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见他态度温和,一点架子也没有,便打开了话匣子:“沈总您不知道,我今年刚参加工作,家在祖国另一边儿,机票太贵,就索性不回去了,认真工作攒钱!” 沈书临说:“好好干。” 他把给侄子准备的红包给她:“辛苦了,年夜饭去吃一顿大餐。” 女生又惊又喜,连声道:“多谢沈总,多谢沈总!” 沈书临开车往商业街去。少了一个红包,他要去买一个新的。街上的店铺几乎都关门了,他不紧不慢,越开越远,把附近的几个街区都逛遍了,依然没有买到。他又向更远处开去。 终于有一家开门的礼品店,听到店主说有卖红包,沈书临心里飘过一丝淡淡的遗憾,又压抑住。 开车回到郊区别墅,天已经黑了。 沈书临把两个红包给侄子,对沈母解释:“公司有点事情。” 沈母心疼他过年都要加班,替他理了理衣服,让他赶紧坐下吃饭。 晚上,一家人在客厅看春晚,沈母戴着老花镜,一边织毛线,一边和晚辈们闲聊。两个小侄子白天在外面疯跑,有些发热,吃了药早早地睡下了。 沈书兰盯着手机看,不住叹气,她给师父的转账超过一天没收,自动退回了,对方不回消息,打电话也是占线。 她正叹着气,沈书临问她怎么了,她立刻警惕地捂住手机,支支吾吾。沈书临皱起眉,正要说话,许斌却叫他:“书临,下棋吗?” 沈书临便坐过去,和他下棋。 几盘象棋后,春晚在难忘今宵的歌声中结束了,屋外传来烟花绽开的声音。客厅里只剩下沈书临和许斌两个人。 许斌说:“伯母不知道我们是分开睡的,没有准备多余的客房。” 沈书临的手指摩挲着棋子,沉思片刻后移动棋子,这才道:“你睡我的房间。” 许斌刚要问,是两人都睡他的房间,还是一个人睡他的房间。 姐夫却抱着孩子出来了,神情有点焦急:“烧得有点厉害,恐怕得去医院。” 沈书临立刻扔掉棋子起身:“我来。” 两人各抱着一个孩子上车,许斌要跟着去,沈书临说:“你去休息吧,我和姐夫去就行。” 沈书临开车,带着姐夫和两个侄子去医院。检查后并没有大碍,只是着凉,打了屁股针后,两个小孩躺在床上打点滴,很快睡了过去。 姐夫轻声对沈书临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小许还在家里等你,我自己在这里守着就行。” 沈书临道:“姐夫,你回去。跨年呢,别让姐一个人在家里担心。” 他并没有说其他的,可眼神一接触,男人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东西传递了过去。姐夫便没有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病房里,两个小侄子睡得很乖,沈书临轻轻给他们掖了掖被子,调慢了点滴速度。 他走到窗边,一弯新月正悬在天边。 零点已过,初一了。 沈书临撑着窗台,望着远处的夜色。 方才的几局象棋耗尽了脑力,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疲累。许斌下棋非常认真严谨,每走一步都深思熟悉,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夜色寂静,他慢慢回想这一年。 他和许斌在意餐厅见了第一面,回家后对方发来消息,请求进一步的交往,他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程式化的交往持续了两个月,每周见两次,一个月轮完四家餐厅,下个月接着轮。每周一部无聊的爱情文艺片。 然后许斌提出经常见面,他也答应了。对方很礼貌温和,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在大姐的推动下,他开始带许斌参加半月一次的家庭聚餐。沈母和大姐都喜欢和许斌探讨学术,三人常坐在客厅聊一下午。许斌在学术上确实颇有造诣,沈书临只隐约有这么个印象,他对学术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所以往往这个时候,他就会和姐夫去外面打羽毛球。 到了七月,许斌提出同居。沈书临把这个请求搁置了半个月,最终答应了。两个三十岁往上的男人交往了几个月,对方提出同居,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大姐曾屡次问他,觉得许斌怎么样。沈书临每次都说,是个温和成熟的好人。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许斌厨艺很好,周末会做不同的菜给他吃。会给他讲一些通俗易懂的学术趣事,努力让聊天变得有趣。许斌很尊重人,他不想谈的任何话题,许斌都会善意地绕过。遇到两人偶有意见不合之处,许斌也总是先让步。 沈书临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成年人的感情就该是这样,不强求,不热烈,但如细水长流。 但他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特别是在深夜里。所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在卧室独酌,借着酒意入眠。 他同时参与了好几个项目,每天七点半出门,凌晨才回家。车驶入庭院,看见家里一片漆黑,他会浅浅地松一口气。 他不知道他在躲避什么。可他不想要客套的交流,不想在周末晚上去看爱情文艺片,不想在开车上班的路上听副驾的人讲今天的教学大纲,不想在一顿烛光晚餐后听人说“谢谢你付账,下一顿我请吧”。 他不想吃早饭时和对面的人正襟危坐,听人问他今天的工作安排。不想听那些重复的枯燥的课堂笑话,不想去市区的某个湖边旅游,不想去逛专业书书店。 他不想在大年夜下象棋,不想收那些零碎的转账,不想被人安排明年的每一个假期,他不想意餐之后是法餐、法餐之后是湘菜,不想听到满口的“抱歉”和“谢谢”。不想接那些言语中的巧妙试探,不想看天衣无缝的假面。 他不想这样。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许斌来了一条消息:我先睡觉了,明天见。对了,新年快乐。 沈书临看着消息,关上了手机。 他不想要程式化的新年问候,他想…… 他想有人蛮横又霸道地向他讨要新年的第一个吻。 沈书临摸了摸兜里的烟,又想到了画里的烟。同一根烟,分别被两只手握住。他松开了摸烟的手。 初一。是初,也是一。 他想要…… 他想要不加掩饰的明亮醋意。想要从前台顺走的红色玫瑰。想要穿过四千里风沙的勇气和热烈。 他想要匆匆折返而来的晚安吻,想要夜色里随着山路颠簸的昏黄灯笼,想要在输液时有人往他嘴里塞一颗桃子味硬糖。 他想要浴缸里的亲密戏水,想要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想要一张飞越高原和山丘的明信片。 想要在狭窄的国道上极限超车,想要在崎岖的山路上颠来倒去,想要加冰的红酒,想要绽放在墙上的艳红玫瑰。 想要在包场的电影院里拥吻,在车里亲热。想有人为他在隐秘的部位纹身。想在吃饭时用腿调情,等红灯时用手指调情。想有人送他一把夜来香,一把悬崖上的紫色花朵。 他想在夜里开车回家时,看到那一盏为他亮起的玄关灯。 他想在五千米的悬崖上做-爱。 沈书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在笑他自己。 他笑他走过半生,竟然还是想要浪漫。
第四十六章 进入腊月下旬,茶山便人烟寥落了。 老吴头早已经习惯一个人过年,从几天前起就开始拾掇,想尽力把年过得舒服些。今年多了徒弟帮他,年货备得足足的,物事也准备得齐全,他心情很愉快。 几天前,师徒两人去了趟市里,采购红色剪纸、小灯泡、红挂绳,还有花生、核桃、瓜子等干货,又各买了新衣服。姜一源实在看不上老吴头选的土里土气的棉袄,脸上的嫌弃快溢出来,老吴头却坚持,说是他们的习俗。 回到山上后,老吴头坐在炭火旁扎红灯笼,他手巧得很,几分钟就扎出一个,在屋檐下挂上一排。红窗花贴在窗上,福字和春联贴在大门口。桌上摆着装盘的干货。年味儿一下子浓郁起来了。 大年三十清晨,院里的公鸡早早地就引颈打鸣,姜一源扯过被子蒙住脸,老吴头却已经砰砰砰地敲门:“别赖了!赶紧起来!” 姜一源翻身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那件乌漆嘛黑的棉袄摆在床头,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穿上。没办法,虽然丑,但是暖和。 他一出门,老吴头就从怀里摸出个红包给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过年好!” 姜一源乐了,他多少年没收到过红包了。里面是一百二十块钱,象征月月红火。 “师父,你也过年好啊!”姜一源礼尚往来,送了老吴头一个手编的红绳,上面串着个寺庙开过光的卍形护身符。 老吴头把红绳戴在手腕上,乐呵呵地露出大板牙:“中午杀只鸡,再煮条腊肉。” 师徒两人去林子里捡了柴火,摘了一篮子鲜蘑菇和野菜,回到土屋,看门的黄狗汪汪着冲他们摇尾巴。 老吴头摸了摸黄狗的脑袋,从厨房里拿出一块大骨头给它:“你也过年好。” 中午时分,土屋上炊烟袅袅,农家腊肉和烧鸡的香味弥漫在林间。 姜一源蹲在地上烧火,他已经很熟练了,再也不会弄得满屋子黑烟。 老吴头利落地翻炒,喷香的小鸡炖蘑菇出锅了。他感叹道:“你跟着我也快一年了,学茶学得勉勉强强,但这厨艺,你是一分都没有学到啊。” 姜一源说:“饿不死就行了,要厨艺干什么。”他现在面条煮得熟练,但也只会煮面条。 老吴头用锅铲的杆子敲了敲他的脑袋,训斥道:“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 姜一源捂着脑袋,又说:“你大过年的做这道菜,不是刺我吗?” 老吴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姜一源每次吃小鸡炖蘑菇,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叹气,他都看烦了。老吴头当即哼笑一声:“有种别吃。大过年的,别给我哀哀戚戚。”下午,两人坐在院子里编竹灯笼。削好的竹篾条又薄又细,编成竹灯笼非常好看。小灯泡往中间一放,灯笼就亮了起来。 到了傍晚,十几个竹灯笼满院放着,都亮着昏黄的暖光。小鸡依偎在灯笼旁边,困顿地打着盹。老吴头说灯笼要摆一晚上,这是他们的习俗,三十晚上家里灯火不能断,来年才能红红火火。 师徒二人围着火炉吃年夜饭,都喝了二两酒。老吴头嘴里说着要守夜,但忙了这么一天,早就疲累得很,喝了酒就昏昏欲睡,不到十点就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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