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录音,再是拍个人宣传短片,商业化的制作流程里,他像一个产品,被精准定位,多部门加工,最后呈现。 因还没到节目正式录制的时候,他并没有被推向公众,但鲶鱼赛制已经宣布,掀起了一场讨论狂潮。 突然的变动,当然引起一些争吵,但更多的人,是在猜测新一期鲶鱼的身份。 为使选人符合“少年选秀”节目主旨,鲶鱼的年龄会限定在十八至二十岁之间,绝不会找成名歌手来碾压选手,但也不至于让无名小卒无端空降。 有聪明的营销号做出了一期图文,把有可能的人列入其中,开盘投票,参与网友数量居然达到了八千多万。 “下一期鲶鱼会不会是你那个远方亲戚?”少年坐在椅子上,手指扣着桌面,略显紧张,“那天在华云门口遇到,赵制片还亲自接他,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我有点怕欸。” “他唱歌弹琴都很厉害,我看到网上还有人拍到他在乐器店兼职,他会玩好多乐器,简直就是不给我们普通人机会嘛。” “行了你们,少长他人威风,就几个视频把你们给吓得,没看云嘉都还没说什么吗。” 几人觑慕云嘉。 慕云嘉面无表情,往常穿在身上的活泼开朗都卸了。 不知谁的手机开了外音,在播放林溪的弹唱视频,乐声悠扬,而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桩事: “——都看视频了吗,林溪长的真像他爸爸,”家宴时,坐在最上座的慕老太太忽然这样冒出了一句。 林溪的父亲是最小的,性格温和,不趋名利,他都记得所有人的生日,就算再远,也要寄礼物回来,兄弟姐妹们有了烦恼,都会向他倾诉,他也都耐心的陪伴。 他与妻子车祸离世后,大家也曾悲痛欲绝,但岁月如白驹过隙,他们渐渐变得太忙了,没有空来想念这个弟弟。 只有老太太已经老了,有大片的时间惦记没用的从前。 彼时满席都静止了,慕云嘉如坐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大姑才尴尬的找了个别的话题,若无其事的揭过去。 后来又听照顾老太太的护工说,老太太不知从哪里看到了网络视频,每天晚上都要护工为她播放几遍,才肯睡觉。 以退为进,声东击西,是他小看林溪了。 慕云嘉眯起眼睛,轻轻哼了一声。 * 几日后。 “空”的大门口。 林溪从一辆跑车下来,与人挥手作别,转身进店。 开车的谢意平探着脑袋,拿手机拍了一张他的背影,并嚷道:“回短信,晚上要回短信知道吗!” “……知道了。” 林溪这周在拍宣传视频,片场离店里有四十分钟车程,通勤有些费劲,被谢小少爷知道了,竟然每天都开不一样的限量跑车来接送。 林溪认为两人没有那么熟,叫他不要来,谢意平却神态憋屈,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他原话是:“少逼逼,你以为老子想。” 次日依然不辞辛苦的前来。 林溪样貌出色,过去也很受过一些讨好,所以很分的清,谢意平对自己绝没有多余想法。 盛情难却,林溪猜想,这位公子哥大概也是缺个朋友吧。 于是不再拒绝,无聊时也会回他短信,说些生活琐事。 短信里他没有见面时浮夸,反而很聊的来,算是意外之喜。 骚包的跑车离开,林溪进入店内。 他这周忙,没陪冯胖守店,冯胖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柜台后睡着了。 林溪打扫了店内卫生,叫他仍没醒,便去找到毯子为他披上。 冯胖把毯子一掀,睡眼惺忪,说梦话:“不卖,出去。” 林溪:“……” 他弯腰捡毯子,起身时,忽听见“哐哐”的两下砸门声。 冯胖被惊醒,猛地跳起来,“什么什么,着火了吗!” ——门口居然是很久没露面的吕红艳。 她化全妆,穿高跟鞋,拎一只名牌包,将身边皮肤粗糙、衣着朴素的女人衬托的灰扑扑的。 “林溪,你果然在这里,真是让我们好找。” 冯胖揉着睡眼:“?哪位?” 吕红艳蹬着高跟鞋进来,环视一圈,发现不过就是个卖乐器的店而已,她心中轻蔑,从包里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拿去,算多谢你收留林溪。我们要谈家事,你回避一下。” 冯胖只觉此人多半有病。 见他不收,吕红艳也懒得同这小角色废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的陌生女人,“喏,去吧。” 那女人如听了号令,立刻往前一步,浑浊的眼睛锁住林溪,放着光,“溪溪,你是溪溪吗,你长这么大了,你还记不记得我?” 林溪完全不认识她。 刚好有客人进来,看见这里奇怪,多瞄了几眼。 林溪不愿意带争端进“空”,冷淡说:“我们很忙,恕不接待。” 说着要赶人。 那女人着急起来,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尖声说:“我是望南姐姐呀!我给你买过麦芽糖的,溪溪!” “那时候、那时候你才五岁,我出去外面打工,你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你都忘了吗!” 林溪瞳孔骤缩。
第9章 …… 苍翠千山,掩映着点点村落,初春寂寥。 小小的男孩穿着单衣,坐在一个大盆前洗着衣服,他那么瘦小,胳膊腿比柴还细,整个人都几乎要埋进盆里,才能揉搓动一整盆成人的衣物。 黑瘦的少女玩耍回来,立在他的面前,喋喋不休的对他说着即将离开竹马的惆怅、即将进城打工的期待。 小孩听不明白,小孩只希望快些洗完这盆衣服,这样能交换一个马铃薯当晚饭。 屋内传来男人的咳嗽声,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小孩瑟缩一下,随即一名妇女的骂声也进了耳朵:“伺候你这个痨病鬼,要死就早点死,不要拖累我们全家!” 妇女怒气冲冲的踢开门,将一盆满是黄红污浊的痰盂往外倒。 院内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望着她。 这让她气不打一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来,拎住了小男孩的耳朵,“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就会偷懒,赔钱的玩意,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对于一个瘦小的孩童而言,妇人的力气实在太大,她一手拎耳朵,一手卡脖子,把小男孩提的离地好几公分。 小男孩真的好疼,可不管是哭叫、哀嚎,都没有让对方拳打脚踢的动作轻上分毫。 过了不知道多久,妇人被人叫走,留下小男孩自己,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只小虾米。 少女这才敢靠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用透明糖纸包着,递到弟弟跟前。 “给、给你吃,吃了不疼。” 画面一转。 少女要跟着村里的大部队进城打工,破旧的大巴车停在村口的道路上,她背着包,与同乡交谈着,神情满是向往。 临上车,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孩,横冲直撞的,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她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小男孩满脸脏兮兮,一双眼睛却又大又亮,盯着人看时,像有引力,“带、带我……走。” 少女拒绝:“啊?我是进城打工,今年都不回来,我带你干什么?” 小男孩一字一句,执拗的说:“我,会报答姐姐。” 少女不肯理他,伸手把他从腿上拨下去。 可小男孩太固执了,没有办法把他弄开,少女最后没有办法,狠狠踢了一脚。 尘土飞扬,小男孩摔倒在地,侧脸被石子刮出一条很长的伤。 少女趁机跑上大巴,让司机紧关上车门。 她在窗边探出头,看着小男孩躺倒在地,一双眼一错不错的锁着她。 那不是五岁的孩子应该有的眼神,空洞,冷漠。 咚。 一包麦芽糖被扔了下去。少女别开头,匆匆忙忙的拉上背包拉链,“给你吃,我走了,不要缠着我。” 大巴车在乡道上驶离,渐渐成为一个模糊的小点。 妇人与一个黑瘦男人一起气喘吁吁的赶到,看见小男孩被丢在原地,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妇人开始对他破口大骂、拳打脚踢,黑瘦男人冷眼觑着,没有阻止。 过了不知多久,妇人才罢了手,而那躺倒在地的小男孩始终没有吭声,没有喊过一声疼。 他只是望着天。 这时,黑瘦男人森冷的面庞映入他的眼帘,“抗揍,不错,可以要。” 他这样评价道。 …… “你想起来了吗?”女人发现了林溪的表情变化,充满希望的望着他,“我是你姐姐,记得吧。” 林溪眼神浮动着,从过去一幕幕中掠过,那些他认为自己已然不记得的东西,原来都还藏在某个匣子里,只等打开。 他审视着女人,很久很久,启唇问:“我叫什么?” “溪溪,你是溪溪呀!” 女人激动的说:“我怎么会忘记我唯一的弟弟呢。这些年姐姐工作忙,没能跟家里联系,你不怨我吧?” 林溪凝视着她,继而缓缓摇头。 女人面露惊喜,“太好了,太好了,溪溪你不知道,你现在太好看了,我都不敢认,我有好多朋友都看你的视频,没想到会是我弟弟!” 女人笑时,眼角的纹路像一把扇子,她应该是三十不到,看起来却要比吕红艳要老,太阳穴边的黄褐斑用劣质的粉底盖着,却仍暴露无遗。 “你找我?为了什么。” 女人搓着干瘪的手,有些忐忑,“姐姐也偶然遇到一个同乡,才知道妈都过世那么久了,老房子还被族叔他们占了,说、说是因为咱家没有男丁。这事你知道吗?” “是吗?” “是真的,不信我给你看同乡给我发的信息,那是我们长大的地方,我们不能拱手让人。” “姐姐找你好久了,你跟姐姐回去一趟,和村里人说,咱们家还有男丁,我们把宅子夺回来。好不好?” 林溪没有吭声,以一种陌生的神情看了女人半响。 他完全长大了,虽然还是清瘦的少年气质,但他的身高早已达到一米八多,看大部分人都需要稍垂下眼,他已经不是那个会被一脚踢开的小男孩,也不再为小小一块糖而对人心生期翼。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让女人内心瑟缩了一下,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逐渐蔓延。 应该没说错什么吧?逃离那个家以后,她就主动的隔离了家乡的一切,她不知道弟弟这些年和母亲是怎么生活的,但他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啊,现在还被有钱人家找了回去,应该过的不赖吧。 “你的意图是什么?”良久,林溪轻轻开口,却是对着吕红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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