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课本是没有了,岳中秋从老家来到这带的唯一一本书是《海底两万里》,忘了是初中还是小学从外面请过来的老师推荐的。他们那儿的孩子,大部分人的出路都是去打工,能认个字算个数就行了,谁有那闲工夫还去看课外书。除了岳中秋,他在镇上的书店找到了这本书,封面花花绿绿的,里面还有不少错字,应该是盗版没跑了,不过故事他很喜欢,讲的都是他没听过没去过的地方。大西北长大的孩子连大海啥样都没见过,书里面的人已经在海底遨游了,多妙啊! 出事之前,岳中秋一直把书随身带着,倒不是为了看,就觉得有个熟悉的东西搁在身边是个念想,闲着没事的时候摩挲几下心里就有了底。后来出了事,连家都没了,那本书也不知所踪。 岳中秋决定听刘年的话,去书店转转,找本能让自己入睡的好书。 医院一直往西走就有家书店,一楼是卖教辅材料和各种杂志还有文具的,围着的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岳中秋侧着身子从他们中间挤过去上了二楼。完全是为了扩张又不想花钱而搭起来的阁楼踩上去就咯吱咯吱响,极不符合书店讲究安静的原则,不过还好人不多,岳中秋一路咯吱着走过去也没人理他。 “请问,”岳中秋随便拉了个店员,“有没有那种…”找到人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不能问有没有那种看了让人想睡觉的书吧。 “您要找什么?”店员耐心地问他。 “就是那种比较科学的…读物。”岳中秋想了想觉得这种说法比较合适。 “哦,”店员恍然大悟,“您要给孩子选课外书是吧,”看着挺年轻的连孩子都有了,“儿童科学读物在那边,最里面的架子上。” “我不是,我…”岳中秋不知道该先否认自己有孩子还是否认自己找的不是那种书,“算了,谢谢您。” 求人不如靠自己,慢慢找吧,反正时间有的是。 岳中秋沿着靠墙的过道,一边走一边眼睛上下扫着,二楼面积不大,但是书的种类倒挺齐全,从正说历史到青春伤痛文学都有,一个比一个厚,随便抽一本都够他看上小半年了。 在青少年读物的架子上,岳中秋一眼就看到了海底两万里。和之前那本不一样,这本是硬壳精装,外面还裹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一看就是正版的,就是价钱不太美好,一本书25,顶他两天饭钱了。岳中秋拿在手里掂量半天,还是没舍得放回去。 贵就贵点,大不了少吃顿饭。 找到散文那排时,岳中秋太入神没注意和旁边男人装了个满怀。 “哎哟不好意思。”男人率先道歉。 “没事。”岳中秋揉揉肩膀,想绕过他又发现这人有点眼熟。 “岳中秋?”男人皱着眉看了他几秒,不确定的叫了声。 “是我,林哥。”岳中秋这下可以肯定了,林成业,他曾经的的狱友,和他不一样,林成业是经济犯罪进去的,一个小公司的会计,贪了两百多万,被人举报判了五年。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出来,”岳中秋低着头,“不到一个月。” “哦哦,这样啊。”岳中秋进去一年林成业就刑满释放了,两人不是很熟,仅仅是打个照面的关系。 “你这是,”林成业注意到岳中秋抱着的海底两万里,“给孩子选的?” “没有,”岳中秋本能的把书藏到身后,“我自己看。” “我是来给我小孩选几本书,”林成业手里提着书篮,“老师要求的。” 林成业入狱的时候孩子还很小,他老婆对他痴心一片,不仅没离婚,还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了,这事是岳中秋听监狱里其他人说的。 不尴不尬的聊了几句道了别,谈话中,两人都默契的没有问起对方现在的职业。 岳中秋拿着书去了楼下,见过林成业之后,他好像充的鼓鼓的气球被人扎了一针,好心情都被扎没了。岳中秋看着怀里的海底两万里,觉得自己真像个笑话,和林成业一比,人家就是从监狱里出来,也有老婆孩子等着他,他呢,活了小半辈子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他也曾经有过家,但最后都没了,一个是老天爷夺走的,一个是他自己弄没的。 真他妈没劲。 收银台前面还有几个人,排队的功夫,岳中秋看见摆文具的台子上有本花样编织大全,大概是别人拿的,到结账又不想要了随手放那的。封面是个男模特,围着一条浅亚麻色的针织围巾。 乍一看这模特和刘年有点像,岳中秋伸手想把编织大全拿来好好看看,收银员已经在喊他了,“下一位,是就要这一本吗?” 无心的一句话听着有点刺耳,意思就像“就买一本书也好意思来这逛?” “我…”岳中秋的手停在半空中,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手里那本要不要?”收银员又问了一遍。 后面有人探着脑袋看他,岳中秋开始不知所措,被人注视的感觉让他有些发慌,“那就,就两本都要吧。”他把编织大全和海底两万里一起递过去。 “两本一共40,”收银员利落的把书装进塑料袋,“怎么支付?” 岳中秋默默掏出付款码,他在里面待了四年,外面的物价跟坐飞机似的蹭蹭往上窜,现在连书都看不起了。 岳中秋拎着袋子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他今天下午没出摊,所以有充足的时间浪费,只要他愿意,在大马路上坐着晒一下午太阳都可以。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岳中秋往里面瞥了一眼,有几个女孩子在里面叽叽喳喳的聊天。 犹豫了不到两秒,岳中秋抬腿继续向前,奶茶,硬壳的精装书,悠闲的下午,这些对他的来说算得上奢侈品,一个月,甚至一年有一次就够了。 而且一个人喝怪没劲的,虽然这东西不是酒,不能俩人坐一块把奶茶言欢,但他还是想等刘年回来请他喝一次。 一想到刘年,岳中秋步履轻快了点。 “将军!”两颗棋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哎嘿,我赢了。” 刘年笑着拱拱手,“甘拜下风。” “我呸,要不要脸啊,”姥姥拿蒲扇拍了下李老头的后背,“还不是我外孙让了你,还好意思说。” 刘年在三天内第四次经过村口之后,终于抵不住大爷们的热情招呼,过来跟他们下了两盘。刘年的棋艺仅限于小时候姥爷教了他两手,但架不住对手棋技太臭,连下几局都是他获胜,最后不忍心看老头太失落放了个水故意输了。 “下棋的事,那能叫让吗。”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不花一分钱就能哄老人家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刘年挽着姥姥的胳膊,“李爷爷我先走了。” “去吧,”老头挥挥手,“明天是不是就走了,回家好好收拾。”
第14章 刘年在乡下待的这两天过得很滋润,每天睡醒了吃,吃完了出去溜达,回来接着睡,快赶上圈里的小猪仔了。 唯一不同的是小猪仔是在泥里打滚,他是在床上打滚。 刘年躺在沙发上,两只手举着手机,这么舒服的日子他也想天天过,但是吃肉不如喝汤群里已经有人在催他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回!有钱不赚王八蛋! 不过等钱赚够了,或者买了房子,他还真想好好歇歇,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放一个月假。他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出过远门,到时候带上他妈跟姥姥去南方转转,坐飞机来回的地方。 “姥姥!”刘年朝厨房喊了一声。 “哎,啥事?”姥姥隔空回应他,伴随着噼里啪啦油炸的声音。 “我给你买的奶粉都在柜子里,你别忘了喝,”刘年想了想,“喝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寄。” “听见了,”姥姥端着一盘藕盒出来,“快趁热吃,凉了就塌了。” 刘年用食指和拇指夹起藕盒的一角,马上又被烫的放下,“嚯,好烫。” “这孩子傻乎乎的,”姥姥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谁让你上手抓的。” “我妈呢?”刘年嘴里塞着肉,含含糊糊地问。 “我让她去给我拔点地瓜苗,晚上炒着吃。”姥姥在刘年身边坐下,“小年啊,这回回去,帮我劝劝你妈,趁着年纪不算大,有合适的就再找一个,你爸…” “她想找我又不会拦着。”姥姥的话让刘年瞬间没了胃口,爸爸去世之后,姥姥总是有意无意说起这事,每次提到刘年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倒不是不想让他妈找,刘年已经过了为这事闹的年纪了,就是不愿意让一个陌生人闯进自己的生活,一想到这个,刘年就打心眼里排斥。 “你妈她不容易。”姥姥没多说什么,拍拍刘年的肩膀回厨房了,姥姥走了之后,刘年把筷子一扔,狠狠吸了口气。 烦死了。 刘年到屋后的菜园子里,他妈正蹲在地上摘菜。 “你咋来了?”赵素梅看着刘年一脸不高兴的过来。 “我姥姥说,” “说什么?”他妈问。 “说让我劝你有时间再找一个,别一个人过。”刘年原封不动的把姥姥的话重复一遍。 “切,”赵素梅翻了个白眼,“别理她。” 刘年点点头,这点上他和他妈总是态度一致。 “你为什么不找?”过了一会儿刘年问。 “找那个干啥,”赵素梅抖了抖叶子上沾的土,“以前你爸在的时候,我天天伺候他还没伺候够,现在还找个男人当祖宗,贱不贱呐。” 刘年忍不住笑了,他妈这方面倒想得明白。 “走吧回去,”赵素梅撑着膝盖站起来,“你姥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刘年也不想往心里去,但是有些事,就像长在肉里的倒刺,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会时不时疼一下提醒你它的存在。 比如爸爸。 晚饭时间大家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提起这茬,吃完饭刘年主动去洗碗,有些话姥姥可能想单独和他妈说。 水管里的水哗哗流着,溅起一些到衣服上,刘年心不在焉的拿丝瓜瓤子绕着碗边打转。如果他妈真的再嫁,他肯定不会和他们住一起,要么他妈搬出去,要么别人搬进来,他走。 再出去的时候娘儿俩估计已经谈妥了,正一团和气的靠在沙发上看一部家庭伦理剧,时不时对剧情点评几句,刘年没事人一样走过去,加入这温馨的一幕。 “东西收拾好了么?”赵素梅头也不转地看着电视里吵翻天的婆媳俩,给刘年递过一袋瓜子。 “就几件衣服,”刘年接过来,倒出一把到手上,“别的没啥了。” 赵素梅是个丢三落四的人,出个门连钥匙都能忘带,和他妈一比,刘年反倒细心的不像个男人,所以平时整理东西都是刘年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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