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源深呼吸了几口气,他一张嘴就灌了满嘴的寒风,一直寒到心里。 “是。”他说。 分手已经好几个月,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谈起。话一出口,姜一源忍不住似的,开口说道:“我特喜欢他,太喜欢了,贼喜欢他。我爱他,爱得受不了了。爱得我要死了。太痛了。” 老吴头啧啧啧了几声:“跟我说有什么用?你不去找他,跑这里来干什么?” 说话间,摩托车已经停在了李医生的屋外。 李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留着长胡须。检查了老吴头的伤势后,波澜不惊地拿来药品和纱布,很快处理好了伤腿。 “半个月,右腿别着地,然后来换药。”李医生说。 这么一会儿工夫,又有一个摔断腿的人被扶着进来。老吴头哟了一声:“老黄,你也摔断啦?” 摔断腿的老黄抬头一看,乐了:“老吴头,咱俩有缘啊!” 两个摔断腿的人像一起中了头奖一样,笑呵呵地互相打趣,又邀请对方腿好后来自己家喝茶。 姜一源在旁边看着,心放了下来,看来老吴头说得不假,在茶山茶寨,摔断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天已经全黑了,车把上竹灯笼的光显得更亮堂。 姜一源扶着老吴头坐在后座,他跨上车,却摩挲着车把,许久未动。 “他自己一个人,在深夜里喝老曼峨。”姜一源低声说,“是我让他这么苦的,我现在不能去找他,我帮不上他,只会让他更苦。” 他是在回答老吴头在路上问的问题。 他这话说得难过又愁苦,老吴头却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得了,失个恋就要死要活,别这么脆弱行不行?老曼峨怎么了,我们老茶虫就喜欢喝老曼峨,甜的没意思,极苦后的回甘才有意思。” 姜一源不再说话,载着老吴头回到家。他一路上异常沉默,到家后扶着老吴头坐到床上,打了个招呼就要下山。 老吴头叫住他:“天这么黑了,今晚就住下吧。” 姜一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黑夜和寒冷让他心里的痛苦爆发了,他只想一个人走在山路上,从天黑走到天亮。 老吴头却正色下来,淡淡道:“你想学茶?” 不等姜一源回答,他又说:“知道这些天我为什么一直赶你走吗?学茶没有那么容易,茶不是营销、噱头、附庸风雅的东西,茶是真诚。” “直到目前,世上没有机器能采茶,只有人的手,才能按一芽二叶的采摘标准,采出最好的茶。你需要爬上茶树,一芽一芽地采。采好后,需要挑选,晒青萎凋,炒青,揉捻,每一步都需要匠人的专注。”老吴头说起茶,神情中有一种认真的肃穆,“没有真心和诚意,学不会茶。我太懂你们这些城里的大少爷了,图个新鲜,半途而废,这是对茶的玷污。” 姜一源走到他身边坐下,认真地说:“教我吧,吴爷爷。我给你打下手,从爬树学起,学多久都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说:“我不能去找他,那至少让我为他做一杯茶吧。像你说的,从树上的鲜叶,经过每一个步骤,变成茶叶,我都亲自来,一步一步地来。茶到他手上,他喝下去,我也就圆满了。” 老吴头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姜一源倒来一杯茶水,双手端给老吴头:“师父,求你了。” 老吴头说:“你想好了,我这里只有你嫌弃的硬板床,手机没信号,没有娱乐,一天到晚无聊得很。要是你中途说累说麻烦,立刻滚下山,这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 姜一源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我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大小伙子,别一天天哀哀戚戚,像什么话!”老吴头接过茶水,训斥他。 “先从干活开始吧。每天早上,你先给地里的菜浇水,去外面捡柴火,喂鸡,扫鸡屎。”老吴头板着脸,俨然拿出了师父的派头,“在我的腿好起来之前,这就当是对你的考察。能通过,我们再谈下一步。” 姜一源如释重负,连忙应下。他现在巴不得忙碌些,免得自己天天沉溺在过去中。 沈书临和许斌的第二次约会定在周日晚上,在电影院。 本来约的是周日下午,可沈书临每周日下午雷打不动要在家里喝茶,便推说有事,许斌便提议周日晚上一起看电影。 晚上有约,下午的茶便喝得不那么畅快。出门前,沈书临往保温杯里装了茶水。 开车时,沈书兰打了电话来,声音通过车载蓝牙放大透出:“哥哥哥哥哥!我告诉你一件可怕的事情!”前方是红灯,沈书临踩了刹车,车子缓缓停下。他问:“什么事?” “我师父他失踪了!”沈书兰像炸豆子一样叨叨着,“真的失踪了!上回我和他发消息是在过年的时候,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发的消息他全部没回!我几天我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部没接通!你说这是不是失踪了嘛!” 沈书临微皱起眉。几天前他和姜猛龙吃饭,姜猛龙也说到这件事,说儿子叛逆得很,大年夜出走,现在没了音讯,不知道在全国那个旮旯角落去了,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 沈书兰还在哀嚎:“哥啊,你说他是不是陷在情伤里无法自拔,去浪迹天涯了?” 红灯变绿,沈书临轻踩油门,车子往前驶去,他只道:“你不用担心。” 他又道:“他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他不回消息,也许是不想回,你也不要去打扰他了。” 他说得沉稳肯定。因为周五早上,一个快递寄到了沈氏集团总裁办,里面是葛花。小巧可爱的花朵晒干后,有淡淡的清香。里面还有一张印制的卡片,写着葛花的功效和饮用方式。寄件人是上次的那家店铺。 再转过一条街就到电影院了,沈书临便道:“好了,我先挂了。” 沈书兰在那头听到了车流声,问:“哥,你在外面啊?” 沈书临道:“去看一场电影。” 沈书兰立刻反应过来:“哟,你是去约会啊!是大姐之前介绍的那个教授吗?人怎么样?帅不帅?” “我到了。”沈书临只道。 他下了车,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员。许斌正站在电影院门口,迎上来道:“正想着你什么时候到,就看到你了。” 沈书临笑了笑:“抱歉,我来晚了。” 许斌看了看手表:“刚好八点,不算晚。” 许斌博士毕业后就留在学校任教,社交和人际关系都很单纯,恋爱经验也不算丰富。谈到约会,他只能想到看电影,挑选了一部爱情片。 “你喝点什么吗?”许斌看到旁边的奶茶店,问。 沈书临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保温杯:“我带了茶。” 爱情片平淡且无聊,许斌看得津津有味,沈书临看得有点困,中途忍回了好几个哈欠。 正迷糊合眼的时候,一只手碰到了他的手背,沈书临条件反射地缩回手,惊醒了。他转过头,许斌正带着歉意和惊讶望着他。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 沈书临说:“抱歉,突然的肢体接触,我会有条件反射。” 许斌也歉意地一笑,他指了指扶手中间的奶茶:“对不起,我是想拿饮料,不小心碰到你的手了。” 十点,两人走出电影院。 今晚的约会算是平淡,刚才的那个小插曲更算不上愉快。沈书临何等敏锐,察觉出了许斌的不自在,善意地解围:“时间还早,要逛逛吗?街心广场很热闹。” 许斌说:“谢谢,我习惯每天十点半之前睡觉,改天再约吧。你下周六有空吗?” 泊车员把车开了过来,沈书临礼貌地提议:“我送你吧。” 许斌这次没推拒,有些拘谨地坐上了副驾。 沈书临发动车子,说:“应该有空,提前联系吧。” 许斌说好。刚才的那个小插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斌应该是想揭过去的,便说起学校里一些老师和学生的趣事。沈书临明白他的意思,不时微笑着点头。 等红灯时,沈书临下意识地去摸中间的烟盒,又收回手。 许斌注意到他的动作,便道:“你喜欢抽烟,不用顾忌我。这里有摄像头,你开车点烟会被拍到,需要我帮你点吗?” 正说着话,红灯变绿了。沈书临发动车子,轻描淡写地道:“谢谢,不用了。也不急这一时。” 到了目的地,许斌又说了一遍谢谢,下车后目送着沈书临离开。 沈书临开出一条街,在等红灯时点了根烟。抽完一根后他还想再点一根,却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抽得实在有些凶,便含了一块薄荷糖在口中。 回到家后,他收到了许斌发来的转账和消息。 许斌:今晚很开心,感谢你能陪我看电影。电影票和本该的打车钱,我应该转给你。下周我会提前联系你,再次感谢你开车送我回来。 沈书临看着那几十块钱的转账,感觉荒谬。他这个年纪,居然有人要和他AA。 他不太想回复。想到许斌说的十点半睡觉,他又等了一会儿,挂钟指向十一点,才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好。 他关上手机,去酒柜拿了瓶酒,倒了一点在加冰的杯子中,看着冰块渐渐融化,才慢慢地喝着酒液。 王嫂从楼上下来,看到他喝冰酒,便道:“哎呀,沈先生!你大晚上的喝凉酒,胃痛怎么办啦!” 沈书临就一笑:“喝一点,没事的,助眠嘛。” 长夜那么长,确实需要一点酒的帮助。
第三十八章 进入三月,满山开始变绿,茶树长出了鲜嫩的新叶。 从端上那杯拜师茶,叫了那句“师父”起,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天。 这二十多天以来,姜一源每天早起,先去林子里捡一筐柴火,堆在土灶旁。然后从井里打水浇菜,撒麦麸喂鸡,打扫庭院。 中午吃过饭后,老吴头会教他爬树。他腿长又有力,学得很快,没几天就能蹿上蹿下,灵活得像猴。 老吴头的断腿好得很利索,去了趟隔壁山头拆木板换药后,他又能健步如飞了。每天一早拎着小木篮,去林子里采蘑菇。初春的野蘑菇鲜香无比,集了四时天地之精华,是任何人工加工的食材都无法比拟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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