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仙周身散发的灵息越强,白洐简体内冥欢丹的力量就越发挥到极致。 他原本冰凉的身体顿如浸入九天寒冰一般,万毒噬心般的痛如同从前的每一次,白洐简刹时一片灰暗。 “师哥!” 不过片刻,白洐简嘴角溢出鲜血,这一次蓝衣仙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葛二鸟也是大惊,不过转瞬,蓝衣仙已是如鬼魅一般,紧紧扣住了葛二鸟的脖子。 “太极图残卷,是你自己交,还是我自己取?” 葛二鸟脸色涨红,已经喘不过来气了,别说说话,他呼吸都费劲。 指尖划上葛二鸟的心口,蓝衣仙道:“既然已经来此,那便本座亲自动手。” 然而,一道长枪尖啸袭来,阻止了蓝衣仙的动作。 方休周身溢出交缠的冰火灵息,两人缠斗起来。 葛二鸟立马扶住白洐简,急道:“你没事吧!” 白洐简:“没事。” 随即目光投向蓝衣仙,白洐简道:“你去帮他,宗主的命门,在左腕。” “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蓝衣仙锋利的指尖触上方休喉间的一刹那,葛二鸟一把掠过方休,随其在耳边低语:“攻击他的左腕。” 方休应声点头。 打斗之间,两人配合的算是默契,葛二鸟身姿灵巧引去蓝衣仙全部攻势,方休趁机执过蓝衣仙左腕,随即狠狠扣过,一瞬间,源源不断的灵力向蓝衣仙左腕间的灵流魂脉涌去,爆裂汹涌的灵力激入。 蓝衣仙凤眸闪过一丝微光,不过转瞬,嘴角已是溢出鲜血,连带着体内的灵流魂脉也是渐渐躁动不堪。 “白洐简,你果真好的很!” 这么些年,他一直靠妖丹维持生命,左腕是他唯一的命门,这个命门,只有白洐简知晓。 他曾以为,白洐简不会辜负他的厚望,可是如今看来,却是事与愿违。 无论是辛隐,还是白洐简,皆是事与愿违。 蓝衣仙仅存的一丝善意终被摧毁,他最讨厌不听话的人,而白洐简就算被冥欢丹控制,如此生不如死,他却还是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自己。 这都是为了那所谓的镜花水月的感情。 也罢,他倒要看看,这些情债到了最后,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 “从今以后,本座不会再给你冥欢丹解药,合欢宗,也不再有你一席之地,白洐简,本座发誓,因为你的背叛,你日后的下场,会比辛隐凄惨千万倍。” 听见这些话,白洐简却是释然一声轻笑,他的目光依旧清若白雪。 “随你。” 体内灵流魂脉已经乱做一团,蓝衣仙不敢再肆意消耗下去,随即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体内冥欢丹的力量到了极致,白洐简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他身子一颤,险些栽倒在地,幸好方休眼疾手快,上前打横抱起白洐简,道:“我带你回九华。” 葛二鸟也是一脸担忧,他想跟上去,却被方休打断:“你先回去云灵巅。” 想了想,葛二鸟应了一声:“好,那我先带你们出去。” 似乎明白方休的用意,白洐简雪眸低垂:“就算回了九华,萧姝予也不会答应你治愈我的冥欢丹。” 方休劝慰道:“师父会有办法的,师哥,你先好好休息。” 方休这次回九华,宗门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就在两月前,一众弟子还在为了方休带喜欢的人回来议论纷纷。 谁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合欢宗大魔王白洐简。 周隐望着床上熟睡的人,踌躇半晌才道:“师哥,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嗯。” 方休取过巾帕,放在白洐简额间,又道:“阿隐,再去替我打一盆水来。” 周隐面上愁云集结,却还是道了一声好。 待到周隐端着脸盆出门,一众弟子将其围个水泄不通。 “咋回事?那人真是白洐简么?” “是啊是啊,到底怎么回事?” “白洐简真和传闻中一般恐怖吗?” ………… 周隐脑瓜子嗡嗡的,他哎了两声,道:“白洐简不恐怖,长的很清纯很漂亮。”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岳娴叉腰:“那什么才是重点?” 周隐:“宗主那里啊,你们不了解宗主吗?他根本不希望本门弟子与合欢宗弟子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啊!” 岳娴柳眉微蹙:“你说得对,师哥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白洐简啊……” “唉,师哥这次,可真是糊涂了啊!” “什么糊涂,师哥喜欢谁肯定有他的理由,再说我们又不了解白洐简,都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别瞎猜测了,都快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 待到一众弟子散开去,周隐才郁郁寡欢的端着水盆去打水。 方休此次带白洐简回来,确实是想请求萧姝予救治白洐简,如果冥欢丹再没有方法解决,依照白洐简的天生特殊体质,定是熬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半日功夫,这件事在宗门上下早已传遍,下午,才出缥缈殿,萧姝予便是拂袖,淡声道:“嫣然,随我去禁室。” 一听去禁室,跟在一旁的周隐明白萧姝予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紧紧攥着眉,担忧无奈的看了方休一眼,低声道:“师哥,这次你一定得向宗主好好认个错。” 禁室位于缥缈殿之后,殿前盘踞在两颗巨大旷古的葳蕤古松,一派幽静,庄严肃穆。 石阶重叠而上,方休跟随在萧姝予身后。 在方休记忆中,他只来过禁室两次,第一次便是入九华那日。 第二次便是临下山时,就在这里,他亲口答应过萧姝予,不会对不该动心的人动心,也不会走不该走的路。 禁室之内,气氛凝重,谁也不言。 方休跪在蒲扇之中,萧姝予折过一柱长香。 半晌,终是萧姝予先开口打破沉寂:“上次为师便说过莫与白珩交付真心,今日看来,却是为师错了。” 萧姝予语调并无异样:“此番,带他回来是为了冥欢丹,明知我不会答应,为何还带他回来?” “除了师父。世上再无人能治好他的冥欢丹。” 萧姝予回身看向地上跪着的少年,素来和蔼的双眸落了失望的寒意:“我不会救他。” “师父,我从未求你,就这一次…………” “求我?我想过你为任何事求我,唯独不曾想到,会为了白珩求我。” 萧姝予语调陡然一沉,抑制的怒意此刻终于爆发,一把执过案台上的长细戒棍,素来风度端正的萧姝予眉目阴沉:“你当真忘了临下山时,为师同你说过什么吗?” “管好自己的心。” “你带他回来九华山,还欲治好他的冥欢丹,其中利害,可曾深思熟虑过?喜欢世上任何人都没有错,为何偏偏却与他纠缠不清!” 片刻,垂眸的方休才静静回答:“师父,我只喜欢他。” 一字一句,落地清晰,却是重重砸在了萧姝予心尖,让他恐惧颤抖! 此时此刻的方休竟然让他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萧姝予从未将怒意表现的如此明显,盛怒之下,手中戒棍已是凛然挥向方休挺直的背脊:“真是好一个我只喜欢他!” 背上传来彻骨疼痛,细长的棍条落在背上,方休始终背脊挺直,隐声闷哼。 “你和他的这一场情意,只会把你自己折腾的更痛,方嫣然,不值得,这是两败俱伤,玲珑心肝终会被伤成灰烬。” “无论何种结果我都承担得起。” 此刻方休的声音无比坚定。 终是被方休的执拗彻底激怒,萧姝予从未想到,方休会这般执着的去为一个人辩解,这个人,还是最不该爱的人。 何其可笑。 萧姝予实在是失望,用力狠狠拍向案桌面:“终有一天,等你被外面的风雨淋透了,被这所谓的情意伤透了,等到一切再无转圜余地,难道非要到那个时候,你才能明白为师的良苦用心吗?” “世间事,惟情最伤心,惟相思无解,没有结果的路,不得善终的情,这是你与他相恋的必然结局,桥不连路,分歧殊途,这是跨不过的天堑,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自己的结局,不正是这样吗?没有结果,不得善终。 萧姝予的这些话语,无疑于一把钝器,撞击在方休心头,沉重,缓慢,只能堵塞在喉间,这种疼痛,是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难受,让人哭喊不出来,搅得五脏六腑生疼,却又在他的心口敲出一个血口。 “我说过,桥连天下十方路,殊途亦可与君同,所以师父,我不能放弃他。” “所以,你还是不认自己错了?” 方休始终不妥协,别的可以,唯独白洐简不可以。 “不认。” “不认?” 萧姝予连道两个好字,握紧戒棍,手下力道再也不留情,戒棍挥下,如同砸在自己心尖:“方嫣然,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认不认错?” 此刻,只有萧姝予与方休两人明白,今日的对话,对萧姝予而言是怎样的失望,对方休而言,又是付诸了多大的勇气。 嘴角隐隐溢出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残黄的蒲团上,刺伤灼痛人的心扉,方休面色苍白,额角浸出汗珠,依旧背脊挺直道:“不认。” 戒棍一棍一棍落下,情未戒掉,嗔未戒掉,什么都没有戒掉,也阻挡不了他的心意已决,方休咬牙一字一句道:“答应师父所言,我会一一做到,绝不食言,我所求从来不多,只有阿珩,今日我不是向师父要求什么,只是希望师父明白,世间本苦,请让我有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方休眼眶微红,闷哼之中忽而轻声道:“毕竟师父,曾经也是有过深爱的人不是吗?” 蓦然,空气一瞬死寂。 烛火缭缭。 萧姝予手中戒棍断成两截落地,脸色煞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短暂片刻,时间却彷佛过去了很久,忽而,他煞白的脸色掺上衰败,身子不自觉踉跄两步,萧姝予以手撑在案桌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此刻的他再也不见平日的平和淡然,似乎是被人猝不及防击中了隐藏已久的命门,喉头酸涩难当,他忽然有了很多年不曾有过的情绪,这种让他难受到窒息的感觉如浪潮般卷土重来,瞬间魇去了他所有愤怒情绪。 他自己深爱的那个人。 是了,有过的,不过那个人早就为了秦子期,命丧九幽黄泉,若是真有坟冢的话,他的坟头上,应该也已经长出了几尺高的乱草。 “如今,就算那个人不在了,他也一直活在师父的心里。” 方休终于抬眸,他的背脊传来火辣辣的彻骨疼痛,如此疼痛,他没有落下一滴泪,眼尾殷红,他的眼中只有坚定倔强,正因为萧姝予是他如今世上,最亲近信任的人,他可以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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