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这边,韩诺被晾了半天,这俩人又说了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主动发问:“叶先生,请问您之后还考虑和我们星熠合作吗?其实我们星熠还有些别的艺人不错的。” 叶湍礼貌微笑:“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要看公司市场部门的评估结果。” “哦......”韩诺有点不甘心,“其实我对贵品牌一直有关注,您的产品我也都买了的......” 叶湍又恢复了礼貌的神色,不时和走近的宾客点头致意,也没打断韩诺的话,韩诺就滔滔不解地讲起自己对望远各种产品的见解。 楚孑却懒得再听,韩诺虽然声音不错,但说的内容远没有眼前的葬礼吸引人。 各色的花篮、黑白的挽联、空气中似有似无地香烛气味、诵经的喇嘛、大堂两侧叠着纸元宝的老人......* 一切都是那么凌乱却有序,所有人都被包裹在了一种不可明说的气氛当中。 这种感觉,无比吸引楚孑。 而就这样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楚孑才发现自己确实是个异类。 往来的宾客通常献完香,和家属说两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一刻都不敢多待,显然是迫于叶家的社会地位不敢不来,但内心里有颇多忌讳。 但楚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不会害怕这些。 正想着,楚孑发现在大厅中间端坐的喇嘛们忽然停止吟诵了。 他还以为有什么新的环节要发生,不料喇嘛们只是起身转转脖子扭扭腰,然后又换上了新的一批喇嘛继续念经。 看来只是很正常地换了个班而已。 同样都是离开,早走的宾客和下班的喇嘛们却是截然不同地两种神态。 “一边是花钱的,一边是挣钱的。” 叶湍见楚孑的视线转移,耸了耸肩。 楚孑竟没发觉刚刚叶湍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身上,当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韩诺也在此刻才意识到对方根本没听自己的话,尴尬收声。 “抱歉,”叶湍冲楚孑笑笑,转而对韩诺说道,“在我岳父的葬礼上,我实在是不想做出任何有关代言的决定。” “这样......”韩诺只当是自讨没趣,“那我先告辞了。” 说罢,韩诺不太高兴地看了楚孑一眼,转身离开。 叶湍适才活动了一下肩膀,换了个轻松的姿势站着:“韩先生这个时候过来,不难看出为什么楚先生想要和星熠终止合作了。” 楚孑颔首:“星熠的作风确实一贯如此,打扰您了。” “没事,”叶湍一笑,整个神色都放松了,“那楚先生如果没有别的安排的话,不妨再打扰一会,您站在这里,也能帮我挡挡像韩先生那样的人。” “好啊,”楚孑忙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可以直说.....” “哎呦!” 忽然一声大叫从大厅外面传来。 叶湍极快地收敛了神色,出门查看,楚孑也跟上了步伐。 只见一老翁倒在地上,旁边是刚刚离开韩诺。 楚孑赶紧将老翁扶起,一看才发现这正是那日卖他皮夹克的老人。 “不是我说,你怎么在这卖画圈挽联啊?”韩诺掸了掸自己的袖子,“一出来就撞上你,真……晦气。” 最后两个字只是做出了口型,见叶湍过来才匆忙闭嘴。 但是已经晚了,连楚孑都看出来韩诺要说的词是什么了,叶湍肯定也看到了。 韩诺思忖片刻,立即转换神色,掏出钱包:“爷爷,不好意思,弄坏了您的东西,我赔给您吧?” 老翁止不住地叹气,“唉,这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写好的......” “韩先生如果有事的话,请先离开吧,”叶湍脸上一点笑意和轻松都没有了,十分严肃道,“这位老伯的钱我来赔就好,免得让您沾染上晦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诺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今天来,就是受了黎瑭指示,要给叶湍留个好印象的。 但没想到楚孑也在,不管从外表还是谈吐上都压了自己一头...... 韩诺瞬间难受住了,在心里狠狠给楚孑记上了一笔。 见叶湍也实在没有挽留的意思,只好把几张红票子留下,灰溜溜的离开了。 楚孑赶紧将几张票子递给老翁,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老翁的手,惊讶片刻。 老翁虽然脸上满是沧桑,但手却很光滑,皮肤质感像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壮年。 楚孑问道:“伯伯,你怎么在这卖东西啊,多不安全。” 老翁方才回过神,“习惯了,习惯了,一直在这卖。” 他看着自己被踩坏的挽联满眼心疼,“眼神也不行了,这好不容易写的……唉。” 叶湍也犯愁:“刚刚那位说什么也是因为我才来的客人,真是不好意思,您看要不您给我个地址,等我回到燕京找专家写好寄给您,可以吗?” 老翁摇头:“这是我给三层那户人家送去的,这可要耽误事了......” “您稍等,”叶湍看向签到处就有摆放着的纸笔,思考片刻,“要不我去问问谁会写大字,现场帮您......诶,楚小友,你会写大字吗?” “我?”楚孑不太确信。 他上辈子小的时候学过毛笔字,但从发病之后,就没怎么写过了。 不仅如此,上辈子的他发病之后还停了画画、音乐等一系列需要用到身体的爱好,甚至只是想想那些爱好,就会给他带来不小的痛苦。 “帮人帮到底,”叶湍一抱拳,“拜托了。” “好吧。”无论如何,楚孑决定试试,他问向老伯:“请问,三层的逝者是什么身份?” 老伯想了想:“是位老师。” “好。”楚孑接过笔,思考片刻,在空的挽联上慢慢地写下了一行字。 “鹤驾已随云影杳,鹃声犹带月光寒。” 起初,落笔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一丝生疏与阻滞。 但很快,这具身体主动给了他回馈,也许是有系统的手部稳定奖励加持,他只觉得对自己手部肌肉的掌控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比上辈子写起来还顺手的多! 楚孑一气呵成写完方才松了口气。 上辈子他是跟最好的老师学的,而且,写大字最重要的,就是心境。 楚孑写的时候忽而想到,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的葬礼是什么样的,会不会也有人给他送挽联呢? 写完一副,楚孑觉得不够满意,又接连写了三四副。 他实在太爱这具年轻、健康且被系统加强过的身体了! 殡仪厅里是吵闹和哭喊声,殡仪馆外面是寒冬腊月的北风,厅中央却有个少年穿着一身风衣,站的笔挺,只专注着写字。 直到老翁在那连道几声“够了”,楚孑才放下笔。 “楚小友,深藏不露啊。”叶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也来给我写一幅字可好,我想收藏一下。” “您太抬举了,”楚孑有点受宠若惊,“您想要什么字,我回头写好寄给您就是了。” “好,一言为定,”叶湍颇为开心,“而且,我承诺,我司的代言永远给你留着,我有预感,你还会回到这一行的。” “是么?”楚孑疑惑。 “当然,”叶湍让开身位,往周围一指,“这种影响力,恐怕只能说是天赋了。” 楚孑这才发现,原来不少宾客都围过来了。 刚刚不少宾客都是脚步匆匆,此刻却也不在意忌讳不忌讳了,纷纷拿出手机给楚孑拍照。 “投入的人,总是很能吸引人的,”叶湍又道,“楚孑,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有意思。” 都说商人看人、看事都很毒。 楚孑也只好暂且当自己的确“有点意思”了。 人越围越多,幸好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来帮忙疏散,人群才有序离开。 半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楚孑也和叶湍道了别,打算回家了。 这时候,一个工作人员突然回过神,问道:“诶?老馆长呢?” 楚孑不明所以:“谁?” “老馆长啊,他家都干了三四代殡葬了,在咱们市的殡仪圈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工作人员见楚孑还是一幅不明白的样子,又说,“就刚刚在这的那个老头,他人去哪了?” * 文通街。 昏暗的小平房里,老翁正在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屋里摆放的各路牌坊上香。 “我快不行啦,”他说,“之后那帮来要钱的家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也不想管啦。” 他点燃了三炷香,拜了又拜, “但更放不下的是,今天发现了一个好苗子,那手稳得,不比我当年差……” “可是......唉算了算了,人家长得不错,性格又好,怎么劝人来搞殡葬这行啊,工资低又辛苦,不行不行,还是算了吧......”
第6章 老翁说完,又觉得对祖师爷们说这些有点小小的罪过,便加燃了三炷香,全当赔礼。 等香彻底燃尽的时候,他拿出了几件已经被风化的破皮衣,想认真补补,但串了半天针都穿不进去。 都是压箱底卖不出去的货,这样的他里屋还放着好几十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得完。 老翁叹气:“唉,老了以后,真是半点好事都没有……” 此刻虽然是上午,但屋子里的光昏昏暗暗,全然看不出外面是个大晴天的样子。 老翁再次眯起眼,想试着再穿针引线,他的手很是稳当,但眼睛实在看不清楚。 就在他重新试了几十次,终于要把线头穿进小小的针眼的瞬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跌跌撞撞的摔打,让他再次前功尽弃。 “草,谁他妈在屋外头放的破煤饼子?” 一个男人拿着个破白酒瓶,顺着小巷,走到了“花圈寿衣”的门脸里。 老翁立即收起破皮衣,起身笑脸相迎:“儿子,你回来啦?” 白牧歌定睛看了半晌,又看到了自己父亲这幅佝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妈的,你又开始缝寿衣了,是不是?” 老翁见儿子喝醉了,也不愿争辩,只转过身去,打算做碗醒酒汤。 大白天就喝醉了,肯定是学校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但白牧歌一把拉住自己父亲那孱弱的胳膊,大喝:“都他妈怪你!” 力道之大,让老翁吓了一跳,极快地,浑浊的泪水在他眼中渐渐积累。 他的儿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呢? 白牧歌并不是通常意义的酒蒙子,也不是社会闲散人员,事实上,他是璞兰大学的一名讲师。 年轻时候的他非常聪明,从哲学系博士毕业之后便获得了留校任教的资格,任谁都会说他一句青年才俊,为此,他也很是得意了两年。 但留校任教只是一个职业生涯的开始,后面不断的评级、评职称、研究任务、带学生弄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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