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行,他看向匡正:“你……” 能不能借我点钱,七个字,就像一条肮脏的绳子,勒住他的喉咙。 “嗯?”匡正能感觉到他心里有事,上次也是这样,他猜是因为钱。 “你……”宝绽强迫自己,鼓足了勇气,却没说出口,“你在哪儿工作?” 匡正一愣,笑了:“金融街,万融。” 万融是大银行,如意洲的账号就开在那儿,宝绽想了想:“你那里能贷款吗?” 匡正又是一愣:“我不是办贷款的,我在投行部。” “投行……部?”这个词宝绽是第一次听说。 “有人卖茄子,有人卖车,”匡正解释,“我是卖公司的。” 像卖茄子一样……卖公司?宝绽被他吓住了,一时没再提借钱或是贷款:“友爱路和五七街的交叉口把我放下就行,那儿有个公交站。” 友爱路往东是金融街,往西是南山区,他在那儿下车两个人都方便,匡正说:“贷款我可以给你找人,你有抵押物吗?” 没有,剧团的楼是租的,宝绽也没有私人财产,他摇头。 “你需要多少钱?”匡正又问,只要宝绽说出个数来,他就能借。 但是宝绽没有说。 地方到了,匡正把他放下,看着他走到公交站,打个轮儿拐上左转道,边等灯边打电话:“老白,是我。” 白寅午显然还没起床,翻身吼了一嗓子:“你小子要疯啊,八点半给我打电话!” “有事,”匡正不跟他兜圈子,“这次的新人,我有个想要的。” “少给我找事,”白寅午直接拒绝,“要哪个,报到HR去,上头综合考虑之后会合理分配。” “别跟我打官腔,”匡正的手指敲着方向盘,“就求你这一回。” 那边静了,然后说:“本来M&A有两个名额,你点名要,就一个了啊。” “没问题,”匡正张嘴报名字,“段小钧。” “谁?”白寅午的声音低下去,“你要他干嘛?” “一个垃圾新人,你这董事总经理都知道名字,你说我要他干嘛。”说罢,匡正挂断电话,得意地勾起嘴角,把车开上金融街狭窄的双车道。 到了公司,他上34层,这层是人力资源管理处,行政部门上班早,一进去,十几个小姑娘连珠炮似的问好:“匡总早!” 这感觉,像是进了盘丝洞,匡正朝她们笑笑,推开经理室的门:“大诚,老白跟你打招呼了吧,我要个人。” HR经理汪有诚坐在办公桌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睛:“正在办手续,一会儿让副经理给你送下去。” “谢了。”匡正带上门出来,汪有诚是个人精,从实习生到高级经理,没一个人的背景是他不清楚的,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门儿清。 匡正和小姑娘们挥挥手,离开HR,背后又是一串:“匡总慢走!” 他坐电梯上57层,自己的部门,一进办公区,Clemen果然在,看见他吃了一惊:“老板,今天这么早?” “一会儿有新人来,”匡正指了指他的胸口,意思是分给他的,“准备接人。” Clemen只干了两年分析师,匡正就提拔他当了经理,不为别的,就为他干活利索不出错,而且能熬夜,一脸加班不要命的死样。 “哪个?”手底下第一次有人,Clemen很兴奋,“是北大那个吗,我眼馋他很久了,他在G&S香港分公司实习过!” “哪那么多废话,”匡正横他一眼,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熔合地产的资料给我,还有上次联席会议的记录。” 进屋关上门,他脱下西装开始工作,半个小时,最多不超过45分钟,代善到了,穿着一身浮夸的白西装,一颗大油头,气势汹汹杀进来。 “匡正你行啊。”见到匡正,VP对VP,他强压下火。 匡正在座位上没起身,等门合上后才开口:“我是挺行的,你具体指哪方面?” 代善气得脸都红了,踢了他的办公桌一脚:“段小钧!” “段小钧?”匡正皱眉,“我们M&A的人,和你们资本市场部有什么关系?” 代善恨得牙痒痒:“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他的?” “呵,”匡正笑了,往后靠上椅背,“你不是一向这样吗,想要什么就故意不碰。” 在澳门,他明显对段小钧和Bonnie其中之一感兴趣,但只和Bonnie接触,拿段小钧当空气。 代善惊讶,匡正对他的了解远超他的想象。 “你,或者你手下的人,”匡正从座位上起身,“是段小钧的匹配度面试官吧?” 此话一出,代善更惊了。‘ “要拿椅子砸窗户的人,哪个面试官敢要?这个人最后却出现在了新人培训上,”匡正推测,“是上面不让淘汰吧,段小钧是哪个大客户的关系?” 他说对了,代善不做声。 匡正和他脸对着脸,有些挑衅的意思,全世界都认为代善聪明,其实他不过是玩股票炒期货的小聪明,像匡正这样犬牙藏得好,不显山不露水的,才是大智慧。 代善败了,沉默着拉开门,门外,Clemen站在那儿,愤怒又委屈地抱怨:“哥,你这要的是个什么东西!” 前头几步远,段小钧无措地站在那儿。 代善走过去,和他擦肩时稍顿住脚:“你的倒霉日子要来了。” 匡正没理Clemen,拿手指勾了勾段小钧:“你进来。” “老板!”Clemen一副要把人装箱打包送回HR的架势。 匡正指着他:“你出去,”出去还不够,“把门带上。” Clemen鼓着一肚子气,回头把段小钧拽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轻轻关上门。 匡正坐回办公桌后,上下打量段小钧:“你这身破西装,明天给我换了。” 段小钧低着头,不说话。 “哑巴了?”匡正翘起二郎腿,“欠收拾是吧?” 段小钧抬起眼,眉宇间的傲劲儿显出来,大胆地问:“你为什么要我?” “我要你?”匡正觉得好笑,“时针夹角都算不明白的蠢货,我要你干什么?” 段小钧涨红了脸。 “你的经理是Clemen,刚才接你那个,”匡正言归正传,神情严肃起来,“以你现在的水平,没有任何工作能给你,端茶倒水这些事有后勤负责,你只能帮大家复印一下文件,或者取个快递跑跑腿。” “为什么要我?”段小钧重复。 匡正瞧他一眼,没理会:“再给你交代一下M&A的规矩,Trainee(1)是公司财产,万融投行部就是个血汗工厂,说句不好听的,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他伸出手指,“记住三点,第一,你和你的时间都是公司的,第二,除了工作,你一无所有,第三,你出的每一个错误都是钱。” 段小钧第三次重复:“你为什么要我?” 这小子又臭又硬,匡正看了他两秒钟,终于说,“我并不想要你,你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代善想要你,这就是你的价值,明白吗?” 段小钧不明白,但有件事他更好奇:“他想要我,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匡正转动椅子看向窗外,万融57层,除了蓝天白云,还能俯瞰整条金融街:“没在货币市场玩过吧?” 他的话题跳得太快,段小钧摇头。 “如果你去了资本市场部,代善让你在香港市场买入一亿美元,6%的利率,像你这种傻瓜,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第三次了,他侮辱段小钧的智商。 “一亿美元的买家一出现,利率就会涨到6.2,6.2你还买得起,但是你也买不到,因为利率还会涨,到6.4甚至更高。” 段小钧错愕。 “知道代善会怎么做吗?” 段小钧胳膊上的汗毛竖起来。 “他会在利率6.4的时候大笔卖出,利率开始走低,他继续卖出,直到市场崩溃,利率跌到6以下,他再抄底买入一个亿。” 匡正回过头:“明白了吧,这就是代善的逻辑,他越想要你,越不会碰你,”他挥了挥手,“出去吧。” 段小钧茫然转身,走到门口,匡正叫住他:“对了,你有哥哥吗?” 段小钧开门的手一顿,低声答:“没有,我是独生子。” (1)Trainee:刚进公司的培训生。
第10章 段小钧离开后,匡正一天都没有出过办公室,午饭是鳗鱼海胆外卖,六点多要吃晚饭的时候,微信响。他看一眼,是总行的经理助理冯宽,之前在香港分公司轮岗了半年,上周刚回来,现在就在楼下咖啡座。 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他揣上手机起身,一出门就看见段小钧抱着一摞A3复印资料站在Clemen桌前,才一天,就搞得没人样了。 匡正瞥一眼,走出办公区,身后Clemen在发脾气:“你那什么眼神,不服吗?不服你告诉我投资资本回报率怎么算,我立刻让你回家休息!” 匡正哼笑,段小钧根本答不出来。 坐电梯到一楼,冯宽在咖啡座那边朝他招手,一身乏味的灰西装,系着乏味的领带,踩着乏味的皮鞋:“老弟,”见到匡正的打扮,他眼前一亮,“你越来越浪了!” “我们这边就这样,”匡正在他对面坐下,“不像你们,成天在大领导身边,一水儿的耗子灰。” “滚你的,”冯宽给他要了杯拿铁,“我升职了,总经理。” “恭喜啊。”匡正舒展背部,转了转脖子。 “反应这么平淡吗?” “你去香港不就是准备着升吗,”匡正语气平平,然后笑了,“再说,你不升,嫂子也不乐意啊。” 冯宽的老丈人是集团董事,这几年步子走得很稳,“别挑我不爱听的说,”冯宽松松领带,“怎么着,还没定下来呢?” 匡正点头:“我这儿不像你那儿,三步一个姐五步一妹的,天天有艳遇。” “上一个是什么时候?” “得有七八个月了吧,”匡正啜口咖啡,“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关心我私生活呢?放心,老子直得很,今年兴致不高而已。” “不是我说你,你挑女人眼光有问题,总找那些二十一二的小姑娘,多作啊,”冯宽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得找二十八九的,知道疼你。” 匡正听出来了:“哥,你是不是有事?” 冯宽笑了,笑得很贼:“我手里有个女孩,没到三十,漂亮,大高个,做信托的。” “国内的信托,”匡正摇头,“约等于理财。” “你管那干什么,我说的是人。” “什么信托啊,私人银行啊,”匡正语气轻蔑,“都是搞公关的,没意思。” 冯宽听明白了:“不要是吧?” 匡正点头。 “行,你们M&A的牛,”冯宽站起来,拿他没辙,“你个没良心的,我白耽误工夫过来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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