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盯着他看,眼神晦暗,美人读不懂。 “再说一遍。”青年说道。 “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美人很乖地回答说好,攀着他的手臂,开口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 青年猛地把他扯进了怀里,手臂箍在那一把纤腰上,很用力地往怀里按。 美人觉得疼了,挣了挣,被更紧地抱着。 “你不开心了吗?”疼痛让他有些害怕,紧紧攥着青年肩头的衣料,攥出了很深的褶皱。 “没有,我是太开心了。”他听到青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沉沉的,带一点奇怪的尾音。 “你喜欢我,我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美人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是如果得到喜欢就会开心,那它一定是一种特别特别好的东西,比小兔、烤鱼和新屋子都要好。 “那你喜欢我吗?”他问道,对那个叫做喜欢的东西带一点殷切的期盼。 青年轻轻地松开了他,两人面对面看着,青年的眼神像一泓揉进了月光的湖,美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要沉进去了,深深地沉进他的眼睛里。 “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比你喜欢我还要喜欢。” 胸膛的某个地方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美人抬手捂住了嘴,担心真的会有东西蹦出来。 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模模糊糊的,“我好难受,好像要喘不过气了。” “喜欢人都会这样吗?” “嗯,”青年温柔又笃定地回答,“都会的。” 喜欢上了一个人,就顾不得世俗礼法,顾不上端方庄重,穷尽了手段,逞性妄为,也要把人牢牢握在掌心里。 这世间的喜欢都是如此,无人免俗。
第4章 杨树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停在美人的发鬓上,单薄的一小片,像是颤动的蛾翅。 青年动作很轻地伸出手,拈下叶片搁在掌心里。叶子是很浅的黄,带一点夏日残存的绿。他瞧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弯,收进了贴身佩的荷包里。 荷包开口的缝隙里,露出半点枫红,艳艳地灼人,紧跟着就被主人合上,珍而重之地藏进了怀里。 美人倚在青年肩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被青年的动作惊醒,眼还未全睁开,喉咙里发出些含混的动静,猫儿一样在青年肩头蹭了蹭。 “夜里凉,回房再睡。”青年温声哄道,指尖在他脸颊上点了点。 “唔,我睡着了么?”青年指尖微凉,美人只觉得脸颊沾了点寒冷,一下子醒了大半。 “嗯,睡了许久,”青年笑他,“从前竟没发现你这样嗜睡,倒像是冬日里躲懒的狸奴。” “狸奴是什么?”山势奇险,寻常小兽倒也罢,狸奴娇弱,是活不下来的。美人在山里久居,自然也未见过。 “我倒忘了,你没见过的,”青年微微一笑,解释道,“是城中富贵人家惯爱豢养的小兽,毛发柔软蓬松,圆圆的汤团一般,最会撒娇撒痴,时常扑着线球、流苏戏耍。” “冬日里冷起来,就属它最会偷懒,窝在火炉边,一睡便是一整天,动也不愿动。你若这时去招惹它,它要发火的,举着爪子挠人。” 美人听着前面还好,待听到最末一句,急急地开口辩解道,“我不像它。你叫醒我,我也不会同你发火。” “而且,我没有爪子,”他举着手指,直直伸到青年面前,生怕人看不清似的,“你看,不尖的,也不会挠你。” 眼前的手指纤细皙白,关节修长,带一点薄茧,青年抬手握在掌心里,忍不住又捏了捏,安抚道,“好,我知道,你不像,你比狸奴好,要乖得多。” 美人用力点着头,神色还带一点委屈,非要问个明白似的,“那我和狸奴,你喜欢哪一个?” 他只学会了“喜欢”一个词,当这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就心心念念地记着,同谁都要比一比。 “傻话。”青年失笑,瞧着他的认真模样又心疼起来,把人抱到膝上,开口哄着,“当然喜欢你,只喜欢你,不管和谁比,都只喜欢你一个。” 美人在青年膝上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避开腹部的伤口,伸了双臂过去在腰间搂着,整个人都缩进对方怀里去,“你刚才说,城中人都养狸奴,那你也养吗?” “你想让我养吗?”美人埋着头,一对蝴蝶骨伶仃地支起,青年伸手轻抚着,眼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变得幽暗。 “那不要了吧,”美人答得飞快,又遮遮掩掩地找理由,“万一抓到了,会流血,好疼。” 真是奇怪,他自己养着一只青年,素日里揉一揉抱一抱,胸膛里就砰砰跳。可是想到青年也要养一只什么小兽,每日也会摸它,抱它,揣到怀里,喂它吃鱼,他就觉得不开心,像是嚼了一把未成熟的红果,肚子里翻绞着,眼睛鼻子都要皱到一起去。 美人有些心虚,手指紧紧攥着青年背后的衣物。他养着青年,却不许青年养小宠物,这样说出口总显得他好没道理。 “嗯,那就不养,”青年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我也怕疼。” 秋日露重,风都带着寒意,两人白日里穿得单薄,这时候就不大受得住。 美人同青年贴得紧,感觉到这人微微抖了一下,才晓得他冷,“我忘了,你受着伤,着凉就不好了。” 没等青年站起身来,美人直接弯下腰,同白日一般,抄着膝弯把人横抱起来,脚步匆匆地进了屋内。 他把青年放在床上,拽过被子来,将人裹了个严实,只露出头来。 “不用……”青年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刚从被子里挣出只手来,又被捉住按了回去。 “着凉了,要吃很苦的药。”美人吓小孩似的唬他。 “我不怕苦。”青年故意逗他。 美人微微睁大了眼,显然是想不明白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不怕苦。他几乎是为难起来,抿着唇,低下头思索了片刻,抬头问道,“那你怕什么?” “怕你,”青年微微笑着,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道,“怕你不理我。” 怕你以后知晓我今日说了谎,擅自哄骗你,就再不肯理我了。 美人沉默了一瞬,突然脱了鞋履,爬上床来,钻进了被子里。 “不会不理你,”他开口,被子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一双眼,“就算你冻着了生了病,也不会不理你。” 他无意中蹭过青年的指尖,被冰得皱眉,“好凉,还说不冷呢。” 说着拉过青年的手,伸进了衣襟里,挨着小腹,肉贴肉地给他暖。 “……”青年惊得说不出话,指尖触着温热细腻的皮肉,半分都不敢动,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他将人半哄半骗着,偷了一颗心来。可到底是读了多年的圣贤书,一身君子骨作祟,他对美人是规矩的,唯恐轻薄了半分,显得不尊重。 先前种种亲昵,总归是隔着衣裳,他还能在心里拟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次……却是肌肤相接。 他将手抽了回来,声音哑着,“不能这样。” “为什么?”美人不明白,自己的小宠物明明很冷,却不肯靠着自己取暖。他在疑惑中简直要生出些气恼来。 宠物是最娇弱的,不能喝生水,不能吹冷风,吃食更要分外精细,一不小心就会生病。 更何况自己养的这只,捡回来的时候就受了伤,肚子破了那么大的口子,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少什么东西,艰难地养着才活下来,如今还这样不爱惜自己。 “我们……还名分未定。”青年解释得艰难。 美人对俗世规例一无所知,青年不愿让他就这样稀里糊涂跟了自己。这是他心爱的人,要三书六礼,测神意,议小礼,安床享先,拜了堂饮过贺郎酒,才算定下终身。 “养你的话,还需要一个名分吗?”美人头回听到这样的说辞,睁圆了一双眼,满心的疑惑。 他从前养小兽时,都是准备了笼子,铺些毡草,用小竹筒盛了食物和清水搁着,便足够了。从不知还要什么名分。原来自己从前,竟是苛待了它们么? 怪不得自己养了那么多,总也养不长久。 “我家乡那里的习俗,但凡是要养什么,都要给人家一个名分。”青年硬着头皮,信口说道,“譬如养狸奴,便要给那狸奴的家人备上一份礼,有做的妥帖的,还要给那狸奴的母亲奉上一串鱼,这样才算是把狸奴聘过来,有了名分,才能光明正大地养着。” 美人听得一愣一愣,半懂不懂的样子,迟疑地开口问道,“那我是要也去捉上一串鱼,奉给你的母亲吗?” “你家住的远吗?我若是在这边溪里捉了,送去时会坏吗?” “还是等到了你家乡再捉呢?” 美人想了想,还是觉得后者好些,又接着道,“那你家附近有池塘吗?我可以在那里捉,送到你母亲手里时定然还是新鲜的。” “池塘最好不要太深,”美人咬了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是很识水性。” 青年万万没想到自己胡诌的典故被这般类比,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忙止住了美人的话头,“不必,狸奴爱吃鱼,才须这样,我们是不用的。” 他伸出手去,握住美人的手掌,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你我之间若要有名分,无需送鱼,也无需备礼。你只要同我回家去,见一见我爹娘,我们穿了婚服,拜叩过天地,你答允同我一辈子在一处,这便是定下了名分。” “定下名分之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从你。” “这买卖当真划算,你要不要做?”
第5章 日子慢悠悠地过着,青年身上的伤彻底愈合的那日,山中落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这是美人往常最盼着的时候。 山经年累月是光秃的,入目都是铁灰、锈红的山岩,被风沙侵蚀了表面,粗糙地大剌剌地裸露着,了无生气,让人瞧着就生不出半点欢喜。 下了雪就不同了,雪是细碎的,干净的,漫山遍野铺散开了,遮在裸岩上白绒绒的一层,像是天上的云落了下来。 于是整座山头都添了几分可爱。 晨起时美人原本在榻上闹觉,自己不愿起,也拉着青年不许他起身。手臂缠在人脖颈上还嫌不够,干脆伸出一双长腿去,勾在青年腿上,扭股糖似地绞在一起,浑似耍赖的顽童。 相处日子久了,美人渐渐察觉出来,青年在心里颇有一份自己的量度。隔着衣裳时随便他怎样闹都无妨,顶多是脸红一会,推拦不过就由着他了。 可脱了衣裳就不成了。任凭美人怎样胡搅蛮缠,青年也不肯松口。除了最开始养伤那段日子,他竟再没见过青年身上除了手足外的地方。 青年还特意去砍了捆竹子来,在屋里扎了扇门样的事物,每次沐浴时都搬出来,牢牢地遮在浴桶周围,除了水声,半点都漏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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