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霁转身走了,步伐加快,散开的头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来,徐远川觉得他的背影很漂亮,不得不在心里骂自己这个恋爱脑是名副其实。 “沈光霁!”徐远川大声喊沈光霁的名字。等不到沈光霁回头,就跑到沈光霁身边,对他说:“光霁,光风霁月,以前有人说过吗?这个名字真不适合你。”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楼道口,电梯门打开,徐远川比沈光霁先进去,“是你让我说话的,我说了你又要生气,老师,你比我年长十岁,能不能偶尔让让小孩儿?” 沈光霁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望着慢慢向上的数字,又开始陷入沉默。 徐远川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这几天经历多少插曲,不管他怎么忍住那些足以让他崩溃发狂的,哪怕真的遍体鳞伤血流满地过了,他们的关系都仍然没有一丝进展,他在沈光霁面前依旧耍不了小脾气,还是得他先服软,不然没人跟他谈爱情。 于是一进家门,他就先俯身给沈光霁摆好拖鞋,然后往玄关的矮柜上一坐,笑得阳光灿烂。 他说:“老师,我很难过。我要是哭的话,你肯定会说我是装的,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证明我难过。” 沈光霁把目光挪向他,仍是那样平淡的语气,“没人让你证明。” 徐远川点点头,“你总是让我难过,你自己感觉得到吗?晚上睡前会不会回想一天之中做过的事情,如果你也会反思自己,那你在心里对我道过歉吗?你差我好多句对不起,每天都是。” 沈光霁没否认,轻轻的,说:“嗯。” 他想,其实他今天一点也不想抱唐颂,那时唐颂妈妈已经转身回房间了,没人看着他,他完全可以拒绝。可徐远川明明也可以拉住他,为什么没阻止。 他没把唐颂推开,想看看徐远川的反应,如果是平时,徐远川一定会恨不得把唐颂的眼珠都挖出来,手边能碰到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他泄愤的武器,而他手里的确提着唐颂妈妈送的酒,可为什么毫无动作,还对唐颂笑呢。 徐远川说,不知道怎么证明他很难过,沈光霁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他的难过实在明显,从好多天以前,就根本没有开心过。今天的难过好像更多,一整晚都在留意所有人的表情,一整晚都在别人嘴里听唐颂和沈光霁一路跨越多少障碍才走到今天,从头到尾一句打破气氛的话都没说,简直让沈光霁感到陌生。 可现在已经回家了,为什么没像之前那样叫他去死,发泄情绪的话也没了吗。 徐远川站起来,歪了歪脑袋,和沈光霁对视,撒娇似的,勾了勾他的手指,问:“能不能说一句爱我啊?” 沈光霁看着他,笑得像哭一样,眼里像有一面碎掉的镜子,每一块镜片都仿佛倒映出冬天的雾,难看死了。 “不是第三次。”他认为自己没有足量到能说出口的爱,干脆避开这个字,“不是第三次,你从最开始就记错了。” 徐远川握紧沈光霁的手,“没有,我只是以为握手不算而已。”他又笑起来,眼里的雾散不开,“遇见就算有缘,你叫什么名字?照你那样算,这是第一次。老师,永远别低估我对你的爱,所有的事情我一定记得比你清楚。” 他没有要跟沈光霁聊往事的意思,只是问:“我今晚那么配合你,有奖励吗?” 沈光霁才刚抬手,徐远川就扑进他怀里。 真的只需要一个拥抱吗。 沈光霁想,那场雾兴许会化成雨。 也不一定,徐远川其实不爱哭,真正难过的时候,他根本不说话。 于是沈光霁一直等,等徐远川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果然,没有雨,也没有雾,只是后来沉默了一整晚,连每年都准时的“新年快乐”也被沉默替代了。
第21章 晚上下雪了。 徐远川洗完澡就回房间躺着了,沈光霁推开门看了一眼,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想来没有看见雪。 沈光霁不喜欢徐远川睡觉的时候背对着他,会有一种没由来的孤独感,像某种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来越远。于是没有回主卧,把头发吹干,躺进徐远川的被窝,把他拥进怀里,两个人身上都是暖的。 徐远川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一片惨淡的黑,在想“懂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他不是第一次想了,每到为数不多的发呆时刻,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这个词。 北城的邻居都说他懂事,如今仅有一面之缘的唐颂妈妈也这么说,徐远川不太能理解,他在那些人面前刻意表现出的只是话少而已。话少、声音小、行为拘谨,就是所谓的懂事吗?好奇怪的判断。 漫长的除夕夜,除了一位长辈,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很虚伪,脸上的表情像即兴表演,说的话就像台词,一整晚都是对手戏,每个人都在迫切地证明是自己的演技更胜一筹。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观众却说,他是好孩子,说他们一个懂事、一个善良、一个单纯。 徐远川觉得讽刺,他在学校里没有这样“假装”过,只做愿意做的,只说真话,可两年半以来,一个朋友都没交到。看来这个社会不需要有人说真话,会演戏才能安稳生存,要想被人喜欢,只能往脸上戴各式各样的面具,一层又一层,见到什么颜色的人,就换上哪一张相似的皮。 “我不喜欢这样。” 他说:“你们都说我是小孩儿,我也确实才二十岁出头,那我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变得跟你一样。” 他用来打破沉默的话太突然,没头没尾,甚至不像在跟人对话。 “真没意思。”他又道:“让人讨厌。” 沈光霁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于是抬手,指腹贴在徐远川睡衣的领口,描绘他锁骨的弧线。 至少愿意说话了。 沈光霁想,发泄出来就会好吧。 跟沈光霁总是假装好脾气、把不满都藏起来不同,徐远川是真的从来没有跟谁生过气,有时会说两句情绪话,或者因为某件事大发雷霆,但转头就忘光了。 明明脸上的伤还有痕迹,表面上长出了新的皮肤,可手指用力按下去还是会隐隐作痛。尽管这样也没恨过唐颂,最多是厌恶,且原因仅仅是唐颂跟沈光霁行为亲密,他不高兴,跟害自己受伤没关系。 所以沈光霁很难知道,一个不会真正生气的人,他的难过又能持续多久。 徐远川很快就为沈光霁解答了。他握住沈光霁的手,声音很轻,问:“没人让你难过,你为什么也睡不着?” 看来至少持续到现在。 沈光霁说:“下雪了。” 徐远川一愣。 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伪,现在没有外人,他可以是真实的自己。 好像一瞬间把出走的灵魂拉回了体内。 “下多久了?”徐远川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沈光霁躺下时把空调关了,徐远川动作幅度太大,冷空气猛然灌进来,胸口的体温仿佛冻结之后又注入一层冰。 他翻身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点亮屏幕眯起眼睛看。现在是凌晨四点过七分,已经大年初一,他留意到下雪,还是在除夕夜的晚上十一点。 “如果还没停的话,五个多小时。” 徐远川立马下床,拉开窗帘看,屋外已经是一片泛着亮光的白。雪还在下,南方少有这样的大雪。 “老师,去看雪。”徐远川回过头,冲沈光霁笑起来,似乎把他的难过抛之脑后了。 沈光霁起来给他披上外套,一低头发现他又没有穿鞋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心里无奈,只好把他抱起来,让他踩在自己脚上,单手揽着他的腰,以防他站不稳,“你不是说北方的家每年都有一场大雪,何至于这样兴奋。” “不一样。”徐远川说:“我没跟你一起看过。” 西城的冬天几乎见不到雪,只是冷,而且那时的冬天,沈光霁给他的拥抱实在太少了。 “雪不是坐在家里空口一句感叹就算看过的。”徐远川转过身,双手挂在沈光霁脖子上,半个身子后仰,肩膀以上都在窗外,风很大,有雪花飘进他的衣服里,一碰到皮肤就融化了,他毫不在意,对沈光霁笑道:“一起吧,我邀请你。” 说完也不等沈光霁回答,在他出声之前就松手跑开。 不是生怕被拒绝,是太高了,再不走远,惶恐就太明显。 沈光霁没追上去,冲着他的背影喊:“过来!” 沈光霁的声音有时就像咒语,尤其是这样简短的指令,徐远川一听见就条件反射,比如现在,脚步顿住,迅速转身,然后极不情愿地往回走。 以为沈光霁会把他拉进被窝里,很可能今晚就不陪他睡了,房门反锁,让他探寻自由的出路仅剩从高楼一跃而下。 然而没有。 沈光霁去拿了衣服过来,加厚的毛衣,长款的羽绒服外套,从里到外都给徐远川穿好,帽子、围巾、手套,一个不少。 徐远川来的那天只带了手机和钥匙,别的什么都没拿,自己的衣服血迹斑斑,早被沈光霁扔了,后来浑身上下都只能穿沈光霁的,连内裤和袜子都是。 徐远川坐在床边,伸着手,一张一合,在想沈光霁怎么会买这种不分指的毛绒挂脖手套,围巾上的绒毛和帽子上那颗圆球也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不过看起来是新的,风格也和唐颂不搭,应该不是唐颂以前的。 于是他看着正在换衣服的沈光霁,说:“你好像我的家长...你愿意做我的监护人吗?表哥。”见沈光霁无动于衷,他又添了一句:“我改个称呼也可以的,哥哥。” 话一说完,沈光霁正好披上外套,顺手送了他一巴掌。很轻,更像用力摸了一下,“走了。” 徐远川想,沈光霁这三十多年都过得太规矩了,在他没有参与的过去里,兴许总在看别人脸色,所以要多带他任性几次。 自由就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做之前绝对不考虑后果。至少徐远川是那么认为的,人活一辈子,一辈子的长短属于未知,很可能下一秒就突然死了,谁也不知道他一分钟之后会不会在楼道里一脚踩空头先着地,说不定下楼之后就会被楼上掉下来的晾衣架砸到脑袋开花,大年初一的凌晨打不到车,马上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不是没可能发生,所以当下的每一秒他都要用来做自己愿意的事。 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付诸实践了一定会快乐,就像爱沈光霁一样,踩在荆棘上行走也是快乐。沈光霁的痛苦他体会过了,那他就带沈光霁体验他的快乐。 一出电梯徐远川就飞快往外跑,在地上踩出好几个脚印,然后低头看,笑着说沈光霁的鞋子太大。 他自己的鞋子不适合下雪穿,雪厚了会湿,只好也穿沈光霁的。出门前他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贴在沈光霁耳边说“这样好像你一直拥抱我”,没得到回应他也很高兴。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9 首页 上一页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