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白宇点了点头,率先走出实验室。 白宇一走,夏镜就不着急走了。往前几步坐在椅子上,他紧绷着的脸并没有放松,目光移向魏泽:“你不走?” 魏泽从刚才起就很尴尬。他和白宇都是本校保送读研的,彼此熟悉,关系也不错——白宇这样的人,别人愿不愿意,都要跟他关系不错的——所以今天约着吃饭,顺便陪他来实验室拿点东西。魏泽性格随和,原本跟谁都能混到一块儿去,但让夏镜看见他和白宇有交集,还是觉得尴尬。 但魏泽还是故意留下来,虚掩住门,转身看向夏镜:“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院长的儿子,没必要跟他闹僵。” “哦,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现在换实验室不容易,你也试过了。就算换去别的实验室,还要重新熟悉课题,我们方向就这么几个导师,除去不收研究生的,只剩老徐和老张,老张那边需要神经学基础,你也不搭啊。”魏泽抓了把头发,似乎颇为烦恼,走到夏镜旁边坐下来,又劝:“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说了是误会……就当是误会,他也愿意帮忙,你为什么不选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 “帮忙?今天是怎么了——”夏镜冷笑:“一个个的,都这么乐于助人。” “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魏泽的声音有点收不住,到底不如白宇沉得住气:“你讽刺我有什么用?现在找不到实验室的是你。” 夏镜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黑了脸。 接连几日,面试失败的念头就像一股邪火,翻来覆去炙烤着他,而白宇真是抓的好时机,在他最焦虑的时候递来橄榄枝,迟钝如他也明白魏泽说得对,跟白宇和解就是最佳的办法。意识到这一点,愤怒的情绪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你说得对。”夏镜知道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说出口的话却冰冷而镇定:“现在遇到问题的是我,所以我才需要忍受他。” “什么意思?” “你不是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吗?我也这么希望。你可以告诉白宇,如果这件事过不去,他如何‘错怪’我的,我也如数奉还,我不介意让全校师生都来看看热闹。” “你也太……”魏泽拧着眉毛看他:“没那么严重,总是能解决的,你不要这么偏激。” 夏镜已经耐心告罄,不愿意再与他交谈,站起身往门边走:“跟你无关。你赶紧——” 他一面说一面拉开门,话说到一半,却像让人施了定身法,连人带话一起卡了壳。 杜长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久,他微微皱着眉,看向夏镜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问题,既认真,又不满。目光扫过夏镜,他又看了眼魏泽,随后抬脚往屋里走去。 他这边略微一动,夏镜就像怕他似的,赶紧后退一步。 杜长闻经过他留出的空间,与他擦身而过,走进屋内,对魏泽点了下头。 魏泽也不知从中领会到了什么精神,立刻对夏镜说:“那,那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夏镜回应,走了出去。 夏镜关上门,转过身,杜长则靠在沙发扶手上,与他对视。夏镜注意到他依旧微微皱着眉头,这个表情让他额头间起了一点细纹,在这样的目光下,夏镜觉得沉默是难以忍受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长闻扯出一个很浅的笑容,语气也是平淡的:“不是哪个意思,威胁,还是报复?” 这样的神情和语气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夏镜,他用力抿了下唇,问:“是又怎么样?” 杜长闻像是没有领会到他的挑衅,客观地回答:“不怎么样,很愚蠢。” 夏镜被这一句话激得来不及思考,或者说无法思考,脑子里争先恐后冒出来的话就统统说出口了:“没所谓,我难道还有什么好名声?” 他没有大吼大叫,但无论语速还是呼吸都暴露了此刻的情绪,“可是凭什么?我这种人就活该被他诬蔑,活该被人闲话?他最好是解决这件事情,否则……如果因为他毁了我的学业和生活,我又凭什么不能报复?” 杜长闻任他说完,才缓缓开口:“你还年轻——”他的语调堪称温和,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来,似乎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安抚意味,甚至给人温柔的错觉,“没那么容易被毁掉。” 夏镜没料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一时哑口。 杜长闻又问:“另外,你到底是想留在这个实验室做课题,还是到我那里?” “啊?”夏镜没反应过来。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蠢,杜长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我……”夏镜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并且很快做出决定:“想去你那里。” “为什么?”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说些“喜欢相关课题”之类的答案,可夏镜不久之前刚说过一番任性十足的胡话,现在也就没有再说漂亮话的必要。 “我不想待在这些人中间。”他垂下眼,盯着地板,用尚未整理好的语言回答:“虽然换一个环境也不一定会变好,我其实也习惯了,有时候想想,只要足够麻木和忍耐,根本没什么过不去的。可是,如果有机会,我当然还是愿意离他们远一点。” 说完这番话,夏镜看向杜长闻,不由自主又解释道:“我刚才不是想威胁他,只是话赶话说出口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算最后随便换到哪个实验室,也算是解决了问题,我没那么偏激。我只是……不甘心。” 他说话的神气,尤其吐出最后三个字时蹙起的眉头,落在杜长闻眼里,是年轻人特有的倔强。杜长闻不置可否:“好,我知道了。” 夏镜没忍住,追问:“杜老师,那……我的面试通过了吗?” 杜长闻似乎让他逗笑了,语气里带上轻快的意味:“你会知道的。我还有事找你们徐老师,他应该快到了。” 夏镜看着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告辞离开。
第4章 “哎哟,吓我一跳,你找谁?” 眼前的女生坐在会议桌上,撑着手,扭过身来看向夏镜。 她身材很娇小,穿着很休闲,只是纯黑的T恤和没有任何修饰的牛仔裤,但转过来的脸上化了妆,浓睫红唇,直发像闪着光泽的绸缎垂在锁骨位置,发尾齐如刀割。 夏镜刚推开门时,她正背对着夏镜坐在桌上,脚踩一把椅子,从书柜里往外掏书,掏出几本抱在怀里,又开始翻翻捡捡,一部分放在身侧桌面,一部分又放回书柜,聚精会神,动作利落。直到夏镜关门时发出轻响,她才察觉出有人来。 夏镜犹豫了一下,看她又像学生,又缺少常见的学生气,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直接回答:“我找杜老师。” 对方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你是哪一届的学生?” “额,我不是他的学生,是助手。” 他这么一说,对方就恍然大悟了:“哦,城大那个学生呀!”她跳下桌来转向夏镜,说话带笑,“我刚还以为是杜老师来了呢,就他走路不出声。我叫贾依然,在杜老师手下读博。” 夏镜刚才以貌取人,以为对方是冷艳一路,没想到这么爱笑爱说,倒是很自来熟。 于是他也笑道:“嗯,我就是城大那个学生,来跟着听组会的。那,要怎么称呼你?” 贾依然从桌上扯了抽纸,擦干净刚才踩的椅子,同时替他出主意:“你也是学生嘛,跟着叫师姐就好。” “好,师姐。” 他答得顺从,贾依然就笑盈盈地偏过头,又看了他一眼。 没过多久,余下的人也来齐。除了贾依然,还有一位博士杨斌,余下两个研究生是岳明、朱晴。贾依然主动替夏镜介绍了几句,很快杜长闻也到了。 夏镜本以为杜长闻会单独找自己先聊聊,结果杜长闻只是说了句“夏镜是新来的助手,以后会协助各个项目的实验编程。”就立刻开始了组会。 继而夏镜就更直接地体验到杜长闻实验室的行事风格——杜长闻不像徐磊那样修辞言语,后者无论说什么,总让人在领会意思之前先注意到他的和气亲切,杜长闻正好相反,讲话和提问都言简意赅,省略了一切不必要的寒暄和字眼,若不是语气和缓,夏镜几乎要留下不近人情的印象。 几个人围坐着会议桌,各自抱着笔记本电脑汇报研究进展,贾依然和杨斌两个博士生的课题任务最重,主要是他们汇报,另两名研究生是学硕,各自也有论文思路要讲,只有夏镜暂时没任务,插不上话。 杜长闻开会效率很高,夏镜单是旁听他们讨论,也有跟不上的时候。 坐在角落,他回想起上次见面时杜长闻给他留下的近乎温柔的印象,疑心那是自己因为感激而生出的错觉。但在当日,他的确是察觉到了杜长闻话里的规劝意味。 正因为如此,他后来还向魏泽道了歉。 当时连魏泽都显出几分惊讶:“啊,其实你没必要道歉……”他下意识挠了挠头,将蓬松的卷发弄得更乱了,“当时我看见了,你们撞上之后,你没盯着他看,更没有……额……没有骚扰他。” 魏泽的语气因为抱歉而低下去:“我应该主动站出来帮你澄清的,该道歉的是我。” 他说的是之前某一次,白宇从宿舍洗澡间走出来,恰好和埋头走路的夏镜撞上。当时夏镜一抬头,看见白宇裸着上身,头发皮肤上都沾着水,下意识就露出尴尬地神色,愣了愣,十分刻意地别开脸。 魏泽从走廊路过恰好看见这一幕,当时开玩笑似的随口说了句“投怀送抱啊”,说完就走开了。但他开玩笑的瞬间,其实也看出来了,夏镜的神色过于别扭和闪躲。 白宇倒是没什么表示,后来徐磊给手下学生分配课题时,白宇还和和气气地问过夏镜拿到了什么任务,夏镜看出他感兴趣,第二日在实验室碰见他,还主动分享了从徐磊那里取来的科研资料。 后来不知怎么,白宇告诉徐磊,觉得夏镜给他带来了“困扰”。夏镜在宿舍洗澡间故意撞上他,在实验室也过分主动接近自己——没明说,但话里话外,谁都能听出“骚扰”的含义。 当初白宇对徐磊讲述这件事时,从头到尾都声称“只是怀疑”,并不急于给夏镜定罪。都是一个系,一个实验室,日常相处的时候太多,细枝末节的日常不可能拿出来分辩对质,所以白宇只说在实验室抬头不见低头见,“感到不舒服”。 这件事在小范围内传开,唯一能提供澄清的魏泽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徐磊委婉地建议夏镜换一个实验室,夏镜才知道这件事。 听到魏泽说“该道歉的是我”,夏镜摇了摇头:“你帮我说话,也证明不了什么,这种事,事实反倒是最不重要的。无论怎样,那天在实验室,我知道你是好意,那时候我太焦虑了,没控制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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