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散了自己繁杂的思绪,用那沙哑如公鸭的喉咙继续调戏着自家徒弟:“你在看什么呢,小石头。” 温泽又是一愣,如实道:“看你眼熟。” 颜安有着一瞬间的错愕,旋即便转移了话题:“小石头,你究竟是怎么将为师救出来的呀?该不会是随手从地上捡的吧?” 某种程度来说,颜安还真是温泽从地上捡回来了,只不过是有目的地捡,而非随手。 当温泽一五一十将事发经过说给颜安听,颜安立马就瞪大了眼睛,满脸不相信:“你怎可能杀得死那守门的梼杌?即便我家师父与那梼杌一战,怕是也有些吃力。” 温泽不再解释,又问颜安,待她养好了伤,又该去哪里。 颜安嘴角绽出笑:“咱们哪儿都不必去了,我能感受到,师父就是被关在了岐山,我要将他救出来。” “怎么救?” 颜安这次沉默了良久,方才缓缓开口:“不知道呀,大抵得杀光所有守门的凶兽吧。” 温泽听罢,微微颔首:“我来杀。” 半月后,颜安的伤彻底痊愈了。 两人一同上了岐山,温泽一口气不带停歇地解决另外三头凶兽,正欲出剑的颜安简直目瞪口呆,盯着温泽半晌说不出话来。 温泽却毫不停留,一路向前冲,给颜安开辟出一条鲜红的血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二人便一同进入了内殿。 颜安那颗因遭到温泽惊吓,而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尚未来得及归位,又猝不及防被殿内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这是一座比想象中更为残破的宫殿,殿内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巨大石块,乍一看,像是被人毫无章法地胡乱摆了一地,细细端视方才发觉,这些石块的摆放位置实则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分明被人摆放成了一个阵法,而那阵法的最中心位置则是她的师父。 颜安只觉自己心脏部分一阵猛地抽搐,她嘴唇颤了颤,喊出两个字:“师父……”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整座大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竟在轻轻抖动,她的师父便在这时睁开了眼,静静望着颜安。 这一眼仿佛穿透了时光的洪流,回溯至一千年前,颜安与他的初见。 事已至此,颜安早就明白了,当年的一切皆是阴谋,所谓的天将大乱,所谓的石头大人被关锁妖塔,所谓的相思疾,通通都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引广陵仙君驻守在这里。 这里是岐山,曾关押了无数穷凶极恶的邪神,魑魅魍魉横生,无穷无尽的魔物顺着戾气在此繁衍,唯有世间最清正的剑气方才能净化镇压它们。 广陵仙君半晌不说话,神思恍然。 颜安强压住即将涌出的泪,又唤了一声师父。 直至这时,广陵仙君的眼睛方才恢复清明,他嘴角一挑,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哟,这不是我家乖乖徒儿嘛!” 颜安即将说出口的话便这般被堵了回去,她甚至有着一瞬间的恍惚,这便是她那老不正经的师父呀,纵然锁链缠身被关在了这里,仍不曾改变一分一毫。 颜安又盯着自家师父望了半晌,方才定定道:“师父,徒儿要如何才能将您救出?” “没用的。”广陵仙君缓缓摇了摇头,“这个阵法一旦启动,除非为师死,否则不可能脱身。” 颜安再也没能忍住,泪水顿时汹涌而出。她咬牙切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些人的心怎就这么狠!” 一瞧见颜安哭,广陵仙君便急了,他想伸手去擦拭自家乖乖徒儿的眼泪,双手却被锁链给束缚住,任凭他如何使劲,都无法将手伸出去,颜安的泪水终究还是被温泽擦拭干净。 广陵仙君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徒弟哟,都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怕遭人嘲笑。” 颜安却不管不顾,任凭眼泪汹涌。 广陵仙君又是一声长叹:“傻丫头,可别瞎想了,你师父我英俊潇洒智勇双全才没这么好骗,起初倒是真信了他们那伙人的邪,到了后头纯属为师自愿。” 颜安听罢,又怔了怔。 广陵仙君却十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为师活了万把岁,倒是真活得腻歪了,只可惜连累了你。” 颜安再一度哽咽,广陵仙君的目光却悠悠转至了温泽身上:“咦……这位是?” 颜安连忙抹了把眼泪,试图扬起嘴角,想说些好消息给自家师父听:“他是我新收的弟子,您的徒孙。” 广陵仙君神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他瞅瞅温泽,又瞥瞥颜安,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来:“本君似乎懂了……” 颜安与温泽兀自一脸蒙逼,不由得同时开口:“懂什么?” 广陵仙君却在这时卖起了关子,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叫颜安出去避一避,咬着温泽的耳朵偷偷说了句什么。 颜安虽真听她家师父的话避开了,却不曾走太远,一直躲在附近的石块后面暗中观察,她虽听不清自家师父究竟在对小石头说什么,却没能错过那一瞬间浮现在温泽眼睛里的古怪神色。 颜安甚至都来不及质问自家师父究竟对温泽说了些什么,广陵仙君便摆摆手,将颜安与温泽一并赶了出去。 往后的日子里,温泽倒是一天比一天怪,可不论颜安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肯透露一个字。 颜安颓然,对这件事死了心的她开始潜心钻研阵法。 时光于不经意间飞快流逝,转眼又过百年。 这一百年间,颜安便与温泽在岐山定下了居,她每日都会和温泽一同去给师父送酒和好些吃食,坐下与师父聊上大半日,倒也还算惬意。 可她不会让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 终于在将那阵法钻研透的第二个年头展开行动。 那日,她如往常一般挽着温泽的手臂去给自家师父送酒喝,甫一打开包裹,她便“呀”了一声:“我忘给师父带下酒菜啦,小石头,你赶紧回去拿。” 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温泽听罢转身便走。 颜安又笑眯眯端出那壶自己新酿的酒:“师父你快尝尝徒儿新酿的桃花酒,保准您喝过就再也不想喝别的酒啦!” 温泽提着下酒菜回到岐山山顶已是半个时辰后。 他正欲打开岐山结界,整座岐山便开始一阵剧烈震荡,地底下似乎还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魔物咆哮声。 待他打开结界,回到那座残损的宫殿时,只见颜安端端正正坐在了阵法最中间的位置,而颜安的师父,广陵仙君则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静静躺在地上。 素来泰然的温泽终于不淡定了,他几乎是红着眼睛冲了过去。 颜安却兀自绽开一抹璀璨至极的笑,她说:“小石头,可别埋怨我,师父他一个人在此待了五百年也该累了,便由我来替代吧。” 温泽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方才问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颜安眨眨眼:“这很简单呀,我与师父同出一脉,身上所流淌的剑气是一样的,自然就能够替代。至于师父,我在酒里多掺了一味药,他会像死了一样睡上好几年。所以,我不过是让师父假死骗过这阵法,再以自己顶替上。” 她又说:“师父可与我不同,我笨,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所以,可别太牵挂我,我知道,你们一定能想到别的法子,将我救出来,所以,你现在快带师父走吧。” 温泽带走广陵仙君后,偌大的残殿里只余颜安一人和那些石头。颜安突然悠悠叹了一口气,不禁开始自言自语:“才开始便觉孤寂了吗?那么,师父又究竟是如何独自熬过这漫长的五百年呢?” 她这一世以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活着,不论哪一种都活得足够肆意,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替代了师父,若无师父便无如今的她。 不过,她还有一件事隐瞒了温泽和师父,那便是,这世上再也没有能救出她的法子了,除非她的灵力彻底枯竭。 她靠在冰冷的石块上,缓缓勾起了嘴角,她找到了她的师父,找到了她的石头大人,哪怕是在这里被关一辈子,都不会再觉孤独。
第三篇 修魂护魄的陨石 她握着石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触动,大拇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着石身。 似是累了,她就地坐下,眼前是喷薄而出的朝阳,驱散迷雾刺破黑暗。 不是没有感触的,至少,她没有再那么坚定地想要朝着悬崖而去。 “姑娘,可喜欢这石头?”青年凑过来,入鼻皆是草木香。 她摇了摇头:“你这石头是好石头,一叶一追寻,一生为一人……可那姑娘却为了苍生负了他,她是真心喜欢他的吗?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想生生世世和他一起吗?” “很多时候,爱情并不是一个人的唯一,亲情、友情、大义这些都是人在这世间的牵绊啊。”青年变戏法般又摸出一样东西,“我烟雨斋家大业大,宝贝可多了,姑娘再看看这个。” 这一次,他掌心滚出的是一颗坑坑洼洼丑不溜丢的石块……
第五章 女娃娃 桑歌和他不同,和这里所有人都不同。她只是个凡人而已。并且,还是一点灵力都没有的、彻彻底底的凡人。 松山青青,仙泉潺潺,灵气满溢。 在这山坡上的花树下边有一块石头,踩在石头上,能看得很远。 石头上站着一个女子。 从日出到日落再到下一个日出,她一个人在那儿站了许久,久到膝盖都弯不下去,久到提起脚步的时候,不小心扑进他的怀里,因而被他嫌弃似的念了两句。 可她还是很开心。 她很开心,因为他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她笑道。 男子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握拳放在唇边轻咳:“我以为你走了。” 她歪歪头:“我既知你会来,又怎会离开?” 男子刚想说话,却被她截住。 “喏。”她拉过他的手,塞进一个石头似的东西,“这是银河深处的陨星碎块,我运气好,捡到的。”她眨眨眼,“你有用的吧?” 与人界所以为的不吉不喜相反,在仙灵界里,陨星碎块内藏玄奥,极为珍贵,哪怕只是指甲盖儿那么大的碎渣都难得见到,更别提这样完整的一块。 可他毫不留情地说:“没用。”说完便想塞给她,却又被她推回来。 “你听我说完。”她依然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过些时日,你我二族将有一战,我不知结果会是怎样,但不论如何,伤亡难免,仇怨已定,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而这个,就当是我给你的告别礼,最后一次总该送点好的。” 他握着石块的手紧了紧。 “既然东西送到,那么我便走了,省得被人看见,平添麻烦。” “等等。”他终于还是没忍得住,“若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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