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临望着他,声音温和:“都可以。” 都可以,这是什么意思?姜一源没想明白,老吴头却又在外面喊他,让他去林子里摘些蘑菇,捡些柴火,晚上做饭用。 姜一源只好拎着竹篮,去林子里。他不小心走得远了,几棵垂枝桃树撞入眼帘,桃花正灼灼盛开。他没忍住,摘下一枝桃花,又用绿叶垫在竹篮中的蘑菇上面,免得蘑菇上的泥土弄脏了桃花。 刚回到土屋便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到吃饭时,大雨落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吴头问:“沈老板,你的飞机能赶上吗?” 沈书临一点也不着急,闲闲地说:“看缘分。不过这种天气,飞机应该会延误。” 晚饭是老吴头的拿手菜,小鸡炖蘑菇。吃饭时,沈书临和姜一源的腿在桌下碰到一起,地方太小,他们两人都腿长,这没法避免。 刚碰到时,姜一源下意识地拿膝盖蹭了蹭对方,却又猛地打住。那年他们是情侣,可以这样亲密,现在却已经物是人非。 饭后雨小了些,三人围桌喝茶,不时闲谈。又过了一会儿,雨差不多停了,只剩一两丝沾衣不湿的微雨。 傍晚天已蒙蒙黑,山路湿泞,空气中泛着凉意。姜一源拿来两盏竹灯笼,又拿来外套和雨披,担忧地嘱咐:“哥,你路上慢点,山路滑,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就改签,我怕你在半路,雨又下大起来……” 沈书临今天是走上来的,没有租野摩托,院里便只有一辆摩托。姜一源当然想载着对方下山,可那必然会产生肢体接触,他怕沈书临会介怀。 却听沈书临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你不送我么?” 姜一源呆了呆,语无伦次地说:“要、要啊,当……当然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介意什么?”沈书临问,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两人坐上野摩托,两边车把上各挂着一个竹灯笼。姜一源一开始控制着速度,可他又怕耽误航班,终究是没忍住,道:“哥,路滑,抱紧我。” 他怕沈书临拒绝,便又解释:“我怕你赶不上飞机,你抱紧,我骑快点。” 沈书临便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 温热的气息从后面贴近,呼吸喷洒在耳边和侧脸,一切都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姜一源全身紧绷,他几乎要忍不住回过头,去讨要一个吻。 可是不行。 他抿紧嘴唇,加快速度往下冲,沈书临在他耳边道:“慢点,别急。” 姜一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下山的,他只感觉被抱住的腰身僵成了一块石头,四肢却又发软发热。摩托车停在山脚的停车场,他平复了好几次呼吸,才鼓起勇气转过头,却愣住了——沈书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呼吸平稳。 腰间的手臂仍松松地环着,姜一源犹豫了半晌,伸手和他十指相扣。 两人的身体相贴,温度传递,呼吸交错。自前年十月分手后,两人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拥抱和亲近。 太近了,姜一源只用微微侧头,两人的脸便能贴在一起,于是他这样做了。亲密的耳鬓厮磨,只不过一人醒着,一人睡着。 这样的亲密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后,沈书临便醒了过来。 “抱歉。”沈书临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这样说着,却并没有松开手臂,也没有坐直身体。 两人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坐着。 又过了两分钟,沈书临似乎是下颌痒,他便用下颌在姜一源的肩膀上蹭了蹭,姜一源肩膀抖了抖,没忍住笑出声来:“哥,痒。” 沈书临也笑了笑,他从野摩托上下来,道:“谢谢。回去路上小心。” 身后和肩上的温度消失了,姜一源的心里立刻空落起来,他说:“哥,你也小心。” 沈书临应下,坐上出租车离开了。出租车很快只剩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姜一源望着车消失的方向,怔怔地发着呆。 一切都不像是真实的,拥抱,耳鬓厮磨,温度。可又真实发生了。就像中间的两年不存在,他们仍是热恋的情侣,在夜晚的山路上亲吻拥抱,只有竹灯笼见证他们的亲密。 姜一源的眼神慢慢聚焦,他倏地坐直身体。他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沈书临看他的眼神与之前不同,他早已隐约感觉到了。可具体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清楚。 可现在他知道了。 去年六月他回A市,和沈书临在医院偶遇。那个时候,沈书临看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却也是平淡的,那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那句祝前程似锦,是对后辈的勉励。 可今天…… 沈书临看他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的眼神。 姜一源定定地注视着远方,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沈书临这么忙,为什么还要抽出这宝贵的半天时间来云南?或者说——以沈书临的性格,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会特意千里迢迢地来喝前男友做的茶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多少?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今天的拥抱并非无心。 姜一源呼吸急促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猜对没有,可是没有关系,一切都没有关系——他仍要去试一试。即使错了,他也要试一试。 他颤抖着伸手去摸摩托车的储物箱,摸到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他亲手做的一款茶。 去机场的路上,姜一源不停地催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握着铁皮盒子的手渗出汗来。 出租车停在机场门口,姜一源用尽全身力气往里跑去。他不知道沈书临要飞哪里,他只随意买了张机票过安检。 过了安检后,姜一源奔跑着往登机口去。 一百多个登机口,他一个一个地跑过去。他跑着,不停地跑着,喘息急促,喉口满是充血的味道。他的目光从一个个拿着行李的人身上扫过,没有发现他想见的人。 他不知道飞机是否已经起飞,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甚至不知道他这一趟来得有没有意义。 可是没有关系。 全都没有关系。 一期一会,一期,只有一会。 即使错过了,他也要去赴这一会。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汗水滴入眼睛,视线开始模糊,可他依然没有停下。 “阿源。” 突然,一道沉稳清冽的出现在耳边。 姜一源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这下子,他能听清,也能看清了。 沈书临正站在贵宾候机室门口,向他走来,问:“怎么回事?” 姜一源松了口气,他双手撑住膝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一瓶拧开盖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他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终于活过来了。 “哥,有东西忘了给你。”他说。 沈书临说:“为什么不打电话?” 姜一源嘿了一声:“对啊,我怎么忘记打电话了。”他刚才只顾在各个登机口狂奔,脑子完全不能用。 广播里的机械女声提醒着登机,姜一源瞥到沈书临手里的机票,正是这一班。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铁皮罐子,递过去:“哥,这是今年做的一种茶,忘了给你。” 沈书临接过,问:“什么茶?” 姜一源说:“忙麓山。” 沈书临握着铁盒的手微顿,望着他,眸光深深。 周围的乘客开始排队登机,人流从他们身边涌过,他们站在原地不动。广播里的机械女声再次提醒登机,两人依然站着没动,目光交缠。 忙麓山,又名昔归。 昔人归矣。
第五十章 “忙麓山”三个字出口,不用语言,沈书临便知道了这一趟的来意。 他望入男孩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期待和紧张,正紧紧地望着他。 沈书临便道:“我这一趟要去半个月。” 姜一源听见这句话便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按捺住激动和喜悦,上前一步,抓住沈书临的手腕,一触即松。 “我等你。”他说。 广播里第三次提醒登机,贵宾候机厅的接待员走过来,请沈书临随他去贵宾通道。 姜一源又说了一遍:“哥,我等你。” 沈书临微笑起来,对他说了再见,转身往登机口去。 姜一源站在原地,看着沈书临将票递给检票员,检票员在机器上一扫,把票还回去。沈书临接过机票,走过闸门,身影就要消失在转角。 “哥!”姜一源不受控制地大喊出声,向前跑了几步。 他的声音太大,穿透了机械的广播声和嘈杂的人声,久久回荡在航站楼中,旅客纷纷投来目光。 沈书临停下,转过身来。 姜一源顾不上管那些异样的目光,大喊着问道:“这一年多,有人为你点过烟吗?” 机场的服务人员过来提醒:“先生,请不要大声喧哗。” 姜一源顾不上管,只紧紧盯着闸口的男人。 沈书临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前方,示意时间紧急。他走入了廊桥,身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你喝过下关甲沱吗?” 姜一源盯着信息,看了许久,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关甲沱,是老牌普洱茶大厂——下关茶厂的一款传统的生茶口粮茶,绿盒包装,价格便宜。这几年随着物价上涨,下关甲沱的价格也跟着涨了些,但100克的沱茶,依然只要十几块钱。沈书临平日喝的都是单价上万的古树单株纯料,怎么会向他提起下关甲沱。姜一源站了一会儿,猛地往外狂奔去。 云南是全国闻名的普洱茶乡,满街都是卖茶喝茶的店铺。姜一源花十块钱买了一个下关甲沱,又问老板有没有热水和纸杯。 老板提起电陶炉上的水壶,又拿来一个纸杯,正要去拿拆茶的茶针,却见姜一源徒手把沱茶掰成了两半。 老板目瞪口呆:“小兄弟,好手劲啊!” 沱茶压得很紧实,即使用尖头的茶针,也要耐心拆好一会儿,才能拆出些散茶。他卖茶几十年,还没见过有谁能用手掰开。 姜一源顾不上管发红发痛的手掌,急切地取下一些茶叶,放入纸杯中,将滚水冲了进去。茶水很快变成淡色的青黄。 他顾不上烫,吹了几口后就猛然喝下。 然后,他像头一次喝老曼峨一样地惊住了。 入口是浓烈的烟香,强劲的,粗犷的,不加掩饰的烟香。 他明白了。 老板嘿笑道:“小兄弟,你不会是烟瘾犯了,才来喝下关过过瘾吧?下甲的烟香啊,确实是独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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