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等到格日勒上学都没等到陈正,倒是盼来了夏清。夏清来接格日勒,“马上开学了,你们怎么不送格日勒去找我啊。刚好我找巴图签字,顺便把他接走,对了陈正呢,怎么不见他。”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间断,阿尔斯楞手里的马具乱糟糟的掉了一地,他问夏清:“陈正没有去找你吗?” “找我?你们什么时候去镇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眼看夏清不是装的困惑,阿尔斯楞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陈正连夏清都没有见,他真的还会回来吗?那句简单的告别根本提回来,只是说他要回家,是啊,只是说他要回家。 “他回家了。” 夏清抬高声音问:“回家?!他回家干什么?” 阿尔斯楞给夏清看了陈正的留言条,夏清皱眉盯了一会,把阿尔斯楞叫到远处,压低声音说:“这事你们别太声张,不然上面查起来不好瞒,他可能就是想家了,回去看看,很快回来。” 夏清没怎么和巴图家打过交道,只从陈正只言片语里大约了解这家人的人品很好,但他担心陈正偷跑回家会对成绩有影响,“你放心,我回去就给他打电话,有信儿了就告诉你。” 陈正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她妈妈的高中同学现在正在一家书局做编辑,看过陈正初出茅庐的作品很是高兴,接连几天都叫陈正去讨论剧情。 “小同学,你写得很不赖嘛,我都想亲眼见见这个狮子一样的美男子了。” “他本人比我写得要好。” 王编辑呵呵笑着,“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小组商量过,你的书要出版不容易……” 陈正对自己的水平心知肚明,他那点墨水在正经书店里着实不够看,可王编辑告诉他,现在有一本新编杂志,从上到下全是小年轻,如果他不介意,他愿意做他的推荐人,可以试试在那本青葱杂志上连载,“连载也很好嘛,现在看杂志的人比丛书的人多,而且也可以让你露露面。” “那就麻烦您了。” “麻烦什么麻烦,不提你妈妈,是你的故事打动了我,这样的内容对现在的读者是很新鲜的。” 顺利通过选拔后更没有时间思考个人问题,陈正二十四小时都在那间拥挤的小房子里改文章,他的编辑是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姑娘,戴一副圆框眼镜,人很精干,做事风风火火的,“陈老师!这段你看这样修行不行,我觉得这句话放在这里很臃肿,读起来有歧义,不如删掉这个标点,或者……” 陈正就这样忙了昏天黑地的半个月,等到定稿宣印又是一段疲惫的日子,他就是在轰鸣的印刷间接到了夏清的来电。 “你小子怎么偷偷跑回去了,可真不厚道啊。我天天担惊受怕,生怕巴图举报你,到时候小矮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夏清充满活力的问候让陈正发自内心地笑,“巴图大哥才不会那么做,你别担心,格日勒在学校怎么样?” “还担心你那小学生呢?他挺好的,能吃能喝能睡,真是半大小子吃塌老子,这你得给我报销啊陈作家。” “你怎么知道的?” 夏清被逗乐了,“你什么人啊,只许州官写书,不许百姓读书啊,说这你可不够兄弟的,连我都瞒着,亏我给你翻雪灾的记录本……对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正拨弄着新鲜出炉,还热烘烘的纸页,“就快了。” 夏清最讨厌不清不楚的话:“什么叫就快了,你确定个日期我去接你,还有你的室友那天来找我,他人还真挺好的,给我们整个办公室都买了东西。” “我室友?咱俩不是一个宿舍的吗?” “阿尔斯楞,你室友,可不是我的室友。” “他有说什么吗?” 夏清想了想,“也没什么,就说如果联系到你和他说一声,巴图一家挺担心你的。” 陈正挂断电话,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家里人坦白,爸妈因为他回家高兴得不得了,变着法给他做饭,恨不得把一年的膘补起来。亲朋好友也来看他,那架势陈正好像不是去支教,而是造出了新兴原子弹。 今年街上时兴一种细带挂脖上衣,青春靓丽的姑娘们穿着低腰喇叭裤,戴飞行墨镜,三三两两并排走,柏油马路一瞬间开花似的多彩,陈正被她们活力满满的样子感染到,对啊,青春就是这样。 他走在人行道上,街边是新建的商贸广场,明亮开阔的落地窗照出陈正的面貌,他比毕业那年黑了点,头发长了些,除此之外没什么变化,他还是他。 刚过二十三岁,为什么不试试呢? 行道树的叶子光斑粼粼,纤薄的叶片努力仰头。陈正被感动了,那感动和第一次走进巴图的羊圈一样,是属于生命的鼓舞。 陈正的父母最近心神不宁,儿子欲说还休的样子令他们警惕,那句被含在牙冠里的话或许会改变家庭的格局,甚至未来的走向。但他们依旧期待,因为小年轻脸上冒出羞与为难,往往是有了心上人,孩子们畏惧父母亲的拒绝,又忍不住炫耀,似乎那可以证明他们已经长大了。 “老陈,你说咱们放陈正去草原对不对啊。”母亲忧愁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 陈正爸爸宽慰道:“孩子嘛,你不放手他永远长不大,你看儿子这次回来不是成熟了,闯一闯没坏处,而且那地方那么穷,想学坏都难。” “我是说,儿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不挺好的,人家老刘家的闺女去年就把准女婿领回家了。” 母亲迟疑着:“可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你就是退休了爱多想,他有对象早晚得领来给咱们看,你是担心人家草原上的姑娘配不上你儿子?人家还不一定稀罕咱们陈正呢。” 陈正噔噔噔快速下了楼,是啊,他纠结什么,他爸那句话说得特别好。他担心父母不同意,巴图一家不接受,所以连夜从沙拉特旗逃回家里;可阿尔斯楞呢,他要面对兄弟母亲的责问,以及突然消失的、没捅窗户纸的恋人。 陈正闲逛到小区的花园,工人在给长椅刷漆,刺鼻的味道飕飕地冲向脑门。刷子一下一下把边角处涂抹均匀,工人没有一点不耐烦,仔细认真的在烈日下完成自己的工作。 长久的凝望让陈正眼睛发酸,他鼻翼翕张,在呼吸间看见漂亮的凉亭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因为角度,陈正只能看见两条长腿,以及一半的腰。胸口那颗好容易安静的心脏又开始不安分的突突跳动。 无征无照的,阿尔斯楞就那么出现在陈正的眼前。 “你好陈正,我叫阿尔斯楞。” 陈正的呼吸停滞了,心底像铺了层绒毛似的痒痒。
第30章 29.春天 29. 陈正其实算不上意志坚定,过去十几年中他换过许多个爱好,父母亲对他的支持与帮助让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也使一切迷茫都满斥他的身体。 如果都市对陈正的诱惑再多一些,又或者他对沙拉特旗的迷恋不再留存,那这场暗恋将会是肉眼可见的无疾而终,可偏偏心念神往的那个男人出现了。 阿尔斯楞冲着还未弄清现状的陈正大步踏来,他修长结实的身体在烈日下格外显目,他对陈正说:“你说我是要打着灯笼才能找到的男人。” 陈正对自己逃避的行为相当难为情,视线来回游移,声音也跟着低矮下去:“嗯。” “我打灯笼来找你,好不好?”阿尔斯楞在讲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谄媚,他真诚而郑重地说出一句缠绵的情话,但自己一无所知。 陈正看着毒辣的太阳,调侃说:“那你的灯笼呢?” 谁知阿尔斯楞当了真,从背包里揪出个正月十五,小孩手里拎着玩的灯笼来。——“啪嗒”一声,灯亮了,浅浅的橘红顺着塑料灯笼跟着阿尔斯楞的手动,那束漂亮的光被送进了陈正的眼睛里。 “送给你,我的灯笼。”阿尔斯楞这样说。 陈正静静地看着阿尔斯楞,许久才说:“我家里养了只狗,叫汤圆,你想去看看它吗?” 汤圆毛发蓬松,它黑色的眼珠像两颗珍珠似的亮,听到陈正的脚步声就在门口不停地打转,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它想见主人的急迫,陈正当当当敲了三下门,汤圆在里面叫“呜——汪!” “它在叫我的名字。”陈正有点小小的得意,阿尔斯楞是训犬高手,他陈正也不遑多让,都能让小狗叫主人的名字了。骄傲挂在陈正的脸上,“我教的,厉害吧。” 阿尔斯楞不讲话,只是点点头。 陈正觉得没意思极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阿尔斯楞分明赞同他,可……可怎么就不是滋味呢,难不成非要阿尔斯楞像巴图那样对他竖大拇指才行吗?但想到阿尔斯楞竖大拇指的样子,陈正又觉得违和。 陈正扭开锁,没想到他妈今天在家,女教师见到阿尔斯楞先是吃惊,她很快反应过来,忙说:“你就是阿尔斯楞吧,和陈正书里写得一模一样。快坐下,你从沙拉特旗来?” “嗯。” “累了吧,那么远,陈正快去泡茶。” 陈正在厨房耳听八方,好在他妈只是在感谢阿尔斯楞,“多谢你照顾陈正,还有你的大哥,陈正说多亏你们一家人帮他。” 阿尔斯楞很自然地讲着陈正在沙拉特旗做过的事,他描述时用词简单精确,没有一点修饰,但格外真实,那些画面跟着他的声音一幕幕重新出现在陈正的眼前,他似乎又嗅到那股独属于草原的气息,纯净的自然。 聊了不过半个小时,陈正的妈妈就说晚上要请阿尔斯楞去吃城里的特色菜——烤鸭。 装修富丽的酒楼闪烁着惑人的霓虹灯,独属于都市的绚烂在夜间缓缓展开。 陈正喜欢吃烤鸭,但他懒得包,往往拿起一张饼塞进嘴里,然后飞快的吃一块蘸酱的鸭肉就算完。但今天旁边坐着阿尔斯楞,陈正无端精致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布菜、蘸酱、卷饼,像在给瓷器上釉彩似的那么小心。 阿尔斯楞看陈正做一步,他跟着学一步,往常能修家具,能建敖包的手像生锈了一样笨拙,陈正看得哈哈大笑,他爸远远地给他打眼色,陈正这才对阿尔斯楞说:“我给你包。” 陈正的手很漂亮,骨肉匀称没有茧子,怪不得草原上的婶子们看到他就要感叹一句‘这是书生啊。’阿尔斯楞的眼珠跟着那十根漂亮的手指走,他看陈正飞快卷好一个,而那一个漂亮小巧的饼离他的嘴唇越来越近…… 陈正喂食的模样深深刻在阿尔斯楞的记忆里,直达晚上睡前他还在恍惚,那样干净的一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陈正洗澡出来见阿尔斯楞坐在床边,就问:“你怎么不躺下,坐火车那么累,躺下歇一会吧。”他的头发还湿着,水珠扑啦啦的跟着动作往下滚,几下就染透了那件柔软轻薄的睡衣,身体的轮廓一下变得清晰,阿尔斯楞忽然站起来抱住他,呼吸扑在肩头,热得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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