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蔲也不是无所事事,下午宅在酒店里做作业,敲代码,门铃响时,她方恍然,天色都暗了。 开门,付嘉言站在外面,手里转着一把钥匙,“走,趁着天气好,带你去兜兜风。” 坐上车……准确地说,是电动车,她抱住付嘉言的腰,声音被风吹淡了:“哪来的?” “跟食堂阿姨说了几句好话,才借给我的,明天再还。” 谢蔲真佩服付嘉言的人际交往能力,连食堂阿姨都能成为他的“人脉”。 付嘉言骑去了江边。 这是本省最重要的江流的主河道,宽阔,浩荡,日暮照得江面涟漪如跳跃的金子般,岸边的柳树已郁葱,倒垂着枝条。 这是南方的晚春。她熟悉的自由的江风,一阵阵地吹拂过,天地都宽广了,不用思考去往何方,只是往前。 他们一时没有说话,谢蔲心前所未有的静。 人很需要从忙碌中抽出身,什么也不思考地放空,就像高三,坐在操场边一样。 谢蔲把脸贴着付嘉言的背,闭上眼睛。 那些代码、文件,都如潮水退却般,自脑海中消隐了。 真实的是他的体温。 付嘉言骑了很久,他特意问的同学,Y市有什么店适合情侣约会。 他以前觉得,谈恋爱是件麻烦至极的事,要哄女朋友,各种节日、纪念日送礼物,还得匀出大半时间陪对方。现在却甘之如饴。 想象中会黏人黏到烦的绝对不是女朋友,反而是他。 江边一溜的中年男人钓鱼,有的站着,有的自备了小马扎,小孩穿着会发光的轮滑鞋,伴随笑声滑行而过。 付嘉言揽着谢蔲的肩,带她到围栏边吹风,听她说:“付嘉言,我申请出国下半年当交换生,结果节后出来。” 他怔了两秒,轻声问,仿佛怕惊扰了江里即将上钩的鱼:“交换多久?” “我申请的是短期项目,半年。” 付嘉言松了口气,“语气这么严肃,我还以为多久呢,也就一个学期而已。去呗。我跟你说过,天高海阔任你行。” 谢蔲说:“寒假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回答?” 他“嗯”了声,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大了几圈,手背青筋凸起,比之过去,亦黑了些,她手指纤长,被他握着,柔若无骨般。 “我一直抗拒谈恋爱,也害怕婚姻,可能是受我父母影响太深,所以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开始这段关系。但我又怕你真的放弃,就这么若有若无地吊着你。” 她慢慢地说着:“说我懦弱也好,渣也好,的确如此。我这趟来找你,就是想当面把话说清楚。” “如果是要断掉,分手之类的话,你还是别说了。” 谢蔲笑了笑,“你怕什么啊,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就不会让你抱着我了。” “……哦。” 果然,关心则乱。付嘉言也不是那么潇洒,说放就放得下。那话不过说来吓唬吓唬她罢了。 “我们才十九、二十岁嘛,人生还有很长,我是想,嗯……”她哪怕上台演讲,都没有这么谨慎措辞,“先谈着,未来的事交给时间,我不去杞人忧天担心分不分开,你也不要急着承诺什么一辈子的。” 付嘉言说:“只谈恋爱,不谈未来?” 这怎么和柴诗茜的理论不一样啊? “我很矛盾,我不想听从我妈安排我的人生,像驴一样被她赶着走,可真轮到我自己做大小决定,我又瞻前顾后。” 当初分科便是如此。 “这两个月,我们应该算是以‘男女朋友’相处?就跟我想象的一样,我会记挂你,会不由自主地笑,情绪被你带动,对我来说,不是好征兆,但并没我想象得那么糟。或许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大的矛盾冲突,你也很好,所以……” 谢蔲说了这么大一串话,需要停顿,才好使得最后一句分外郑重,“我不挣扎了,我选择接受。” 接受恋爱可能带来的或甜或苦的感受,接受过去的懦弱与此刻的勇敢,接受他坦诚的爱意与自己不曾道明的喜欢。 她不挣扎了。 所以,你接受这样一个她吗,付嘉言?
第62章 我们 付嘉言二话不说, 两手穿过谢蔲的腋下,将她提抱起来, 放在石栏杆上, 手撑在她两侧,将她圈围。 背后是日夜奔涌不息的江水,身前是男生结实宽阔的胸膛。 “谢蔲, 是人都有缺点,我喜欢的是现实的你,不是想象中的你。不要担心分手, 不会发生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他微微矮身, 和她平视, 眼底倒映星星点点的亮光, 说:“你在我这里, 是第一,也是唯一。” 第一是地位, 唯一是宽泛的范围里的绝无仅有。 谢蔲的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挠着他颈侧那一块皮肤,“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又嘀咕,“以前那么欠揍。” “只学来说给女朋友听。” 付嘉言倾过脑袋,在她唇上啄了两下。 她笑了笑, “付同学, 你尾巴快翘上天了。” “追你那么久, 名不正言不顺快一年,能不高兴吗?” 付嘉言把这个吻落实, 不仅停留在唇瓣。 不知道是不是互通心意的缘故,谢蔲心口荡漾着,仿佛还是初次。 他掌住她的腰,越吻越深,令她都忘了,这是在外面。还好,他守着分寸,没多久退开,只是拥着她。 五月的江风又大又凉,风大鱼群活跃,不远处的钓鱼佬一杆接一杆地往回收。 但似乎都是小鱼。 谢蔲听他的心跳鼓噪着——将主人的情绪泄露了个底儿掉,兴奋,激动,在某些方面成熟的付嘉言,不过也就是个头回恋爱的毛头小子罢了。 她拨了被吹乱的长发,“回酒店吧。” 付嘉言发现,她虽然从不直说,但欲望不小,或许是压抑久了,亦或者…… “是不是寒假那次,把你服侍舒服了,还想要?”他嗓音低低的,如同化成流质,慢慢滑入她的耳中,“是不是经历过我之后,就不想有别人了?说是我就带你回去。” “……” 谢蔲不是容易被威胁的性格,哪怕只是他玩的一点小情趣,她一言不发,飞快地伸入他的口袋——钥匙所在的位置。 她跳下台阶,快步走开,回头对他说:“不是不是不是。” 她扬着车钥匙,“自己回去吧你。” 以付嘉言的反应能力,怎么可能让她这个“小偷”轻易得逞,还逃之夭夭? 让她跑了一段,几大步追上去,从背后箍住她,钳住她的手腕,他手大,劲也大,一只手就钳得死死的。 他声音含笑:“想跑?” “你是抓犯人吗,就差给我扣个手铐了。”她挣了挣,“你弄疼我了。” 听她这么说,付嘉言立即松手,谢蔲转身,又要像高一那次一样,给他腰部来一肘子。他灵活躲开,绕到她身后,“干吗?你打不过我的。小心告你袭警罪。” 她“嘁”了声。 付嘉言抱住她,半边身子压住她,带着往前走,“走走走,回去你想怎么袭就怎么袭。” 他练得肌肉紧实,没胖,但更重了,几乎相当于两个谢蔲,她拍拍他的手臂,说:“松点,我喘不过气了。” 付嘉言在她脸颊“啵啵”地亲了亲,“那待会儿换你压我。” “你是不是高兴傻了?” 谢蔲觉得此时的他,酷似高兴得满地乱窜的大狗,像孙爷爷家的大黑一样。 “可能是吧。”他还有一种酒精上头的醺醺然,“我从中午见到你起,就觉得像在做梦,第一次篮球赛拿冠军都没有这种感觉。” 但或许是,早就觉得她属于他,他并不意外她同意做他女朋友,只是惊喜于她对他的坦诚。 藏了这么久的心事,终于毫无保留地,剖开,摊开在他面前。 这比“我们交往吧”之类的来得更真心诚恳。 回程是谢蔲载他。 她没骑过电动车,还是在人行道上被付嘉言教会的,有自行车的基础,上手很快,就是,“你胆子挺大的,敢坐我的车。” “你敢骑,我有什么不敢坐的?” 回到酒店后,变成谢蔲骑坐在付嘉言身上。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水吐进垃圾桶里,才去亲她,仍不可避免的,口里留有来自她的,淡淡的味道。 本有些许腥甜,在唇舌濡湿之间,渐渐消隐,被他们彼此的气息取而代之。 关系的正式确定,激发了付嘉言血液里的,与生俱来的凶悍之气。 他可能更适合草原、海洋、天空之类的宽阔领域,然而,却被困囿于这几尺之地,实有部分招数难以施展。 谢蔲已经到了一次,倦怠地闭着眼,宁愿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摆布。 “不是让你来压我吗,怎么偷懒了?”他亲着她的脸,手里动作不停。 “我一直想不透,你体力怎么这么好。” 高中如此,现在更甚。 “可能我就是为你而生。” 意思是,他们天生契合,无论身体,还是灵魂,融而为一时,不分彼此。 付嘉言肆无忌惮地说着情话,大多是平铺直叙的语句,化作增添火焰势头的干柴。 谢蔲被烧得,通体泛着浅浅的粉色,如同新出锅的,去除壳的虾仁。 呼吸潦草,光影晃动。 谢蔲一会儿觉得,身处在盛夏的轮船的甲板上,一会儿又以为,外面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两只手和她掌心对掌心地交握的付嘉言。 窗户大开,夜风却吹不进来,热气亦无处逃逸。 体温辐射出来的热量,在空中氤氲着,升腾着,落到他们的掌中,皮肤上,凝成汗水。 光扎着眼皮,驱散绝对的黑暗,至少,她还能真切感受到,付嘉言的影子,始终悬在上方。 她不知道的是,他用欣赏艺术品的眼神,审视着因他而更美的,外人无法得见的谢蔲。 谢蔲在学校的日子,也做过这样的梦,醒来之后,有一种灵魂离体,心里被掏空的空虚。 ——他远在Y省,早早地起来,迎着晨光跑步,五公里后,大汗淋漓。汗水也许会汇成股地,从他的额头滑下,到下巴,一滴滴地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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