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舟延偏头去看他,注意到郁兰津耳尖发红,坦然地问:“那你找我干什么?” 郁兰津这才好像从一个未知的梦里醒过来,他伸直了腿方便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摸东西,接着就拿出一个小巧的布包,打开来一看是傅舟延叠得整齐的手帕。 他仔细把那方帕子展开,让傅舟延看其上绣的一丛兰花,埋着头嗫嚅道:“对不起,傅老师。手帕洗不干净了。” 傅舟延探过身,从郁兰津腿上将手帕拿过来,拇指抚过凹凸不平的米色花蕊,心里熨帖,翻过来看却是一面杂乱的针脚,便轻轻笑了:“手指还痛不痛?” 郁兰津着急该怎么才能还给傅舟延干净手帕,想半天想到这么个法子,可又不会,也不好意思找人帮忙,只能自己在家里捏着帕子琢磨。他听到傅舟延问,不禁摩梭自己被刺痛的指尖,沉默着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傅舟延也不再追问,将手帕放在一旁,终于又继续说:“我的父亲是在读军校的时候认识的我母亲,资本家的小女儿。父亲需要经济上的支持,而外祖意识到时代变了,钱捏在手里也不安心,就把女儿嫁给了他,”他说到这儿停下来,仿佛也在思考这些往事。 郁兰津并不急于听故事,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傅舟延,歪了下脑袋,引得傅舟延微微笑起来,于是又说道:“但两个背景殊然的人能走在一起本就困难,何况是父辈强扭的瓜。在我有记忆来,就不断有声音说着要门当户对云云,便有了和沈亭的事。” 郁兰津这才有了轻微的情绪波动,隐秘的不高兴随着低头的动作藏进眼里。他想接着听下去有关沈亭,听她是如何优秀、如何与他般配,如何让他的父母满意;可傅舟延似乎觉得这并不重要,只略略带过一句便收尾。 “所有人都要我按部就班。”他听到这句话,然后第一次在傅舟延脸上看到自嘲般的笑,可那弧度很淡,等他想认真去瞧时,便隐没在阴影里了。 月亮下的人群嬉笑,节日渐渐落入了尾声。 “我本来以为生命只该如此。疲乏,甚或厌倦——” “直到遇见了你,兰津。”傅舟延顿了顿,轮廓深刻的英俊面孔在明暗闪烁的火光中更加惹人注目,郁兰津看见那些耀眼的光点在他浓密的睫毛末端跳跃,“你是我的意外之喜。” 郁兰津想过无数种和傅舟延的结局,两年或者三年,傅舟延一定会离开这里,自己和村子不过是尘封起来的一页纸,没有一条路通往永远;他不会遗憾,但肯定会伤心——不过这不算什么。 而此刻终点仿若触手可及,他却好像被灯火燎了翅膀的飞蛾,不敢再动了。 “傅老师,你真的很好,”郁兰津脸上浮起如同女孩般的绯红,“不需要任何附丽,本来就是很多人的理想了。” 傅舟延想问,那我也是你的理想吗?可到底觉得这话太酸,便也不说了。 远处的村民往火堆里泼下水,那灼热的烈火霎时熄灭,只“呲——”地留下一声不甘的轻响,原来这夜已在不知不觉中落下了帷幕。 此后几天郁兰津便常常来找傅舟延玩,倒也不见得是在玩,不过是郁兰津给傅舟延带一本爷爷的书,或是傅舟延叫郁兰津来看新奇玩意儿,两个人坐在窗前聊聊天,光阴就随着阳光在桌面上的移动而跟着溜走了。 时至八月,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山里的桃子毛茸茸地挂了满树梢,青皮儿下是粉白颜色,抓在手里啃,甜蜜的汁液会顺着小臂流到手肘。 这天郁兰津来找傅舟延,往裤兜里各塞了一个桃子,跑着下山时,那两个桃子便沉甸甸地在包里扑通直跳。 郁明德没办法,站在田坎上看郁兰津飞起来的发梢,也只能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快到时郁兰津慢下脚步,缓缓地喘着气,才走去傅舟延的小房子,看见他的白衬衫和床单在屋外晾了一排,被风吹得鼓起来,像洁白的大鸟翅膀。 他小心地穿过这些衣物,肥皂和太阳的气息氤氲在一起,让郁兰津晕晕的,开始回想傅舟延的味道。 傅舟延的晾衣绳很高,连同衣服也挂得高,郁兰津被遮挡了视线,索性低着头走,就这么看见隔壁出现的一双黑色的布鞋。 ——他和傅舟延正隔着一张床单而立。 郁兰津抬起目光看见傅舟延的手指在绳子上轻跃,皱在一起的布料便很快归于整洁。 他向来无法拒绝傅舟延的手指:骨节匀称而坚硬,仿佛带有拨弄乐器的天分。 心动之下,郁兰津来不及细想,矮下身子掀开床单便钻了过去,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落在了傅舟延怀里。 傅舟延倒被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待瞧清楚来人时很松了口气般地笑了,眼尾也有细细的纹路。 郁兰津也笑,一张越来越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像被漾开的春水,风情和纯真一同在人间上演,又很甜地叫人:“傅老师。” 傅舟延只觉得浑身都重新活过来似的,他收起了笑意,靠近了些,微微低下头去看郁兰津白皙的脸颊浮着一层淡色的红,看到他闭上眼,仰起下巴,睫毛轻颤。 夏天的风掠过,头发拂得额头痒痒的,温热的呼吸扑在彼此的脸上。 郁兰津手心潮潮地抓着短裤,心也是湿淋淋的。他紧张得呼吸都放轻了,单薄的胸膛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心跳,如同怀春的豆蔻少女期待情人一样,期待着傅舟延的一个吻,却只听见对方低低的一声笑。 “小狗,你还没答应我,怎么好接吻?” 郁兰津的脸全红了,倏然睁开眼又不敢看傅舟延,只好转移着视线,羞怯地嘟囔:“我才不是小狗。” 傅舟延也不说什么,提起之前装衣服的木桶顾自就往屋子里走,快到门口时发现郁兰津没跟上来,就回过头等他:“进来吧。” 郁兰津应了一声,刚一走进门就被傅舟延递了个木头盒子过来,他摸索着打开,嘴里问:“傅老师,这是什么呀?” “八音盒。”傅舟延此时又走到了里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发条在后边儿。” 郁兰津听了,小小地拧了一下那块铁片,叮叮咚咚的音乐就流淌出来。他心里欢喜,语气也轻快,边往里走边说道:“老师,你在收拾东西吗,要不要我帮忙?” 傅舟延爷爷的生日快到了,八十大寿,前天电话打到村上,叫傅舟延快些回去,爷爷想他想得紧。 他只觉得是暂别,便没对谁提起,昨天就联系好了渡船和车辆送自己到镇上,今日下午就能搭班车去省城火车站了。 可正是因为不知情,郁兰津才慌了阵脚,他看见傅舟延正蹲着整理行李,被好久不见的那口大皮箱填满了脑子,也没注意傅舟延的日常用具仍摆得好好的,竟以为这就是最后一面。 他向来擅长掩藏情绪,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半跪在傅舟延身旁给他叠衣服,裤兜里的那两颗毛桃硌得他肋骨疼。 一件又一件的白衬衫,他用手指仔细把领口都掐得平整,将自己微薄的体温能留得久一点,是郁兰津的私心。 郁兰津吸了吸鼻子,长长的睫毛往下一垂,就没人能发现红红的眼眶,“什么时候决定要走的呀?” “前天吧。”傅舟延回答。 前天,前天他们还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读一本英文诗呢。遇到不会的单词,这个人就一个发音一个发音地教,听自己读得磕磕碰碰也不嘲笑,“what can i hold you with?”郁兰津跟着傅舟延念,兴奋的小鸟快从胸腔内飞出来。 他本来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了,什么绝望的日落呀,什么破败的郊区呀,那都是诗里的悲哀,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叠着傅舟延的衬衫,炎炎夏日也像如坠冰窟,他忍不住惶惑地想,“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呢?” 郁兰津有点憋不住了,他抬起眼睛想说些什么,却就这么掉下泪来。 傅舟延看着郁兰津这副表情,早在心里猜得七七八八。 他故意不说话,看郁兰津垂着脑袋,可怜也可爱;直到那眼泪像珠子般一粒一粒地掉在自己衣料上,才觉出自己的坏来。 “别哭,别哭,兰津。” 他恨不得把心捧出来,一个劲儿地道歉,给他讲自己离开的原因,并约定好归期。 郁兰津还缓不过来,只用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傅舟延,默默把那个日子栓在心上。 傅舟延看着郁兰津粉红的眼睑心中酸软,又轻轻说:“我舍不得。”他将那方绣着兰花的手帕递过去给郁兰津擦眼泪,“记得过几天帮我把衣服收了,然后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郁兰津乖乖地嗯一声,这才把桃子拿出来,眼角还晶莹地挂着泪,“桃子还没吃呢……回来的时候再吃,可以吗?” 傅舟延凑过去,曲着手指弹了下郁兰津的额头,又怜惜地用食指拭了他的泪,怎么还能说出拒绝的话呢。 傅舟延便这么走了,郁兰津每天都去那老渡口转悠,想起来自己与傅舟延的约定,只觉得这江水都快被自己望断了。 如此过了几日,闫程又约他看碟,说是他偷偷托在沿海那边打工的阿胡哥给自己捎回来的好东西。 郁兰津本提不起什么兴趣,射雕英雄传早看完了,傅舟延又走了,还有什么意思呢?可耐不住闫程软磨硬泡,这天傍晚从渡口回来,他便在岔路拐进了闫程家。 郁兰津给坐在坝子里纳凉的闫程阿婆问好,问她闫程在不在家,阿婆便半恼着说:“哪个晓得他整天在那屋里搞些啥子东西哦!” 他便猜是那张神秘的碟片,都没注意屋内隐隐约约的喘息声,走进去推开闫程的房间便问道:“你在看什么好看的?” 他话音刚落,那屏幕便戛然黑了,昏暗的房间里只听见闫程粗重的呼吸。 “我操,是你嗦郁兰津,啷个都不说声?”闫程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又提着裤子去把DVD机打开,“鸡巴都要遭你崽儿吓软。” 郁兰津还没觉出问题来,无辜地眨眨眼,走过去坐在闫程旁边,等那机器重新开始运作。 “岛国动作片,没见识过吧?”闫程说,可他到底也有点不好意思,挪挪屁股,往旁边坐了坐。 郁兰津感到很奇怪,便安静坐着,看到屏幕里面两个赤裸的一男一女抱在一起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干嘛,直到镜头移动给了私密部位的一个特写,男人女人的叫床声黏黏乎乎地混在一起,他才后知后觉地捂紧了双眼,尖叫了一声。 “啊!” “你叫啥子叫!” 闫程很悲痛,没想到自己十八岁就得面临阳痿的危机。 郁兰津背过去,羞恼地问闫程:“你怎么看这个?” 闫程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情了,他站起来穿好裤子,一把将电视关掉,装成很懂的样子:“这很正常!我都18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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