。 唉,他就知道裴辞冰这个脾气早晚得炸,只是没想到会炸在洞房花烛夜,宋公子这下估计是真的要伤心了。 他不敢停留去看宋怀顾的脸色,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未几,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宋怀顾伸手拎起了一只幸免于难的苹果,使了个法诀洗干净,然后送到唇边。 整那些虚的。 宋怀顾一口咬下,心情像苹果一样脆甜干爽。 不给真心,那可太好了。 少了一桩麻烦事。 作者有话说: 小宋:就怕你认真呢。
第4章 风波起(一) ◎“宋公子被人劫走了!”◎ 次日清晨,宋怀顾起了个大早去给姜昭越敬茶。 姜昭越坐在主位上,脸色不大好看,他知道昨晚裴辞冰没在房间留宿,可那小子拧起来八匹马都拽不回来。的确,亲也成了,再细致的事情传不到外头,一旦没有东西让他忌惮,他就由着性子胡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看见宋怀顾的时候露出一副抱歉的表情。 “小宋啊,昨晚睡得可好?”姜昭越喝了一口茶就忙不迭让林故渊把人扶起来,关切发问,“枕头被子还合适么?不合适跟我说,我去让他们换。” “很好的,多谢姜伯父。”宋怀顾说完这句话才发觉不妥,又低了眸,在姜昭越殷切的目光中唤了一声,“……父亲。” “好好好。”姜昭越引着宋怀顾去吃饭,“有什么事以后就跟我说,若你觉得不好意思,大可以去找故渊,裴辞冰有时候混账了些,但天水台,有的是人给你撑腰。” 宋怀顾转眼看向一旁的林故渊,对方迎上他的目光,和善地点了点头。 他这是第一次仔细看林故渊,昨日在山门前,他们两个匆匆一瞥,没什么细致的交流,如今晨光熹微,林故渊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但五官眉眼是柔和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但有一点,宋怀顾压下心头狐疑,接过林故渊递来的杯盏。 姜昭越、裴辞冰、林故渊……这父子三个人,不仅姓不一样,怎么连长相都跟三家人似的? 这点疑惑冒了个头,很快便被裴辞冰压了下去。 他大步流星走进来的时候,姜昭越正和煦地问宋怀顾是喜欢甜豆花还是喜欢咸豆花,林故渊给打下手,那气氛和睦的,仿佛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显得裴辞冰格格不入。 宋怀顾看到来人,先做出了反应:“小裴。” 裴辞冰步子一刹,眉梢冲天而起。 姜昭越也被这一声“小裴”弄得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裴辞冰!你还好意思回来!” 林故渊连忙递上一杯茶:“父亲,消消气,消消气。” “消什么气!”姜昭越胡子都飞了,“你给我过来!昨晚野哪去了?!” “约了几个朋友喝酒。”裴辞冰毫不在乎地拉开椅子,挨着林故渊坐下,伸手就给自己舀汤喝,“然后就直接住山下了。” “你知道昨晚是什么日子吗你?!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很有道理吗?!你——” “父亲。”宋怀顾手腕一动,按住了姜昭越的手背,这一声称呼也迎来了裴辞冰瞟来的一眼,“昨天刚成亲,今早是我在您家吃的第一顿早饭,就别动怒了,多不吉利。” 姜昭越用手恶狠狠地隔空点了裴辞冰好几下,才叹道:“要不是看在怀顾的份儿上,你看我今天打不打死你。” “那他就得守寡了。”裴辞冰抿了口汤,轻轻皱了下眉,“淡了。” “不爱吃就别吃。”姜昭越冲他吹胡子瞪眼睛,“我是为怀顾特意准备的,谁管你爱不爱吃。” 宋怀顾受宠若惊地挑了挑眉,相比于荆州天水台一带的口味,万妖城位于徐州,吃喝相对偏清淡一些,但他没想到姜昭越居然细心至此,这都想到了。 裴辞冰也是没想到,意兴阑珊地扔了勺子:“好吧,那我不吃了。” 姜昭越对着他的背影一拍桌子:“你又要上哪去!?” “补觉,昨晚没睡好。” “明天怀顾回门,你给我陪着去,知不知道?!” “再说。”裴辞冰脚底抹油,踩着一阵风似的就走了,姜昭越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一时间惹得心火上涌,不由得又泛起了咳。 宋怀顾替他拂了拂背,就听姜昭越自暴自弃般喃喃,说什么这还是第一顿早饭就闹得鸡犬不宁,以后的日子里还有的吵。 宋怀顾没接话。 吃完饭,林故渊和宋怀顾送姜昭越回屋,出来之后两个人沉默地同路了半刻,还是林故渊先张了口。 “大嫂。” “别。”这个称呼真让人百般不适,宋怀顾扯了扯唇角,“叫名字就可以。” “那叫你怀顾吧。”林故渊冲他微微一笑,“咱们俩年龄应该相仿,我也不跟你称兄道弟的,总觉得乱了辈分。我是想跟你说,我哥虽然脾气大了些,但心眼还是好的,不用担心,他就是一时赌气,日后会慢慢磨合下来的。” 宋怀顾点头应着,心里想的却是不一定他能在天水台待到磨合下来的那一天。 林故渊忽然止了步:“那一日迎亲,我本该陪着我哥去,但没办法,我这身体你也看到了,是以缺了些礼数,怀顾别见怪。” 宋怀顾也停了步子:“不会,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林故渊揣着手笑,“旁人都说你喜欢我哥,不论你用了什么办法吧,反正最终万妖城选定的联姻人是你,你也真的让我哥娶了你。可我感觉,你好像又没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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