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眼前人一样,散发着沉闷的气息。 他今早看见了詹子延的转账,对这个积极还钱的教授生出了一丝好感,于是又做了回好人,来学校看看对方的情况,明天就不打算来了。 詹子延一坐下就低头专心看书,仿佛忘了他的存在。 眼镜后的睫毛有点长,每眨一下眼,就若即若离地轻轻扫过镜片。 昨晚亲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扫过他脸颊的。 骆恺南不太自在地咳了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早上睁开眼到现在,一直在重复回想这件事。 詹子延听见了他的咳嗽,没抬眼,抬了手,往后一指:“那儿有饮水机。” 骆恺南去倒了杯温水,折回来放到詹子延的办公桌上:“你嗓子有点哑。” 詹子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体贴,点了点头,回:“昨晚空调开太低,着凉了。” 骆恺南皱眉。 是我把酒店的空调开太低了?害他着凉了? 詹子延其实是随口编的借口。 他此刻脑海中回想起的,是骆校长昨天的长篇痛诉中的某一段——主要讲述了骆恺南中学时期不爱学习,为了气走上门的家教老师,往人家的白开水里加了半瓶白醋,还骗老师喝了一大口,酸得老师整排牙差点掉光。 他端起桌上的杯子,认真嗅了嗅里面透明无色的液体,似乎没问题,但安全起见,他还是把杯子递了回去:“不用,我要喝自己会倒。” 骆恺南的待遇一下子从被人投怀送抱降格到端茶送水都被人嫌弃,眸色微冷,盯着詹子延漠然的侧脸看了几秒,突然伏低身子,凑到他全身上下唯一大面积露出肌肤的后颈处,轻轻嗅了嗅,低声说:“詹老师,你真的不喝酒吗?可你身上酒味好浓啊。” 他撒了个小谎。 詹子延身上根本闻不出昨夜的醉意,反倒有股肥皂的清香,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套,款式稍有不同,依旧是朴素的白衬衫黑裤子,仿佛衣柜里只有这两种颜色。 詹子延很少与人靠得那么近,学生们敬畏他,前任不碰他,此刻陡然与一名陌生男性几乎零距离,对方呼出的热气全喷进了他的衬衫领口里。 他半边肩膀随之一抖,猛地站起来,斥责这个没规矩的男生:“你……”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感到眼前突然一黑。 宿醉带来的头疼与没吃早午饭引起的低血糖瞬间达成了联盟,一同朝他发动攻击。 他头重脚轻,视野内的景色天旋地转,感觉自己要昏倒了,本能地伸出手,胡乱地抓向前方,想抓住可以支撑的东西。 还真被他抓住了一样。 他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脑门就撞上了一片硬中带软的墙,彻底昏了过去。 骆恺南被他抓住了手臂,接着被他重重撞在心口上,闷哼了声。 低头一看,失去意识的詹子延正贴着他的身体缓缓下滑。 骆恺南与他无冤无仇,不至于冷酷地丢下他不管,于是弯下腰,勾住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走向办公室的沙发。 詹子延不醉不闹的时候很是赏心悦目,就连闭眼时微蹙的眉头都相当清俊,非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太瘦了。 骆恺南抱着他,就像抱一片云似的,轻飘飘的。 办公室的沙发宽大,横躺一名成年男子不成问题,骆恺南将人放下,解开了两颗扣子,让詹子延呼吸更顺畅。 应该就是起身太快了,一时晕眩,睡会儿就醒了。 他没打算再管闲事,想发个消息,让骆老头喊人来照顾。 这时,詹子延的肚子发出了两声不争气的咕咕叫。 骆恺南回头,看见他深深地拧起了眉,似乎很难受。 算算时间,詹子延从昨晚到现在,应该饿了三顿了,胃里肯定不舒服。 骆恺南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最终又一次妥协了。 他扯过沙发上的午睡毯,盖在詹子延身上,顺手拍了拍对方的脸,权当发泄:“又让我伺候一回,你可真行。”
第5章 “给我吃下去” 詹子延今天第二次醒来,是被食物的香味勾醒的。 他昏昏沉沉地撑着沙发坐起,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条午睡薄毯,脑后还枕着靠枕。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调得十分适宜小憩,难怪他睡得那么安稳。 墙上的老旧时钟显示当下是一点半。 他昏睡了半小时左右。 “醒了?吃吧。” 身旁乍响的男声令他一个激灵,顿时回想起自己昏倒前并非独自一人,骆校长的儿子也在。 他的批评刚开了个头,就当着骆恺南的面晕倒了…… 好丢脸。 第一天没树立起威信,给对方留下了虚弱的印象,以后想管教,恐怕得多花点功夫。 詹子延攥着毯子,有些尴尬地转过头,看见骆恺南戴着副蓝牙耳机,坐在他旁边玩电脑。 之所以说是“玩”,因为电脑屏幕上是一款正在进行中的游戏。 两人之间的空档处,摆放着一碗打包的蔬菜粥和一盒饺子。 晋大的食堂十分照顾部分当代大学生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作息,下午三点前都有早饭卖,只是去得越晚,早饭种类越少,骆恺南只买到这两样。 他不知道詹子延喜欢吃什么,这家伙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应该喜欢清淡的吧? 如果詹子延敢皱眉,他就抢过来自己吃。 当什么烂好人,自己下个月能不能吃上早饭还是未知数。 詹子延果然皱了下眉,问:“这些是你买的?” 骆恺南暂停了游戏,冷眼睨过去:“是,怎么?” “谢谢,多少钱?我转你。” 原来是要还钱。 骆恺南对这位教授不爱欠人钱的好习惯表示非常欣赏。 他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名片,递过去:“你转我——” 詹子延刚要扫他的二维码,骆恺南突然咻!地一下收回了手。 “?”詹子延不解地看着他。 “放错了。”骆恺南仍登陆着昨晚加詹子延好友的那个小号,刚想起来要切换。 詹子延没起疑心,等他重新递来二维码,扫完加了好友,接着转账12块5。 骆恺南的账号名字就叫“NAN”,头像也是张类似游戏人物的图片,像素风格。 现在年轻人的偏好真是统一啊。 詹子延想给骆恺南备注名字,打到第二个字的时候没了主意,问:“你的名字,是哪个kai,哪个nan?” 骆恺南拿过他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再还回去:“这么写。” 詹子延看了一眼,说:“恺悌君子,斗南一人,寓意很好。” 骆恺南依稀记得,骆老头似乎也说过这两个文邹邹的成语,还说他完全辜负了当初起这个名字的美好期望。 他听后只觉得烦。 但不知怎的,这两个词从詹子延嘴里说出来,似乎变得很动听。 或许是因为,詹子延的声音本身就好听。 轻敲玉石般清透,气息干净凉薄,给人不太容易亲近的距离感,但有耳朵的人都会喜欢。 出于礼尚往来,骆恺南不走心地回问了一句:“你的名字呢?有什么寓意?” 詹子延垂着眼睫,说:“我父母希望我作为家中独子,延续他们的血脉,多子多孙。” 骆恺南在心里轻嗤了声。 詹子延喜欢男人,意味着他父母的期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蔬菜粥煮得不见颗粒,几乎化为汤水,詹子延喝了一口,胃里舒坦了,眉目也跟着舒展开来。 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他随手摘下,搁在一边,继续一勺勺地舀粥。 骆恺南看着他淡色的嘴唇一张一抿,被粥汤湿润,泛着柔和的水光。 不戴眼镜的詹子延感官比较迟钝,没注意到旁边投来的视线,始终低垂着眼,专心地喝粥。 他很清瘦,所以身体的每块骨骼、每寸肌肤动起来,都比常人明显,比如此刻喉咙起伏的幅度就比一般人大,仿佛吞咽艰难,不像在喝清淡柔滑的菜粥,而像在喝什么浓稠黏腻的东西…… 骆恺南的喉结动了动,莫名地口干舌燥,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詹子延只喝了三分之二,便放下了碗,说:“饺子我吃不下了,你要吃吗?” 骆恺南摘下耳机,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点儿东西就够他一顿早饭的,詹子延三顿没吃,居然连一碗粥都喝不完。 难怪瘦成这样。 “我不吃,你吃完。”他将那盒饺子推了过去,“一个也不准剩。” 詹子延愣了愣:“什么?” “否则下次饿晕了没人救你。” “……” 看来骆校长的担忧并非无中生有,骆恺南确实盛气凌人。 可刚被人家救过,他此刻没立场反驳。 况且骆恺南说的也没错,他平时经常不好好吃饭,有时候两顿并做一顿,有时候沈皓不回家,他独自一人没心情做饭,就潦草吃点面包应付自己的胃。 今天这出洋相,实属他自作自受。 詹子延不得已,端出了老师的架子:“今天是意外,老师的事不用你操心,你——” “我特意去买的早饭。”骆恺南打断他,指着他的肚子,“撑破了也给我吃下去。” “……” 詹教授平时谈笑有鸿儒,学生也对他敬畏有加,在学校里没人会与他这般强词夺理,更没人会对他下达如此强硬的命令。 他一时哑口无言。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他先放软语气:“可我真的吃不下了。” 骆恺南当即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挎包就走,头也不回道:“随你,当我多管闲事,回去了。” 明天也不会来了。 又是伺候又是跑腿,从来没给谁干过这种差事,这人居然还不领情。 这么点早饭,慢慢吃总能吃完的,怎么会吃不下?都昏倒过一次了,还不愿增加食量加强体质。 真没救了。 詹子延听他不悦的语气,以为他会摔门而去,已经做好了浑身一震的准备。 却意外地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办公室内寂静如常,只多了一股饺子的飘香。 詹子延没来得及挽留,也没力气去追,坐在原地,怔怔出神。 手中剩下的小半碗粥,是晋大食堂的固定菜式,煮了这么多年,配方没变过,味道依旧寡淡。 许多年前,大约也就是骆恺南这个年纪,他在晋大读研,为了尽快攒够钱买房,生活相当拮据节俭。早餐通常是食堂最便宜的白馒头,配一碗这样的稀粥。 有次到了月底,忘了给饭卡充钱,连一块钱的稀粥都喝不起,饭卡一刷,机器滴滴滴地叫,整个食堂都是回音,后面排队的同学都看见了他卡内五毛钱的余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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