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春宵闪过不接受这类好意的念头,但食物无罪,没必要搞浪费,因而还是打开吃了下去。 一边吃,一边想着刚才所见以及昨天晚上盛昱握着他的手大方走出电梯的行为,路春宵一不小心被食物呛到,连咳了好多下,不得不轻锤着胸口把气顺下去。 停下来的时候,他的眼角竟生生咳出了几颗眼泪。 早餐出现得很及时,很意想不到,也很美味。 可惜那个无爱不欢的路春宵永远尝不着。 现今的路春宵吃得再好,第一口也是先嚼到物是人非。 路春宵还没吃完,盛昱应该是刚下了飞机,电话打了过来。 盛昱没做太多铺垫,直接问:“你都看到了?” 路春宵“嗯”了一声,“看到了。” “路春宵……”盛昱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悸。 计划乱了。 盛昱在买那些东西时确实想过有朝一日要把储物间的东西拿给路春宵,但绝对不是现在——路春宵尚未对他重新恢复爱意的节骨眼上。 盛昱明白,路是要往前走的。他们都要往前走。停顿了两三秒,他索性承认:“那些,全都是我想和你一起用的。” 在英国进行的近百次心理咨询中,盛昱逐渐摸索出一个极为高效却无法告人的疏解方式:想象。 想象他和路春宵会在一起。 想象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无人料想得到在外高傲漠然的盛昱,私底下会为这种一个人的游戏细心准备多年。 盛昱也没想到。 一开始,只是一两张想未来一起看的电影光碟。慢慢的,许多可能性都不由自主地被考虑进去,用的,穿的……以至于购买的东西越来越多,足够填满一整个储物间。 找盛国成谈判的前几个月,盛昱才停下。 确认即将正式回国的当天,他更是不顾麻烦,毅然决然将它们全部打包寄回了北京的新家,带着它们共同走向路春宵。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笑,那会儿有那么简单的机会我不要,你不在了,我反倒开始跟空气玩儿过家家的游戏。” 路春宵咬住唇,不知道怎么回答,鼻子酸得要命。 沉默片刻,盛昱说:“我回北京的时候,要一起看电影吗?” ---- 前情指路: 告白→第六章 导演邀请去音乐酒馆→第五十章
第六十四章 刚收到外卖时,路春宵觉得豆浆太烫,便把杯盖打开来稍微散热。北京的晚秋温度转凉了很多,接电话的间隙,杯子上方已经没了较明显的热气。 路春宵听着电话那头盛昱提出看电影的邀约,拿起盖子把豆浆盖上。 由于一只手拿着手机,担心会洒,他不敢单手太用力往下按。因此看似盖好了盖子,实则并没有严丝合缝。 如同这屋内所有象征情侣相用的生活用品,看上去全然配套,实则尚无正确的对应关系。 因他许久没给答复,盛昱问:“你不想看?” 路春宵不置可否,反问:“那天去酒馆表演的乐队,是不是你帮着酒馆老板请的?” 盛昱一顿,“嗯”了一声。 那日Barbara转告有关会议间隙谈及的乐队,盛昱发现那正好是自己多年前策划请去为社团表演的嘉宾。他立即联系上乐队经纪,从对方口中得知他们近期确实忙不开,且走红的时期更需要筛选活动,所以先前拒绝过一次音乐酒馆的邀请了。 为了将他们请来促成两边的团建,盛昱找到当年聊得不错的贝斯手,也就是现在乐队的队长。他用人情拜托他与经纪人商量着就近空出个档期,并承诺愿意包揽协调的费用以及过段时日答谢会的礼盒赞助。 有熟人和赞助加持,后来的推进还算是顺利。 贝斯手为人也仗义,一听说盛昱此举是想请喜欢的人看演出,还做主提出送一首惊喜返场。而返场所唱的正是他们多年前的出道曲,也是那一年乐队在森林公园的表演曲目。 被食物呛到的后遗症状太强,路春宵再次掉下了眼泪。他迅速抹掉,憋住气调整呼吸,努力不让动静传进盛昱耳朵里。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是你联系来的。”路春宵慢声道,“我很少关注这些,其实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你就不怕万一我没去,白花钱?” “没想那么多,就想在工作之外找机会跟你多待会儿,那次不行就下次。”盛昱说,“你不用有压力,我和乐队的贝斯认识挺多年了,一句招呼的事儿。” 虽是认识多年,但路春宵又怎么不清楚合作只要牵扯上了利益,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那支乐队这半年来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哪是简单招呼就能轻易协调过来的。 盛昱在工作之外的相见都下了如此功夫,工作中呢…… 路春宵吸了下鼻子,搜根问底道:“所以我和Barbara的对话你也都是知道的吗?”担心盛昱误会是Barbara私底下告知了什么,他补充:“我看到她常用的表情了,有那个,我以前经常用的。” 从邀请乐队被发现,盛昱就知道瞒不过路春宵,他无意拿任何付出邀功换爱意,也不想路春宵因此再说什么偿还之类的话,便道:“只是一些涉及项目方案的内容她会转给我过目。表情包是巧合,版权在公司手里,很多人都会用。” 巧合。如果可以,路春宵何尝不想将这一切继续当成是巧合。 路春宵曾经很喜欢用那套螃蟹表情包,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表情包下了架,他只得改用了别的。直到Barbara使用,他才注意到它悄然上了聊天软件,还更新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新图案。 一家科技公司买这类表情包做什么,无非是盛昱以为他还是很喜欢用,买了下架后的版权,再以公司为由重新送回到他眼前。 除去购置版权,路春宵也瞬间想明白了那些精准迅速的方案反馈实际上出自谁手。 想到这,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豆大的泪珠“啪哒啪哒”掉在桌上。 “你哭了?”盛昱回答的时候能坦然以对,但是真听到路春宵在哭,一下子倒是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你不希望他们用还是不想我知道你们聊什么?你别哭,以后我不让Barbara转发给我了。我没别的意思……” “盛昱,”路春宵没让他继续乱猜,“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为什么喜欢那套表情。” 路春宵最早是在购置老旧光碟的群里看到的螃蟹表情,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跟家里人用,跟朋友回复消息时也用。 路春宵当时的前桌却喜欢不来,他打趣说这种表情从属性到形象都又“娘”又怪,可爱得实在不像一个男的该用的。 换做是别的事物被这么形容,路春宵必然是要藏好不再轻易使用,但那会儿他非常坚持,觉得小螃蟹其实很好,并不是哪种性别专属。 更重要的是,路春宵不敢说,他一直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一只螃蟹。 最早看到螃蟹的人们觉得它形状怪,走路也怪,它就像湖泊里的异类,被看到就会被嫌弃和厌恶。直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因好奇而发现了它的美味,大众对它的认知才逐渐从不可食用的怪异“夹人虫”变成了与寻常鱼类没有太大差异的水产。 螃蟹有什么奇怪呢,它们在水里普普通通,只是长得和人们认知的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路春宵暗恋盛昱很久,当了很久很久同性恋,他从不奢求自己的那一点儿不同被所有人接受,只期望他喜欢的人不会嫌恶怪异。 路春宵说:“盛昱,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如果我高中遇到的是现在的你该有多好。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你的邀约,和你看电影,看演出,我会爱上你对我所有的回应,开心地吃下你送我的早餐,用你买下来的表情包……我能够真正确信我爱的人和我所付出的一切都绝对值得。” 盛昱听路春宵带着浓重的哭腔讲出这些,不好的预感冲破心头。他直言:“如果你愿意接受,还可以更好!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还远不够,我该更早来找你……” “很够了。我知道你不懂的时候对感情的处理是什么样子,你比以前做得好太多了。”路春宵站起身,嘴唇和手指都在颤抖,“可是盛昱,我真的,真的招架不住。” 听到这句“可是”,盛昱的声音几乎是碎的:“什么叫…招架不住。” 路春宵闭上眼,“想争取跟你好好看一场电影、喜欢用那款表情包的人都是十七八岁的路春宵,不是我啊。你当我小气也好,不配得到好也罢,我现在没办法承受,没办法装作完全不在意以前经受过的痛苦,更没办法再正常地去爱上谁了。 “对不起,别人不行,你,也不行。” 盛昱僵直着后背站在机场,这一刻,他思绪穿回了大二从英国回京的那天。 当时他带着满腔怒火与难以言喻的不甘去找路春宵,打算与他当面说个明白,结果盛国成发来的视频告诉他:你没有资格和路春宵在一起。 如今他终于有了找回路春宵的资本,却发现被他推开的路春宵早就在另一条路上越走越远,从未想过回头,也不敢轻易回头。 盛昱突然后悔走前没有锁好储物间,他甚至自欺地想,倘若没让路春宵这么早看到它们,是不是路春宵就不会这般拒绝。他们依然能够保持着现有关系,做合作者,也做床伴,一步步修复过往的伤痕。 “没事儿。”盛昱故作轻松,“你不想看就不看,等我出差回去,我们再见面好好聊要做什么。” 然而会对比过往与现在的不只盛昱一个,路春宵对比了,因而更清楚自身的矛盾与无可奈何。 路春宵睁开眼,轻声说:“不用了,是我的错,我想着欠过你,还不清钱就在那方面还一还。我这想法错误至极,漏洞百出,或许是我自己不愿承认我本质其实是想跟你好好结束,所以硬是找了个借口弥补当年的结局。” 盛昱并不认可:“你想弥补,行,有更好的方式方法去弥补。可是你我都变得不一样了,你何必固执地认定咱们没将来。” “你我确实不一样了,”路春宵拿起那杯豆浆,“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执着想要追回的人究竟是过去的我还是今天的我?” 盛昱张了张嘴,答案呼之欲出,却一时说不出什么,总觉得哪句话都不对,表达不了真正的心意。 路春宵不求他回答,继续道:“盛昱,我还是一个无趣的同性恋,但是我这个同性恋不懂怎么无条件爱你了。 “不该不舍的。这次真的,就到这儿吧。” 说罢,路春宵红着眼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放到一旁,拿下杯盖,将里头的豆浆一股脑儿倒进了水池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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