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妄说,“可我刚刚看着那个叫李莱的人,有一瞬间我在想,如果我早一点回来,是不是你身边就不会有别人?” 这句话说出来后,室内只有细微的水流声。 祈妄也觉得自己失言,又低声说了句,“抱歉。” 这个假设其实没什么意义。 是他自己浪费了这八年来的所有机会。 他以为他的背叛对于喻年无可宽恕,以为他的出现只会对喻年平添痛苦,才让他跟喻年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现在追悔莫及,已经太晚了。 喻年嘴角弯了一下。 他很想讽刺祈妄两句,连一个“疑似床ban”你都受不了,哪天我真的有了真爱,你又准备怎么退位让贤? 可他最终只是站起身,裹上浴衣,从温泉池里出去了。 他坐在镜子前吹头发的时候,祈妄也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 喻年的手垂了下来,耳边吹风机的声音聒噪,他凝神望着镜子上的雕花,睫毛轻轻覆盖住眼睛。 等吹风机停止。 室内一片安静的时候,他突然轻声说,“根本没有别人。” 祈妄正把吹风机摆回柜子,没有太听明白。 他仍旧被情绪牵扯得心口发闷,每呼吸一下都在痛,但他回头看向喻年却藏得滴水不漏,眉眼温和,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喻年仍旧没有看祈妄。 他穿着大了一号的浴袍,肩骨瘦削,清瘦修长。这么多年的煎熬似乎吸收了他体内的养分。 他低声说,“我说我这么多年,身边根本没有别人。” 他终于抬起头,望着祈妄,嘴角轻轻扬了一下。 “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第61章 后悔 一滴水珠从祈妄的发梢落了下来,滚在他的颈上,又一路顺着脊骨下滑,像一支冰冷的笔在他脊骨上书写咒语。 他矮下身,单膝半跪在喻年身前,仰头望着喻年。 他一只手握住喻年的手,莫名的微微发抖。 “骗我的是什么意思,”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慌乱,脸色却勉强维持了冷静 ,他不敢设想太多,只是谨慎地揣测,“你跟那个李莱没有关系是吗?” 说话之间,他闻见了喻年头发间传来淡淡的茉莉花味道,是刚刚抹上的护发精油。 当年他们朝十的餐厅里,也曾经养过茉莉花,小小的,洁白柔软,藏在深绿的枝叶里。 这盆花的花期很短,但是恰好就放在喻年的钢琴旁边,喻年弹完琴,身上也会被熏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可是现在,这柔软的花香却突然尖锐起来,化作一张悬着倒刺的网,每一根刺上都是凛凛寒光,直直地对着他。 喻年的手指在祈妄的手心里蜷缩了一下。 “很难听懂吗,”他仍旧避开祈妄的视线,淡淡道,“没有别人的意思就是,这么多年,我只有过你一个初恋。不止是一个李莱,我跟你说过的其他人也都是假的。” 他心里也有些疲惫。 其实他根本不打算把这些话说出口,从重逢的那一刻起就是。 因为听着实在太可怜了。 倒像是他以此为要挟,要祈妄偿还他这么多年的情分。 可是刚刚瞧见祈妄神色中的落寞痛苦,他却鬼使神差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他果然还是毫无长进,祈妄这样的人,比他坚韧了不知道多少倍,可他居然还是会因为祈妄一个表情就觉得心疼。 喻年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却还是说了下去,“这些年往我床上送的人不少,可我都没有收过,那天让你撞见了李莱,只是因为想要气你,我才在房间里留了一晚,其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他。他今天会对我这么亲近,是因为我看他可怜,替他解决了一点麻烦。” 说到这里,喻年停住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而祈妄半跪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 以至于他一低头,就能看见祈妄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他恍惚了一瞬,又想起初初在拍摄现场看见李莱的那一刻,其实是不太像的。 其实是很不像的。 只是他当时满心都是祈妄的影子,才错认了一秒。 他的手轻轻抚上祈妄的眼睛,摩挲着祈妄的眼尾,“其实李莱也是无妄之灾。他被送来我身边,只是因为我在去年的拍摄现场,问过他的名字。” “可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抬头的瞬间,眼睛有点像你。” 这句话让祈妄的心脏一下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是这个意思。 没有别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仅是没有长期稳定的恋人,连床伴都是子虚乌有。 他刚刚还在嫉恨着那个叫李莱的年轻男人,甚至荒唐地在心中比较自己与这个小模特的优劣,难堪到引人发笑。 可到头来,喻年却说,那个叫李莱的人,有一双与他轻微相似的眼睛。 他的胸口起伏着,呼吸一下都犹如破旧的风琴被人拉响,发出难听嘈杂的破碎声。 无数情绪在他心口冲撞,纷纷扰扰,找不到一个出口。 他都做了什么。 祈妄想。 他到底都对喻年做了什么。 这漫长的八年里,那些热闹轻浮的花边新闻,喻年花团锦簇的浮夸生活,居然全是假的。 这个事实像一张密密的网,沉重地压下来 几乎要把他的脊梁压断。 他握住喻年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抓得太紧了,喻年都觉得有些疼 吃痛地皱了皱眉毛。 室内陷入了冰冷的沉寂,墙角的郁金香,玫瑰,洋牡丹,热热闹闹地扎成一捧,反而衬出此刻屋内的寂寥。 隔了许久,祈妄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失魂落魄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他心里明明知道答案。 喻年嗤了一声,“这有为什么,我不想找,不行吗?” 祈妄没有再说话。 他僵硬地半跪在喻年面前,像是变成了一尊风雪中的塑像。 镜子里倒影出两个人的身影。 喻年神色冷漠,像一个无情的神祇,而祈妄是被他降罪的信徒。 可喻年并不能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皱了皱眉,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他本就是一时冲动说出这件事,因为祈妄露出的难堪与痛苦,在一瞬间也影响了他。可事到如今,好像起了反作用,他从坐椅上站了起来,低声说,“我先去睡觉了。” 但他才刚走出去两步,身后就传来动静。 一只手勒住了他的腰,他被人按住肩膀,抵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阴影从他头顶落下,一双滚烫的嘴唇封住了他的唇。 这力道几近野蛮。 喻年甚至在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铁锈一样。 从与祈妄重逢开始,祈妄在他面前一直姿态低微,柔和得几乎没有了棱角,他都快忘了,这个人骨子里是怎样的疯狂与强势。 祈妄一只手压着他的背,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坐直,仰头,脖颈绷直,倒像是在主动求吻。 喻年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冷静,他的眼睛微微睁着,视线前方是卧室墙上挂着的一副砂岩画,画上是金色的海浪。 但很快,这冰冷海浪就在他眼前抖动起来,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一浪高似一浪,劈天盖地地涌过来。 他几乎要溺毙在祈妄的吻中。 恍惚之中,他听见祈妄说,“我后悔了,喻年。” 喻年一怔。 他低头看向祈妄。 祈妄也正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爱意和痛意一样汹涌,像一只飞鸟掠过平静的水面,惊起底下的万丈惊涛。 祈妄声音压抑,又说了一遍,“我真的后悔了。” 祈妄没有说他后悔什么,可喻年又怎么能听不懂,他的手指陡然收紧,在祈妄的后颈留下了一道红痕。 他心中掠过千言万语,像涟漪在水面层层扩散。 可他却都没有说出来。 他一只手拽住祈妄的头发,仰起头,吻住了祈妄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再修文吧。
第62章 爱人 喻年第二天理所当然没有起得来床。 他这些年也没有前几年彻夜画设计稿,裁剪布料的劲头了,本来就是身娇肉贵的小少爷,稍微一点磕碰就叫苦叫疼。 祈妄不在的这几年,他毕业,实习,自己创立品牌,一路走得稳扎稳打,出门也被人敬一声喻总,倒是看不出曾经在“朝十”里忙忙乱乱,慌张笨拙的样子。 可是现在躺在床上,身后垫着鹅绒枕头,懒懒散散地望着祈妄,娇气得连动一下都要皱眉,跟在朝十的时候比起来,又好像没什么长进。 “你可真行,约我出来滑雪,现在好了,滑雪也泡汤了,”喻年挑着眉看祈妄,“说是度假散散心,这就是散心啊?” 他冷笑一声,“散到床上来了。” 他现在动一下身上都,疼,还滑雪呢,他怕是一滑浑身都散架。 祈妄也自知理亏。 他昨晚上情绪失控,这么多天以来对喻年都小心翼翼,像是供着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像,可是昨晚他却失tai了,喻年最后都哭得不成样子,他也没停下来。 但要说诚心悔过,他心里又着实没有半分。 他捧着酒店刚送来的红豆小丸子汤,喂了喻年一口,低声道,“今天就在酒店歇歇吧,下次再陪你来。” 他顿了顿,“我们两个这样出去,万一出去被谁看见我们在一起,倒是难以解释。” 他坐在床边,卧室的窗帘大开着,日光照过窗外皑皑白雪,也照亮了室内。 他左脸和颈上,不深不浅地留着三道红痕,下手不重,也不疼,但一看就知道是谁在情浓之时留下的证据。 祈妄经过这些年的打磨锤炼,虽然性子依旧孤冷,脸皮却不像年少时候这么薄了,可是顶着这样明显的痕迹出门,总归是有点招摇。 这地方离市区也不远,从A市来度假的人不在少数,若是再碰上个别熟人,他是无所谓,但喻年怕是解释不清。 喻年嘴角僵了一下,也听懂了祈妄的意思。 他也不说话了,嘴角撇了撇,就着祈妄送来的勺子,咽下了那一口红豆丸子。 这一整天两个人都没再出酒店,开了一小时的车来滑雪,最后却变成酒店两日游.。 喻年赤着脚,坐在开着地暖的木质地板上,下半身舒适随意,只穿了一条法兰绒的睡裤,上半身却穿着驼色的宽松毛衣,里面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扣子严严实实扣到了最上面一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在跟市场部开视频会议。 祈妄坐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好避开听见喻年的工作内容,右手随手拿过一支铅笔,画着喻年开会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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