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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腊肠别忘了，”姥姥说，“给你挂门口了，走的时候别忘拿。” “知道了。”刘年挪着屁股蹭过去，帮他姥姥捶腿，他今天下午态度有点差，不管咋说姥姥都是为了他妈好，不过家人之间正儿八经的道歉他说不出口，说了姥姥肯定骂他矫情。 “咋样，力道行么？”刘年一边捶一边问道。 “行，”姥姥揉揉他的头发，“我大外孙懂事，知道心疼姥姥了。” “我啥时候不心疼，”刘年锤完腿又去捏肩，“您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我天天给您捶。” 九点半电视剧播完，妈妈和姥姥都去睡觉了，剩刘年一个人在客厅，把声音调到最小，他这几天白天睡够了，到了晚上倍儿精神。换了几个台要么是综艺，要么是相亲节目，几个人咋咋唬唬疯子一样嚎着，刘年不爱看这些，直接拨到新闻频道，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听起来舒服不少。 窗外传来几声闷雷，隔着厚重的云幕要把天撕开一样。预报说得没错，刘年嘀咕了一句，今晚全省都会有大范围降雨。 岳中秋把家里的窗户都关上了，北方夏天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沿上，外面的树枝扭秧歌一样在风中舞动，吹的树叶哗啦哗啦响，像一场酣畅淋漓的狂欢。 希望这雨别下太久，岳中秋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又拉上，虽说这么热的天降降温是好的，但要是一直下个不停明天他生意都没法做了。 下雨天最适合睡觉，可是岳中秋暂时还不想，他把编织大全拿出来，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读了起来，背要是挺得再直一点估计能参加小学生坐姿大赛。 这都是监狱养成的习惯，里面三天两头有领导检查，主要是犯人的精神风貌，虽然岳中秋不理解一群犯了事儿的人有什么好看的。每次上头一来人，狱警都会把他们赶到那间墙漆掉了一半的图书室，一人塞一本书，逼着他们打起精神坐直了接受领导检阅。 至于书里是什么内容，是不是真的看进去，就没人管了。 编织大全意外的合岳中秋口味，昨天晚上他一口气看了十几页，里面各种花样都有，什么中国结，云雀结，球形结，还有杯垫，围巾，毛衣毛裤，确实配得上大全这两个字。 就连半夜做梦手都在来回动，梦里他织了一条围巾给刘年，就是封面那样的，刘年收到以后很高兴，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为什么是刘年呢，岳中秋醒了以后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桌上只有一台小白炽灯，光很亮，但是看久了眼睛会疼，灯罩也烫的要死，岳中秋看了会儿把灯关了，只留天花板的大灯，站起来靠着墙继续看，一直到他产生困意为止。 “呼，”过了大约一小时，岳中秋放下书，揉揉因为长时间低头有些僵硬的脖颈，他本来想把书页折个角，想了想没舍得，15块钱呢，弄出点折痕他还挺心疼，干脆把前两天在楼下捡到的树叶夹到书里，权当个书签，一枚完整的梧桐叶，翠绿翠绿的，乍一看还有点意思。 雨还在下，并且没有减弱的趋势，“明天小区门口又该被淹了，”岳中秋躺在床上想。小区一共两个门，平常进出的大门地势比其他地方低一点，每次一下多点雨就得淌着水过去。 黑暗中五感都被放大了，外面的雨声似乎更重了，岳中秋并不习惯黑暗，监狱里24小时照明，就连睡觉都得留一盏暗灯——方便外面的人监视。 岳中秋一度觉得自己失眠就是跟亮度有关，全黑的环境让他不安，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每晚关灯。没别的，就是想较这个劲，他不想一辈子带着监狱的烙印，他想和过去的人生割裂，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细节。 对他这种没什么本事又不擅交流的人，某种程度来说，监狱甚至算得上庇护所。在里面他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担心说错了话惹人讨厌，需要做的就是完成每天分配给他的任务，然后到点吃饭，起床，睡觉，仅此而已。 这种日子，一开始会绝望，会想着反抗，到后来麻木，逐渐认命，认为生活就该这样，日复一日，直至腐烂。 岳中秋害怕自己变成那种人，他从泥潭里出来，拼了命的想把身上的泥甩掉，他应该换一种活法，至少要尝试一下。 睡吧，岳中秋闭上眼睛，明天刘年好像就要回来了。
第15章 第二天早上雨还是没停，岳中秋把小推车的遮雨棚打开，从小门出去的，出去的时候保安看了他好几眼，“这么大雨还做生意啊？” 岳中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搭讪，他通常是一句嗯糊弄过去。 因为下雨的缘故，卖早点的摊位比往常少了不少，零星的几家，不过相应的顾客也少了不少，隔壁的几个摊主百无聊赖的坐在小马扎上，拿着手机刷短视频，雨声都盖不住土味歌曲的音量。 “我的妈，这雨淋的我。”叶梓举着一把透明的小伞，小跑着过来，伞太小了她身子还是被打湿了一点。 “我以为这么大雨你不会来了呢。”叶梓躲到雨棚下，收起伞甩了甩，又跺跺脚，把身上的雨珠抖下来。 岳中秋把早就准备好的煎饼递给她，两个鸡蛋多放葱花夹油条不要辣，叶梓天天来这，她的口味早摸透了，“可能过会儿就走了，今天没什么人。” “刘年还没回来啊，”叶梓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店门，“好几天了。” “他啊，今天回来吧。”岳中秋也回头瞅了眼。 “他跟你说了？”叶梓换了副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俩现在关系真好。” “啊，我，”岳中秋没想到叶梓会这么说，他顿时有种被戳穿了心思的尴尬，“就微信说起来了…” 叶梓噗的一声笑了，逗帅哥，尤其是岳中秋这种一逗就脸红的帅哥，应该是让每个女生都上瘾的事。 “你紧张什么，”叶梓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拎着袋子在他眼前晃晃，“我先走了，你没事早点回去吧这么大雨。” 岳中秋盯着眼前的车流发了会儿呆，又拿铲子把锅底刮干净了，是啊他在紧张什么，他和刘年是好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关心不是很正常的么。 何况，朋友这个关系还是刘年亲口说的呢，想到这，岳中秋心情好了点，连下雨导致生意惨淡的沮丧都被冲散了。 到了中午雨小了不少，他们这儿是典型的温带沿海气候，热的时候能晒到中暑，一到下雨，天气就会暂时像秋天靠拢。岳中秋准备回家换身衣裳再出来，在外面站了一上午，上半身还好，鞋子和裤脚都湿透了，风一吹还有点冷。 一上午除了叶梓这个老客户，做了不到十单生意，不过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岳中秋也愿意多跑一趟。出事以来，他能接触到的有正经工作，心地善良且愿意跟他来往的人太少了，刘年就不说了，虽然叶梓他们知道他的过去多半也是会敬而远之，不过至少现在人家对他是客客气气的，就凭这点他也该好好报答人家。 人的善意是很珍贵的东西，尤其是对陌生人，岳中秋知道这点。 进小区门的时候，岳中秋为了躲几个疯跑的小孩，车一歪陷到泥里了，他推了几下都没推动，路过的一个大叔看见了，主动停下来帮他。 “我数1，2，3，咱俩一起啊，”大叔一只脚踩进水里，两只手抵着车身，姿势看起来像是在发功，“来1，2，3，走！” 多一个人就是好使，试了两次车子弄出来了，就是底盘沾了点泥。 “行了，”大叔拍拍手，“下次小心点，这车还挺沉。” “谢谢您。”岳中秋刚想鞠个躬，好心人已经走了。 还没走到家，离着老远岳中秋就认出了刘年的背影，和他妈拎着大包小包，应该是刚回来，他下意识放慢了步伐，如果只有刘年一个人，他肯定毫不犹豫的上去，但是加上他妈妈…岳中秋还记着那天晚上刘年和他妈吵架的嗓门。 眼瞅着刘年就要转身看到自己了，岳中秋心一横，调了个头跑到楼侧面躲了起来。 “我这是在干嘛？”岳中秋问自己 “在躲人，”另一个声音回答，“为了不和邻居打招呼。” 雨水顺着他脖颈滑下来，像他脑子里流出来的水。 白痴，岳中秋叹了口气，还好这种白痴行为除了他没人知道，也不算出糗，要是当面被人家嫌弃或者数落了，那更尴尬。 “喂！” “我操！”突然一张脸出现在眼前，吓了岳中秋一跳。 刘年皱着眉头，“你在这干嘛呢？” “我…”岳中秋想如果他说他是为了躲人，刘年会不会把他当精神病。 “我在那边看着你了，”刘年朝他们住的单元方向努努嘴，“想等你过去呢，谁知道半天不见人影。” 说到这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不会是在躲我吧？” “没有！”岳中秋条件反射地喊出来，他躲谁都不会躲刘年，喊完又默默在心里加了句，“是为了躲你妈妈。” “躲我妈是吧。”刘年接着就把他心里话说出来了。 岳中秋没点头也没否认。 “走吧，”刘年无奈地叹口气，“我让她先上楼了，你在这淋着雨也不怕感冒。” “伤口怎么样了？”刘年走在前面没话找话。 “挺好的，这两天有点痒。”岳中秋摸摸自己的左臂。 “痒说明在长肉，”刘年停住了，等岳中秋跟上来把伞举到他缠着纱布的伤口上方，“也不穿个长袖，沾水了二次感染怎么办。” 这话落在岳中秋耳朵里暖暖的，刘年没有因为自己跟他躲猫猫生气，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下次，”刘年又开口，“不用躲着我妈，她没那么可怕，不会吃了你。” 刘年了解他妈，看在岳中秋救了他的份上，她绝不会面子上就跟人过不去。 岳中秋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你先上去，”到了门口刘年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堆东西，“我去地下室归置归置，一会儿上去找你。” 找他？来他家找他？ 虽然他们就住对门，但这是刘年第一次说要去他家，准确来说，是第一次有客人光临他家，除了第一天带他来看房的杜盛国。 岳中秋三步并两步跑上楼，快速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又把窗帘拉开，让房间看起来亮堂些。 有人敲门，岳中秋赶紧开门。 “请进。”岳中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太标准，有点像酒店第一天上班的门童。 “不错啊，”刘年看了看四周，“你家挺…宽敞的。” 趁刘年不注意，岳中秋把刚换下来的鞋子踢到角落里，那双鞋全是水，看起来脏兮兮的，他只有两双运动鞋和一双拖鞋，另一双是新的，他一直舍不得穿，准备下午穿拖鞋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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