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都是这样过来的,但今晚的风显得格外猛烈,渔排晃荡得完全无法陷入深度睡眠,时而还能被板下的海水声吵醒。 这期间断断续续地下雨,沈浮汐还和往常的模拟考一样心态平和。把会做的先做了,不会做的就硬写点内容上去,也不知道高考能不能赚点同情分。 三天就这么结束了。 打铃交卷之后,整栋楼都在沸腾。沈浮汐也不想在这压抑的考场待太久,下了楼梯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他在一楼看见了郑临渊。 郑临渊正靠在墙角,避了半身的清凉阴影,身旁是绿化带,里面种着一棵鸡蛋花树,正开着白瓣黄芯的花,几朵几朵地贴在一起,掩映在深绿色的枝叶间。 沈浮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但郑临渊也抬头看到了他。 隔着熙攘喧闹的考生,视线断断续续的,两人短暂地相视了几秒。 于是他就走了过去。 沾了雨的鸡蛋花香有股潮湿的清气。 郑临渊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忽然开口笑了下,很轻:“化学有道题差点没做出来。” 语气还和以前一样。 沈浮汐视线微垂,也盯着他的笔记本,没再敢直视郑临渊的脸。 对方没回话,郑临渊将笔记本合上了,语调轻松:“无所谓,反正已经考完了。” 可沈浮汐做不到像他那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毕竟是高考,也该来一下。”郑临渊望着他,顿了顿,“对不起。” 沈浮汐神色微怔,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随后摇了下头:“不是你的错。” “但是,我们不该再见面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身后考生们的欢呼与喜悦似乎被隔绝在这个角落之外,这里安静得只剩下树叶拂动的声音。 “为什么?”郑临渊像是没听懂。 他怎么可能不懂。 “因为我不想等你了。”他说,“郑临渊,我不等你了。” 郑临渊眼中的光影稍稍暗灭了几分,目光也迟缓地移开,却并未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好。” 他忽然抬起垂在身侧的手,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放在了沈浮汐的手上。 是一张银行卡。沈浮汐瞬间皱了眉,不肯收。 郑临渊还在固执地往他手里塞,指尖相触时却像是带着烫意,他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你别给我这些,你不欠我的。”沈浮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爸做的错事已经受了该有的报应。” “我知道。”郑临渊情绪低沉,“就当是我给沈欣月的。” 沈浮汐仍然没伸出手。 对方的视线渐渐又移回他脸上,沈浮汐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类似悲伤的神色:“你收下,我们才算两清。” —— 沈清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张卡,只是坚决地让沈浮汐送回去。 可是就像郑临渊说的那样,这不是给他的,也不是给沈清的,是给沈欣月的。 这是郑宏升应该承担的赔偿。 这么多年来,沈清含辛茹苦地独自把沈欣月带大,这些钱就该是沈欣月的抚养费。 可当他去银行查询了里面的金额时,又对这样大的数字感受到了一种迷茫。 沈浮汐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郑临渊跟他说,这里面的钱是干净的,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沈浮汐不知道那是唐薇听说郑宏升出事之后,将自己的大部分储蓄都给了郑临渊,让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但郑临渊转头就把卡给了沈浮汐。 郑临渊知道他家欠了沈清太多,不只是把郑宏升送进监狱就能解决的。 而沈浮汐又觉得,其实郑临渊在这件事中不该承担任何责任,但他偏偏又与郑宏升有血缘关系。 他们对彼此都有愧意,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彼此,所以不敢再相见。 高考结束了,当初的承诺食言了,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沈浮汐觉得,当年自己还不如不认识郑临渊。 最近他和沈清的关系似乎缓和了很多,沈清几乎不怎么数落他了,虽然也没有主动去关心他。 但她能察觉到沈浮汐比自己所受的影响还大。 他很久没出过门了,李龙华几个人甚至来渔排找他,确认他没失踪或是搬了家。 虽然以前沈浮汐的情绪变化也不明显,但沈欣月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笑着回应。但自从郑宏升离开后的那天,沈浮汐脸上的神色就越来越淡,掀不起一丝波澜。 沈欣月也知道舅舅最近不开心,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于是她把自己的百宝箱——之前中秋节留下的月饼盒,打开给沈浮汐看。里面装着她收藏的最为宝贵的东西,之前生日沈浮汐送她一串手链,她没舍得戴,也放在了里面。 沈浮汐看见盒子里装着一沓彩纸。 沈欣月也发现对方的视线停在了上面。 于是她拿出一张粉色的纸,又靠近了沈浮汐:“舅舅,我折个小兔子送给你。” 她想了想,又拿出了另外一张,塞进沈浮汐手里:“我教你,以后舅舅就可以给自己折了。” 沈浮汐捏了捏彩纸的角,随着沈欣月的动作,认认真真地学着折了一遍。 “这里好像错了。”沈欣月的动作停了下来,仔细地看着纸上的折痕,却忘了具体的步骤。 她也很久没折过纸了,她还想找郑临渊再教她一遍。 沈浮汐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他久久地盯着纸兔子的半个身子,没再说话。 “那就不要小兔子了,”沈欣月从他手里抽出那张纸,“我们折小船。” 怎么反倒要被小孩子哄呢。 沈欣月快速地折出了一枚纸船,放在了沈浮汐的手心里。 “小船可以带舅舅去想去的地方,舅舅不要再难过了。” 沈浮汐收拢五指,轻轻覆住了纸船,然后抬手揉了揉沈欣月的脑袋,忽然开口:“辫子松了。” 沈欣月没说话,又听话地主动凑到沈浮汐身前,将发尾的皮筋扯下来,举在了沈浮汐的眼前。 ---- 其实两个人只是单方面拎得清,没有怨恨只有愧疚,但都以为对方讨厌自己,所以破镜以后很自觉地没有去打扰彼此
第42章 草稿纸 == 暑假已经过了一个月,沈浮汐觉得自己怎么都提不起劲,每天睡觉睡得昏天黑地。 旅游旺季生意也忙,以前沈浮汐都会帮着沈清干活的,但最近却总是闷在房间里。有时候让沈欣月喊他出来吃饭,反应迟钝,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沈清以为他是刚结束备考的紧张情绪,暂时还缓不过来,但又怕他有什么心理问题,硬是要带着他去看医生。 其实沈浮汐也知道自己压根就没在备考的过程中感到紧张,更不可能如释重负。但身体确实有些不太舒服,也就听了沈清的话。 绕了好长一圈,检查出来的问题是他怀孕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很显然医生对他也感到奇怪。 沈清还坐在外面,以为他是内分泌失调、激素紊乱,所以又带他来妇科检查。 可当沈浮汐告诉她,他肚子里有个胚胎的时候,她也濒临精神崩溃。 她比沈浮汐更难以置信,过了很久才问他:“是谁的?” 沈浮汐想了想:“我会打掉它。” 沈清的声音在抖:“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 或许是在顶层楼梯的那一次。 沈浮汐还是说:“我会打掉它。” “你为什么不跟姐姐说呢?”他似乎很久都没听过沈清用这样温柔、怜悯的语气跟自己讲话,湿润的眼底满是心疼,“我们非得栽在一家人身上。” 其实沈清当然知道他喜欢郑临渊。 沈浮汐不说话了,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腹部,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来得这么巧。 他的初潮是在高三上学期来临的。 双性人的性器官本来就发育得不成熟,况且郑临渊也没能硬起来几次。他以为没关系。 每次来月经的时候血量不多,时间也不长,而且很不规律,经常是几个月来一次。所以这几个月就一直没在意。 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自己会怀孕。 他和沈清的命运也如此相似,在差不多的年龄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并且那两个人还是父子关系。 但没关系,他的决定会更果断些,他不想让这个小生命以后的人生会像沈欣月那样辛苦。 当年沈清是尚存希望地生下了沈欣月,可如今,是他亲口说不会再和郑临渊见面的。 其实他们对彼此的喜欢好像也没有那么深,没有表白,连操他的时候也不愿意戴套。沈浮汐甚至不确定他们两个是否是在谈恋爱。 那就算了。 现在放下一切,也还不算迟。 —— 趁着今天阳光明媚,沈浮汐把房间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晒,顺便收拾一下杂物,到时候拿去废品站卖掉。 高中三年攒下来的课本也不少,虽然翻过去页面上基本都是干干净净,练习册更是空得厉害。 确实可惜,沈清供了个什么东西,死活都不肯好好学习。 沈浮汐将书本垒在桌面上,又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些本子。 本子上有他和李龙华上课画的五子棋,写得最多的是今天吃什么。 还有个本子封面标了“数学错题本”,翻开第一页,工工整整地抄了道题目,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收到最后,沈浮汐看到了自己高一买的草稿本。这倒是写得稍微满了些,翻了一半也还有字迹,其中迅速闪过一张蓝笔写下的页面,他停了动作,认出那是郑临渊的字。 只是一些数字和符号而已,沈浮汐却盯着那页纸开始发呆。 是什么时候教他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草稿本扔到桌面上的书本堆上,窗外的风却吹开草稿本的最后一页。 还是蓝色的字。 沈浮汐站直了身,再次将草稿本拿到面前,发现上面写满了“沈浮汐。” 郑临渊写他的名字干嘛? 即使没有其他内容,但沈浮汐心里也忽地泛起一阵酸涩。 终于,他在草稿纸的角落里发现了夹杂着的那句“沈浮汐要永远快乐”。 沈浮汐好懒,高中三年也没用完一本草稿纸。沈浮汐也好笨,始终没发现底页上写着的不同于自己的字迹。 他想起自己以前偶尔会因为生活中的事情而产生一些负面情绪,但郑临渊不会直接安慰他,只会用更为轻松的方式去引导他化解那些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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