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临目光下移,落在画师的签名上。 阿元。 “沈先生喜欢这幅画?” 一道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沈书临迅速回过神来,下意识皱了皱眉。 姜一源看了一眼画,油彩刚刚干透不久,在开展前半个小时才装裱上,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沈书临冷淡地一颔首,就要大步离去,姜一源却紧紧地跟上去,笑嘻嘻地道:“你喜欢哪些?我买下来送你。” 那天在KTV他留了联系方式,对方整整一周没有联系他,姜一源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了,他说话不好听,把对方惹生气了。 沈书临停下脚步,声音冷淡:“姜少爷,我们似乎并不熟。” “怎么会不熟?你我都和我爸熟,那怎么不相当于我俩熟?”姜一源没脸没皮地凑上去,满口胡扯。 那晚在Echo,沈书临请他喝酒,他拒绝之余还说了一番话刺对方。本来等着对方反击,哪知对方竟直直地接着电话离开了,简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有丝莫名的失落。 后来在松涛园,对方冷淡之余又带着点隐晦的亲密,那种似有似无的距离感激起了他极大的好奇,于是在KTV时,做出了出格之举。 对方没有拒绝。 一周没有联系,他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做戏,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看着沈书临站在他最爱的那幅画前面,那高挺鼻梁上多出来一副金边眼镜,姜一源的心开始痒痒。 衣冠禽兽。他心道。 沈书临对他的胡搅蛮缠有些不耐,微皱起眉,推了推镜框:“姜少爷,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一源见他去摸那副眼镜,心里又是一痒,便道:“我错了。那晚说错话了,我嘴贱,你别生气。” 沈书临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姜一源又道:“你喜欢哪些画,我给你买。” 这霸道总裁的语气让人哭笑不得,沈书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必了。” “你近视啊?”姜一源自顾自说着,“之前怎么没见你戴眼镜?严重吗?还是说这东西只是装饰?” 沈书临不想理会他的聒噪,转身往门口走去。 姜一源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路过那幅《隙》时,他说:“你刚才在看这幅画?是喜欢吗?” 沈书临想到两栋墙皮灰黑的楼栋间露出的天空,他停下脚步,说:“第一次见紫色的云,有些奇怪。” “那不是……”姜一源说到一半打住,笑眯眯地接道,“对啊,紫色,紫色漂亮呀。”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道人声:“姜先生。” 画廊的工作人员道:“姜先生,Alex请您过去一趟。” 姜一源示意知道了,又凑到沈书临身边,问:“你周二下午有空吗?A大有高校篮球决赛,来看看呗?我爸说,你喜欢看篮球。” 沈书临说:“抱歉,我没空。” 工作人员又在催促,姜一源只好离开了。来到办公室,Alex指了指身边的外国人,对姜一源道:“恭喜,Mr.Dave非常喜欢那幅《隙》,他认为能让他从苦难中看到希望,他愿意以五万美元的价格买下。” 金发碧眼的大胡子冲姜一源和善地笑笑。 姜一源说:“抱歉,那幅画已经有人要了。” Alex瞪大眼睛:“谁?能否和那位客人协商一下?Mr.Dave还能再加价。” 姜一源道:“不是钱的问题。这幅画我不想卖了。” Alex着急道:“可是Mr.Dave……” “Alex,抱歉。”姜一源打断他,“如果你觉得可惜,我会把五万美元的画款打到你的卡上,就当是我自己买下的。” 说完,他冲大胡子点了点头,利落地离开了。 闭展后,沈书临回到公司,处理几份加急的文件。 “沈总,您的快递。”前台小姐把一个方形的包裹送到总裁办。 包裹是同城速递,沈书临打开,里面是两幅装裱好的画。 一幅是《隙》。 一幅画的是一大簇热烈的玫瑰,画的名字叫《春色》。 包裹里有一张纸,那是A大高校篮球决赛的入场券。还有一张一指宽的小纸条,写着:来看球,把杯子还给你。 沈书临望着画中的玫瑰,眸光深沉。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第五章 周二下午开完例会,刚好是五点,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沈书临把手机从静音调回震动,打开消息一看,果然已经有好几条未读。 沈书兰:哥,收拾好啦,老地方见![/比心][/比心] 沈书兰:四分钟过去了……在吗在吗!别忘了你可怜的妹子还在等你QAQ。 沈书兰:十分钟过去了,喂喂喂,我哥呢我哥呢![/惊哭][/惊哭]不会要我自己打车去吧!!! 沈书临回复:抱歉,刚在开会,马上出发。 聊天框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沈书兰:[/可怜兮兮][/可怜兮兮]那就好,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傅裕不理我就算了,哥你可不能不理我。 傅裕是沈书兰的男朋友,两人从大一交往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却奇迹般地一次也没分过手,活生生一对欢喜冤家。 看到消息,沈书临不用想也知道,两人又吵架了,或者说自家妹子又单方面和人家吵架了。 去学校接人,沈书临开了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二十分钟后,保时捷停在A大门口。 沈书兰抱着一摞书,正垫着脚在路边张望。 沈书临按下喇叭,沈书兰立刻回望,脸上挂上了笑容,蹬蹬蹬小跑过来。 “哥!” 她把那一摞书放到后座,却不上车,犹犹豫豫地看向球场。 “怎么了?” 沈书兰说:“高校篮球总决赛,傅裕给了我两张票,他打前锋。” 沈书临问:“你要去吗?” 上周他也收到了一张票,当时想看看送票的人想玩什么花样,后来一想却又觉得没必要,再加上一忙起来,很快把事情丢到脑后了。 每月月底,沈家三个孩子都要回郊区别墅陪父母吃饭。从A大开车去郊区要四十分钟,但沈书兰若是想去看球赛,回程的路上开快些,倒也能赶上晚饭。 沈书兰又看了一眼球场,拉开车门坐到副驾,赌气地说:“不去。” 沈书临点火掉头,随意地瞥了一眼球场的方向,距离太远,他看不太清,收回视线问道:“他怎么你了?” 沈书兰就等着他开口问,当即竹筒倒豆子似的道:“我给他说了多少次,奶茶只要三分糖,他每次都忘!不知道我在减肥吗,昨天又给我买全糖!哥你说说看,你们男人的记性是不是真有这么差?” 正是下班高峰,路上车流走走停停,沈书临娴熟地见缝插针,很快就开到最前面去。 “安全带系好。”等红灯的间隙,沈书临说,“小姑娘家家,减什么肥?别让大姐听到你说这话。” 听到大姐二字,沈书兰顿时气焰弱了,求救地说:“大姐今晚肯定会批我,她一直觉得我想办画展是不务正业……哥,你要帮我!” 绿灯亮了,沈书临踩下油门,轻笑道:“你自己给大姐说去。” 沈书兰哀嚎。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郊区别墅外。 看到旁边停的另一辆车,沈书兰缩了缩,跟屁虫似的抱着书跟在沈书临背后。 大姐一家果然已经到了。 沈书琴在大学任文史教授,长发垂腰,气质优雅,但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冷的。 沈书兰立刻又往沈书临身后缩了缩,当自己不存在。 沈书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躲什么?每次都抱着一摞书,也不知道抱给谁看。” “姐。”沈书兰弱弱地喊了一声,像蜗牛一样缩在一边,偷偷观察。 沈书临笑道:“姐,你也别太严格,她的想法是好的嘛。” “就是。”沈书兰小声道。 沈父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拉着沈书兰问学校里的事情。三个孩子里,大女儿是个严肃的说教官,儿子和他不对付,沈父最宠爱的就是小女儿,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闲话了几句,姐夫指了指棋盘,问沈书临:“来一局?” “来。” 两人下棋,沈父抽着旱烟在一边看,不时啧啧地摇头,沈书兰就在旁边说:“爸肯定能杀得他俩片甲不留。” 哄得沈父直乐呵,得意道:“那是。” 沈书琴端来一盘水果,瞥了一眼沈父手里的烟斗:“爸年纪不小了,烟还是能戒就戒。” 要说沈父最怕的,一是老婆,二就是大女儿,嘴里说着老头子哪能不抽烟的,手却很听话地放下烟斗,趁母女二人看不见时,偷偷吸一口。 饭菜上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沈书琴果然批评了妹妹一顿,沈书兰耷拉着脑袋挨批,却偷偷给沈书临递眼神。 沈书临便道:“姐,书兰最近挺用功的,办画展也是想进步嘛。” 沈书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让你给她当说客?” 沈书临没话说了,给妹妹递了个眼神:爱莫能助。 却听大姐又道:“现在先扎实用功,画展的事情,等你大四再说。” 沈书兰立刻雀跃了:“谢谢姐!”同时暗暗向沈书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沈书临心里轻笑。 两个侄子坐在沈书临一左一右,叽叽喳喳地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星星为什么在天上呀,月亮为什么圆了缺缺了圆呀。他们最喜欢这个舅舅了,每次见面都恨不得黏在舅舅身上。沈书临就耐心地用浅显的语言讲给他们听,俩小人不时惊呼出声。 吃完饭后,沈书临主动洗碗。 “你和爸说开了?”沈书琴走进厨房,倚在门上问他。显然沈母已经告诉了她。 “嗯。”沈书临用手腕把落下来的袖子推回肘弯,冲干净盘子上的泡沫,放到干净的那一堆中。 当年向家里坦诚性向之前,本以为大姐会是第一个反对的,哪知大姐竟然什么也没有多问,默然地支持了他。 沈书琴又问:“你现在有约会对象吗?” 大姐的问话永远这么直接,沈书临有点无奈,道:“没有。” “别的我不管。”沈书琴走到他身边,语气中带着给学生上课的严厉,“我不管你们这个圈子是什么样的,你不准在外面乱来,要是让我知道了,我让爸妈打断你的腿。” 沈书临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是。” 沈书琴神色缓和下来:“我会帮你多留意,大学里有好几个单身的男教授,人还不错。” 她一直觉得生意人该配文化人,才不会一身铜臭气。 “……姐,不用这么操劳。”沈书临将洗好的碗盘放入橱柜,在毛巾上擦干手,拿出震动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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